With You

第6章 Chapter 6

又来了。


后桌那折磨鼓膜的刮蹭桌椅声又来了。


Vivio努力地将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但那令人恼恨的噪音使眼前的白纸黑字都变得不甚清晰,她不断回想着所有平心静气的办法强迫自己忽略所有干扰。


事情是从两周前开始变坏的。


升进中等部后Vivio接触到新科目新教师当然包括新同学,逐渐褪去青涩换上崭新制服的女孩凭借乐天达观而体贴细致的性格很快赢得许多同学的真心喜爱,但生活注定颠簸。


这女孩长得好高。是Vivio见到Hedda的第一感觉。


随着年龄渐增身高骤长,甚至连妈妈都会开玩笑似地说Vivio的衣服存不过两季。在身边亲友都惊讶Vivio成长飞速时面对后桌也略低一筹。


Hedda是笑起来很羞涩的女孩子,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也因其和蔼可亲而中和消失。


虽然Vivio有时会稚气地踮脚比量差距,妈妈似乎不用再弯腰只需垂眼就可平视自己。有次家里整理过去衣物预备捐赠时,Vivio看到妈妈对着那件对于自己已太小的裙子不住摩挲,仿佛能从那些轻薄蓬软的裙摆里拼接起她遗落的忽视的时光。


头发真漂亮。是Vivio见到Hedda的第二感觉。


Hedda的头发非常柔顺,纯粹无垢的乌黑就像融化的根缕丝绸,自Vivio认识Hedda后从未见过她有过复杂华美的样式单以清爽马尾示人。


听Hedda说,她喜欢她父亲替她编头发。


而崩坏来得突然却又水到渠成,最开始是向来勤奋乖巧的Hedda开始轻微程度的厌学到后面愈演愈烈的缺课逃学,是班主任和Hedda母亲沟通过后的故态复萌以及Vivio与众好友放学后前去慰问希冀能使其敞开心扉时,Hedda猛然开始歇斯底里的痛哭与毫无头尾的发泄。


那天Hedda泄洪似的爆发后,Hedda母亲面对她们弄巧成拙的歉意时带着略显疲意而醒悟的笑容反过来向她们致谢,堂前的花圃里种满了雏菊,还未临春尚未开花。


在她们的困惑里,那位有着和Hedda相似容颜的母亲指着相框里蹲在雏菊烂漫春日和煦的花圃里,肩膀上架着小时候的Hedda的那位个子很高的男子说,Hedda只是想爸爸了。


自那日后Hedda就像被抽去生气般,整日阴沉低落就如同等不到春天的雏菊徒留躯体。Vivio在她面前谨言慎行不会提起任何会刺激到好友的事,但Hedda仅是含糊应答或视而不见。在上课时发神呆坐甚至捣乱违纪,不哭不笑沦落为别人口中的坏孩子。


Vivio以为只要Hedda的父亲回来她的朋友就能重新成为那个笑起来让人心里暖洋洋的女孩,直到她知道那位父亲是执行官。


执行官,真是让人深恶痛绝的词。


书页边缘因受力而被挤压变形,Vivio盯着抹消不去的折痕抿紧嘴角。


这折痕就像那个人顽固地附着在她的记忆里,进而渗透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会有挑拣食物的癖好、偶尔会钻进牛角尖、诞生方式同样特殊甚至连面容都被称为与那人何其肖似。


Vivio庆幸自己的眼睛是异色。


她竭力摆脱他人附加在自身上的刻板印象,挣扎着逃离亲属光辉之下笼罩的阴影。她徒手攀登悬崖峭壁而舍弃身份所带来的捷径。她渐渐能用十指双拳闯出自己的天地,在每次优异成绩前骄傲地增添自己的名字,聚沙成塔涓滴成河,Vivio不再是谁的子女谁的替代品只是高町Vivio而已。


她从前无助自卑对外界风吹草动都极度敏感,便在这样的孤立无援中遇见了她珍视敬重的なのは妈妈。


在妈妈的帮助关怀下,Vivio学会正视自己的过去,能凭借自己的双腿勇敢地迈出脚步。由依靠母亲变为自立地选择兴趣爱好并付诸行动;由需要搀扶变为自强地越阻翻难踉踉跄跄地前行;由妄自菲薄变为自信地展示能力握住机会对赞美问心无愧。


她内心里无比感谢妈妈的悉心教导谆谆教诲,坚信着那位女性是如此强大所向披靡,以至于她任何想要比肩的想法都看起来荒唐谬妄。


Vivio也从未想去超越战技教导官,她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なのは妈妈而已。那个会有短板劣势稚拙地在餐点上绘以图画,再怎么繁忙都会抽出时间陪伴自己的妈妈。


她的妈妈应该始终笑着。


但那人如同幼时童话里夺取欢乐的坏蛋,每次短暂驻留后只有遥无定期的返回时间。她不明白为何妈妈会将弱点暴露给那人,如果那人没有抓住妈妈的把柄为何能让妈妈心甘情愿地等待却只配尝到瞬间喜悦。


有次那人失信,Vivio盯着满桌精心烹饪耗时耗力的菜肴逐渐变冷丧鲜,妈妈曾经劝说过她先行吃饭但被她固执地拒绝了,只因为妈妈也没有开动。最终结局是她和妈妈解决掉为那人准备的晚饭。妈妈吃得很少。


还有无数次像昨天般,那人站在家口遍体鳞伤倦怠狼狈而妈妈会过滤掉那些伤口,却又在浴室外长吁短叹相信那些漏洞百出的宽慰谎言。


如果妈妈知道,为何不像告诉Vivio那样将所有事情好好地说出来呢?这样的话那人绝对会留下来吧,会照顾好自己不再让妈妈伤心吧。


只要妈妈开口,那人绝对会答应的吧,会飞奔回来再也不走,只要妈妈开口啊。


难道这群海的精英都是这样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挥霍着情感却无丝毫回应的人吗?


难道这群海的精英就不能将他们扑在事业上的心匀点给家人吗?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点。


执公理之道,行正义之法。


这群海的精英舍生取义为人们幸福的今日而浴血疆场,公理无错,正义无错,执行官也没有错,如果谁都没错,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在此刻,Vivio明白到有些事是没有答案的。


Vivio感到眼底炙热得快融化眼球,她突然觉得自己懂得Hedda那刻的感受,有心无力无处可诉的情绪压抑到极致后的爆发来得痛快去得痛苦。她也想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竹筒倒豆般统统倾述出来,就像同学那样依旧能够赖在父母怀里撒娇或者抱怨父母整日跟在身后啰嗦。


不可以任性,妈妈已经很辛苦了。


不可以落泪,眼泪是会带给别人困扰的事物。


Vivio讨厌那个人。


但怎么恨得起来啊,有那人的时候是妈妈作为なのは时笑得最开心的时候啊。


Vivio吸了吸鼻子恢复常态,就像以前她假装入睡般破绽全无。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同学们都在喜悦只需熬过最后节课程而Vivio却在烦恼又该使用什么理由拖延回家的时间。略显嘈杂的班级因班主任的出现顿时鸦雀无声,老师径直走到最后一排朝Hedda说着什么,后者恍然未觉。


老师眼见无果正思考解决方案时,门外有道低沉蕴柔的声音响起破除僵局“能否让我试试?”


不会忘记的,那个声音,Vivio全身的血液凝固心脏骤缩,必须立即躲起来会被发现的,那声音的来源犹如附骨之疽她逃则追她藏则寻无处不在,最害怕面对的情景上演,她眼睁睁瞧见那人踏进班内,眼里流过讶异光芒。


“请问你是Hedda吗?”执行官特意选择较远的过道绕到后排去,“我是以前到Hedda家里玩的Fate哦。”她将藏到身后有违常理的雏菊举到身前,蹲到那名面庞抽搐哽咽难语的女孩身前。


Vivio注意到那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避开掉以往惯常的黑色装束,那样休闲利落的打扮她很久没有看到过。


那人的声线犹如暗流奔涌潜海无声却又裹挟着磅礴力量,会说着怎样亲善蔼然的话语在他人一筹莫展时将任性的孩子安抚至笑颜重霁,Vivio再度感到嘴角压力,在以前那孩子是她。


走掉了。非常遂意地没有提及她俩的关系。但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高兴。


课间铃响,在同学们起立敬礼的队伍里兀自维持坐姿的Vivio显得无比突出。“Vivio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老师担忧地望着班内以自律勤奋出名的优秀学生此时面白如纸,“……抱歉,我能不能去下医务室?”老师是不会怀疑素来饱受赞誉的乖孩子的。


这不是谎言,Vivio在走廊上健步如飞,她只是担心朋友的安危,去查看她的笑容有没有被那人夺走。教学楼旁侧建有小花园,她在二楼廊桥上恰能俯瞰其全貌,那人就在群芳里。


她的朋友仍在坚守着最后道摇摇欲坠的防线。那人真的很会和别人相处,她从来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依仗年龄身份去夹枪带棒地批评,只有循循善诱地引导。Hedda明明长得那么高,Vivio却觉得她突然变得好小。


她的朋友无声哭泣着双手绞紧衣袖,Vivio以为自己会愤慨那人凭什么狠戳他人痛点将她多日来慎重留神的努力付诸东流,相反地她没有怒意仅只心里有角塌陷情感四溢而出登时混杂纠缠分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她想,如果成为坏孩子就可以得到渴望的那她就不要变乖了。


不可以,有道声音在说。她醒悟过来连连暗骂自己怎地生出这种消极罪恶的想法,必是自己松懈时被那人扰乱心神。


Vivio提起十二分精力再朝下方望去,却发现那人劝导的对象有着暗金色的头发。那捧有违时令的雏菊极尽生命就似灼灼烈日在风中摇曳生姿,那人似在述说着生死有命刹那间雏菊便瓣消花散不复生机,却在两位孩子屏息凝神的注视中再次有朵小雏菊徐徐绽放。


“你爸爸会以无论何种形式陪伴着你,永远。”


那人险些被冲撞跌倒,她只手不易堪堪搂住女孩的肩膀容纳着眼泪悲伤,身上很衬她身形的月白衬衫被浸透。Vivio看到红绿眼眸的女孩在放肆痛哭再眨眼又成了黑发Hedda涕泗横流。


那人在用夜晚床榻旁近似浅唱低吟构建出光怪陆离世界的声线温言说些什么呢,用那掌控划破永夜的狂暴雷霆之手轻拭去眼眸里的泪水。


她有片刻以为站在楼上的是缥缈虚影而在花园里的异瞳女孩才是真正的Vivio,更确切地说是她的理智充当局外看客而灵魂骨血都在那头,都在那人的怀里。Vivio感觉自己是矛盾而分裂的,她无法从任何现有已知观念里找寻出解决现状的方法,那种她素来被教导且奉行的勇敢站出发声的主义破天荒得哑了。


她跑掉了。


Fate短暂地抿紧嘴角,小孩子是会记仇的。


那个人是和她前后脚回来的。她们默契地在妈妈面前对今日事只字未提,那人绞尽脑汁想要开启谈话最终只能磕巴地蹦出几个干瘪且语意不明的字词,与在花园里从容自得舌灿莲花时判若两人。妈妈却将那些视作零珠碎玉侧耳倾听再巧妙地搭桥构梁将话题引至Vivio这头。Vivio瞄到餐桌对面妈妈满脸期待兴致勃勃不好拂她的意,心不在焉地搪塞两句却顽固得避重就轻不回应那人的问询关怀。


Vivio将煲煨得入味柔嫩的中排咬出咀嚼铁板钢材的难以消化感,这些不痛不痒的关怀到得太迟了。饭后Vivio率先起身收拾碗筷,待收到那人身前她捧着餐具左右为难,她想立马转身走人但妈妈还在那。那人见状很小心地将碗叠到另两个上,紧密不分。


Vivio顺水推舟逃去厨房,她讨厌她必须承接那人的好意,她急欲撇清关系却被愈缠愈紧。


又来了。


那人站在玄关准备出行的场景又来了。


这次是多久呢?几周数月还是永不回来?


那人似是被她那般冷冽凄然充满强烈质问的眼神吓住了,预备好的措辞悉数打乱,不待那人反应Vivio就带着满腔愤怨摔上门作为对那人态度的最好诠释。到头来她们连句像样的对话都没有。


Vivio悒悒不乐,想了极多却又似什么都没想,小兔子Chris极力讨好伙伴故作滑稽见毫无效果终是轻轻落到Vivio肩头无言陪伴。Vivio记起她以前就很喜欢兔子的,最早的玩偶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


なのは进来的时候Vivio在翻阅以前的评估报告,排版清晰分析精准,Vivio很喜欢末尾那些简短暖心的鼓励话语和可爱图画,Vivio心情低落时总会找出来。Vivio翻到近期的报告突然发觉全都是空洞冰冷的数据,那些话语图画似乎随着她的长大被舍弃了。是妈妈,肯定是妈妈做报告时觉得她长大了不再需要这些了。


“Vivio,别怪她。”


那人该有多厚颜才让妈妈来替她洗刷罪名,又该有多薄面才会屡屡张口结舌。


“她会以无论何种形式陪伴着你,永远。”


Vivio本欲矢口否认但难以掌控声带卯足劲仅发出短促拟声,她浑身颤抖在心里赌咒般一次又一次地说她不需要,不需要那人的陪伴。


なのは没有告诉过Vivio,她倔强起来的样子和Fate一模一样。


现在Harlaown执行官的脑袋剧烈地痛着。


兄长由后视镜瞥到妹妹间断揉按额角穴位,那无法理顺的眉结并非面见母亲的最佳神情。


Fate放弃无效的动作在疼痛中保持着清醒,女儿房间的门在她心中被一次又一次开启再在她即将碰到Vivio时愤怒地关上,她闭上眼,被彻底讨厌了。


下雨了。


Alf喜欢骨头,晴天,抚摸。


骨头里喜欢稍微带肉嚼劲十足的那种,晴天里喜欢雨后初晴有小水洼倒映出彩虹的那种,抚摸里喜欢摸头顺毛挠下巴的那种。


当然她最最喜欢的还是Fate,最开心的是Fate会踩着雨靴踏起涟漪带她出门嬉戏,爱不释手地抚摸而后回家赏给她好多肉骨头。


尽管这次Fate回来时是云层堆积未见星月的夜晚浑身水汽也没有带骨头,但她依旧会如从前仔细摸遍头顶再将小狼因分隔过久而满溢过甚的思念全盘接收。小狼意犹未尽地脱离怀抱,摇晃着尾巴绕着Fate转圈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Alf用力地回味先前触感将其牢牢地记在脑海里,这样的话想Fate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虽然Alf拥有为了每天见到Fate宁愿饿肚子被锁住的决心,同时又深刻明白Fate现在不再单纯地是她的小主人,但没关系啊,享有亲友支持而能尽情奉行道德准则,穿梭星海阻止悲剧的执行官和那位拼命谋求母亲怜惜,受尽折磨却仍旧温柔对待世界的小主人她都很喜欢。


你瞧啊,我家的小主人已经这么大了。


Fate似有所觉,回头朝Alf笑了笑。Alf心里蓦然被新冒芽的山坡、散发着阳光味道的皮毛和挂满小彩虹的喜欢充斥了。


“妈、妈妈,我回来了。”Lindy动了动嘴唇道“瘦了。”


从小到大母亲貌似都认为她摄入不足,Fate什么都没说她知道母亲不喜欢听她道歉。


“如果连回家都没法笑出来的困扰有必要和妈妈好好说说哦。”Fate无奈地看着因充当起知心树洞而洋洋得意的母亲,想着果然还是太容易被看穿,但在母亲面前卸去心理负担是可以被理解的吧?


Alf黏在Fate身旁最后半分钟,就去和Chrono的两位因久别重逢的姑姑而新奇激动的小朋友互动了。


她们前往阳台,过去Fate曾在那里架起望远镜观察星体的运行轨迹继而联想到那些宏大奇特的传说神话,Lindy则会分享她尚就职舰长时的轶闻趣事最终和Fate共同遐想浩瀚宇宙里曾发生或未发生的故事,深信彼端也会有人仰望同一颗星星。


“你小时候很喜欢来这的。”Harlaown家位处城郊坐落丘陵是观星的绝佳地点,她仿佛能透过云层看到米德夏夜的群雄割据竞相争辉及冬季守昼护夜长久不落的惑星,还有数光年外毗邻星球上遮天蔽日的浪潮和永不止息的雷暴。正是在这里她勾起对浩瀚宇宙的无限向往。


“我去看了殉职前辈的孩子,”Fate收回视线仿佛现实将她的头颅生生压到地面上,“结果遇到了Vivio。”她回忆起那道眼神时都有轻微抽痛感,那是远胜枪械刀剑的武器渗进经脉祛除无法。“我本来想和她搭话但Vivio她…她脸色实在太苍白了…我想,她可能不喜欢我甚至…”那个字卡在她的喉咙里,像深渊般吸走所有温度令Fate如坠冰窖。


Lindy知道女儿因童年经历而缺乏自信多虑多思会将任何谴责质疑都放大数倍,尤其是Vivio的冷淡对待自责程度更会变本加厉。她将Fate的手抱在双掌之间,就在十余年前在相同的地方女儿的手还比她小。


“如果Fate是想询问我有没有解决方法,妈妈只能很抱歉地说没有。”


Fate满心以为母亲会如往常般予以她宝贵意见帮助她度过难关,或许些微言语就能让她和Vivio近乎敌对的紧张关系得以缓解,然而。


“Fate知道吗,我也有过相似的烦恼哦。”让那位最先充满戒备的女孩卸去心防可是令母亲使劲浑身解数,单是令其能够流畅自然地称呼家人就让Lindy鏖战数月。


“有那么多对母女,她们相似却各有难处,如果你将自己认作Vivio的母亲就代表唯一可以解决问题的只有你们俩。”


Vivio的母亲吗?Fate觉得和Lindy谈完话后头疼更剧烈了。


她看到小狼咧嘴露出两颗犬牙,灵魂里共享的部分在雀跃震荡着为即将到来的事情而翘首以待,她觉察到隐含的犹豫便拍拍沙发身旁的位置,果见Alf蹦到跟前却似怕过于激动腼腆地挨着Fate坐下。


小狼怀里抱着本封面古旧的册子摊到膝头,Fate在Alf强烈心绪催动下翻开第一页。


凭她俩的亲厚程度Alf能轻松知晓小主人的情绪变化在此时却如雾里窥花,这种情况在Fate长大后越发多见。


在教室门外探头探脑的Fate为专心致志积极回答老师问题的Vivio而欣慰;因意外探班尚未解除防护服的教导官自天而降,Fate为樱色羽毛而鼻翼微痒;新年伊始亲朋齐聚杯觞交错,Fate捧着淡香清酒将收获的祝福化作嘴角微笑;烛火燃起心愿在许,Fate捏着礼物掌心泛汗她期待着なのは拆开后欢喜的模样…


Alf原以为Fate看到后会笑容满面因为相册里她有好好记载住每刻珍贵时光,可为何Fate却是热泪盈眶。


原来她错过的早已太多。


“刚开始有几张我确实拍得不好,但我后面很努力地提升技术哦而且每次集会我都有参加从没缺席过,Fate如果不喜欢我代替——”


小主人的拥抱依旧那么让人依恋,Alf又清晰地感受到Fate的喜怒哀乐,真是让她眼眶酸涩的情感。Alf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胸前蹭了蹭,说道“无论如何我都站在Fate这边。”


现在Harlaown执行官的脑袋没那么疼了。


“妈妈,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回那边去。”屋外落雨,本来有着绝佳理由延缓见面减少冲突争端的执行官说。看到眼眸里的坚定时Lindy很难再说拒绝的话,Fate终端里的飞行许可彰显着母亲无条件的支持。


在此刻Lindy知道任何话语都多余,惟只一点,她必须传达给女儿。


“我为你骄傲。”


执行官回头朝母亲展露出酷似孩童时期的笑容,金光耀眼离地而去,Lindy擦掉滑落至颔角的泪水,那孩子要去抓住属于自己的星了。


Fate犹如出鞘利刃斩开雨幕,在黑云翻滚白珠乱溅里她掠过天际为单调雨夜带去横插而来融汇和谐的雷鸣奏响。


她苦心讳饰臆造借口的伤痛其实早已被所有人看穿,只是她们任由执行官自欺欺人。


就在年关交替时Fate在某颗落后无名的星球上苟延残喘命在旦夕,挂怀着彼端漫想着得知死讯后亲朋的反应,不断后悔着未尽事宜就在那须臾里Fate回顾完充满缺憾的人生。


Alf说なのは每半月就会来次书库询问身体情况。母亲说なのは曾拜托过她问询航迹。Amy说なのは在她假借与孩子们出游的理由携昏迷的Alf去医院时期来过电话。


她是在乎你的。


Fate知道有些时光已无法重来但她还有机会去

弥补,而非待到名字嵌进石碑时才方叹早知。


不想再错过。


人定之时那点灯光朦胧微弱,她却将其视作熊熊燃烧的篝火驱尽寒冷。她抬起手握掌成拳。


なのは听到敲窗声。


她最初以为是风雨袭窗同时升起小小期盼,就如很多年前她缩在被窝里不时望向窗外等候着某位黑衣金发的小小魔导师再次的不期而至。她能在机翼碾过的轰响和亿万虫鸣中辩识出那位轻落于阳台的细微声音,身前是山峦起伏道路蜿蜒身后是潮汐升沉浮光跃金。她那时还不懂什么叫喜欢,只觉得赤瞳胜月。


なのは未知帘后会是怎样番景象,但仍然选择打开窗。是她。


在执行官得以张嘴前,教导官就扯着白袍将其拽进屋内,Fate从积满水渍的那处稍微挪动位置结果惹来正在翻箱倒柜寻找换洗衣物的なのは的不满瞪视。Fate承认她的行为有点过火,飞到半途才想起忘记开启护罩。


なのは用衣袖擦过的鬓角又被打湿了。


なのは将衣物准备妥当正巧对上Fate每次犯错后那种示弱讨好巴巴将她瞧着的湿漉漉眼神,果然心硬不起来。


教导官不会告诉Fate很高兴她能回家以免助长这种损害健康的鲁莽举动。


执行官不会告诉なのは她早就看透那种刻意板起脸却在眉眼里藏着笑意的模样,偶尔耍赖次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热雾氤氲水温恰当,なのは预备退出浴室给Fate足够空间去建筑起谎言替那道横亘在她俩不可提及话题上所生成的隔阂添砖加瓦。


她不愿这样,有时候她实在怕刺痛执行官而有时候她在机会面前退缩只因她难确定自己的承受能力。如果这话传出,必然会有人惊异性情坚韧任何关乎己身病痛都坦然笑过的教导官竟对执行官受伤这件事承受度如此低。


Fate微微偏头“不帮我洗头吗,なのは?”


当她碰触到第二颗纽扣时,なのは才意识到竖起高墙的Fate又亲自将其瓦解。25岁的执行官眼波流转里尽是15岁的样子,那时她们情窦未开肢体接触司空见惯,即使事务繁重也绝不会分离过久甚至感情更加浓厚。


なのは不知道Fate在她未知的地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决定掀翻十年间的壁垒,类似的转变还有很多,无论是执行官突然间拔升的社交能力面对强权高官依旧进退有度亦或不需过问就独立收养孩子,なのは惟确信一点,Fate的未来早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对于这种转变,Fate倒不认为仅仅是回来后数段交谈就立竿见影,它们只是将十年内潜移默化的最终产物摆到明面上来。第四颗纽扣会是最后层遮掩,Fate在动摇但不会叫停,箭已离弦只消命中。


Fate记起留给自己这狰狞伤疤的人也有双蓝眼睛,不过那个人眼里积聚着狡诈狠辣的风暴不像なのは眼里是温暖绵延的洋流。她已很熟悉那份灼痛感了,就像那柄刺进她身体里携带着罕见炎系魔力的长刀至今仍未抽离,Shamal说,那是她的心魔。


“这是值得的。”Fate的声音空洞遥远,管理局与这个在边疆兴风作浪的恐怖帝国对峙数年在今朝终于得以连根铲除的功绩惠及的岂止千家而是百代。


教导官在意的是那种皮革质感的肌肤触摸起来有种难喻的违和感,在执行官原来健美匀称的躯体上猖狂恣睢,她想,定然很疼。


一时间,只有她们呼吸交织的声音。


她还活着,なのは触目皆为水雾就连心底也起了雾,那就够了。


“我会去处理与Vivio的事,”なのは手的力度总让她昏昏欲睡即将沉沦甜美梦境,然而她把刚刚平息的现状再次摔得粉碎“如果不行我将放弃对她的监护权。”


剔除顽疾沉疴的过程势必折磨漫长,但若始终安于现状只会越发麻木脱身不能。Fate明白,なのは也明白,只是她们不希望引起痛苦的根源是对方。现在,她接过这份苦差并且打算在なのは的包容里残酷地发挥其用,Fate的温柔从来没有泛滥无度。


“但事后无论如何我都想和你谈谈。”只有她们俩,只以Fate和なのは的身份。


Fate将跨过这触手可及的距离,不是今天。


台灯熄灭,なのは向Fate道过晚安却无回答,在暗间若有若无的香波弥散,犹如潜伏的猫挠着跃跃欲试的爪挑拨、逗引。


“还有件事。”


她的眼睛在黑里亮着,她对她的左耳说


“なのは,祝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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