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你在逃避,Fate。”
医务主任的威能更甚以往,执行官正计算着从13楼破窗逃逸的可能性,无法说出任何有效的反驳话语,执行官的头脑能在刹那间审时度势选出最优方案,因此能够避开医务主任的报复以及接踵而至的某位司令的手段只有绝对坦诚
Fate仍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奈何现今她被主任强硬地钳住右臂清理血肉模糊的伤口。在执行官的蹩脚理由出口前,Shamal便冷声道“我已经通知Chrono来给你手术签字,你还有10秒来考虑是否照我说的做。”
执行官在会议时就已被兄长的眼神凌迟,身为妹妹熟知Harlaown提督掐紧虎口是隐含怒意的表现,更别说极有可能同来的母亲。
Fate进退两难只得沉重地点头。
Shamal怒意方消眉间却又皱起,执行官的伤口颇深仅经过粗略治疗可以想象执行官势必每分每秒都活在难耐疼痛中,医务主任的语气不觉间放轻“首先,关掉你的侦查魔法。”
因治愈为职而被忽略其他能力的医务主任其实是尤擅各种辅助魔法的骑士,对魔法粒子的感知力已达到极其敏锐的程度。Fate依言而行,然后是排山倒海的空虚感,她不安地将后背贴紧座椅,有道无形利刃自虚空而出锋刃紧贴肌肤摩挲不断,她肋间开始出现灼痛感。
Shamal观察到执行官的手臂肌肉绷紧,做起具有暗示性的按摩以期放松。果然执行官和隔间里酣然入睡的教导官都是令医生愁白头的麻烦患者。“第二,深呼吸。”
Fate觉得氧气有些稀薄,竭力驱动肺叶,她调整坐姿希望能减轻如芒在背的感觉。医务主任的指法相当熟稔舒适,背后尖锐稍离使执行官足以平复呼吸。
“第三,你出来的太早。”迅速涨红的双颊和嗫嚅言语,Shamal心想,果然执行官仍是那位太好逗弄的小孩子。
主要是,任谁都能看到那双红眸里几欲盈满溢出的喜欢,除却某位迟钝过头的教导官。虽然亦有执行官那超越认知无人能及的克制力从中作梗,但凡在外人面前就会将情感锁在眼底最深处严严实实地保证不泄露丁点。
奇怪的是,医务主任今日貌似在无垠海洋里捕捉到相似色彩,错觉吧?
碧绿色总让人联想到新生嫩芽顶端流转的欣喜如股神圣清风吹拂走尽可能多的伤痛。湖之骑士照顾着执行官的身心健康许多年,对她增添的疮痕暗伤了如指掌。Shamal希望什么时候苦口婆心的回馈不再是道歉和新的伤口。
Fate稍微睁开因疼痛而弥漫水雾的眸子,灼痛感愈演愈烈她仰头盯住天花板,可悲,她想到这个词。“你可以不必忍耐。”在处理完伤口后Shamal医生很快察觉困扰执行官的不止臂伤。
她还在犹豫是否揭开执行官极力遮掩的疤痕,拯救生命于危难间但肯定会遇见难以抉择的情况,医生和执行官的相同点令人无可奈何。
Fate坐正自来到医务室后初次直面Shamal的眼睛,努力微笑道“我想不再忍耐,”她想脱离那道冰冷的监视,在暗无天日里支持执行官的从来都是希望再见她们的心愿,说她自私自利怎样都好她只是想要有能够将她们拥抱进怀的力量。“所以有劳你持续治疗。”
Shamal默叹,在初见那位倔强地不顾性命地保护朋友的女孩时,就知道她绝对绝对会成为温柔的大人。
“但我郑重地请求你,别告诉家里和なのは。”“以湖之骑士之名我保证。”
骑士构建起万全的心理准备,执行官之所以能不断挑战医务主任底线怎么看都有自己纵容包庇的原因。最后一次,她说。
“第四,解开你的衬衫。”
连Shamal自己都讶异的难以抑制的惊呼脱口而出,她终究没有以朋友的身份做好准备。
Shamal蓦然想到倘若是那位母亲目睹眼前景象该会作何反应?还有一墙之隔的教导官是否还能笑靥如常?所有纷乱杂绪都被执行官轻言带过,逼真得就像童话最后相似而美满的结局。
“我没事的。”
从来都是这句话。
她能想象到执行官在围追堵截里从容来去雷鸣电闪席卷而过便是破晓曙光,又或单骑挡群敌左支右拙不计暗箭冷锋所伤为同伴开辟生路,无论如何始终固执得让人想揪着耳朵大骂,请对自己温柔点。
将衬衫的纽扣重新扣好,衣服不算太新下摆有些长令她忆起那位总是笑着揉乱自己头发叫自己为小鬼的人。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满目血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右臂感受到割裂痛感,熟悉无比的制服占据着视界,这次那人替她梳理好被气浪吹乱的头发,他说过,
女儿喜欢让他编头发。
多年前她经验匮乏言语贫瘠,那时前辈已而独当一面年轻有为却仍会耐心教导将可能遭遇的职场里的使绊排挤与陷阱漏洞都逐次给她讲解攻破,战场中更是协帮互助生死与共。
“听清楚,活下去,小鬼。”
Fate被晃醒眼前是Shamal忧心忡忡的脸庞,“别说借口,”医务主任明显强硬起来的态度使执行官察觉到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她几无触及过主任的底线但通常下场很惨。“你的借口都很烂,再逞强年终体检的时候我完全可以申报总局强制让Harlaow执行官停航休养,达标前完全任我处置。”
她发誓上回惹恼Shamal后连续三天吃主任亲手烹饪的营养料理的味道令她永生难忘。
“你该听话。”
Chrono身形挺拔不喜颜色,但她观察到兄长的虎口又添新迹。Shamal指指签名的地方然后让八神彻底消失于Harlaown的场合。
Chrono抬步将搭于臂间的制服披到椅背上,“Ernest·Longman,”制服右胸配有她的姓名。“一位非常优秀的执行官。”他数度高升深受官场熏染腔调官方非常,“我敬佩他,不仅因为他为正义的事业牺牲也因为他保护了我的妹妹。”眼神里还是那位不肯轻易落泪硬嘴柔肠的兄长“别将Shamal医生的成果损毁。”他将Fate交握得泛白的双手扯离。
“哥...…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在你开始疼的时候。”
Chrono眼里晦暗难辨,开会时提督反常地未将注意力集中到内容本身,他难以置信地将执行官与记忆里的妹妹比对,他担忧挂念的那位还在犹豫称呼的新家庭成员尽管内敛有余开朗不足却会浮起新月似的笑,和朋友们去畅吃玩乐穿漂亮的衣服说好多有趣的话题做女孩会做的事,怎地就变成孤身在外有家难归了呢。
Fate不知道Chrono的怒意从来未针对她,针对的是有心无力的自己和冷酷现实。
“不用看门外,母亲没来。”Fate僵硬地扭转回脖子,连讪笑都显得勉强便似鸵鸟般低垂着头刻意躲避兄长锋芒过甚的眼神。Chrono闭起眼都是母亲那生生停住的步伐,“她怕来了你负担太重,”他顿了顿像被噎住似的声音略有变调,“更怕见了你止不住眼泪。”
Fate既庆幸母亲未来不必编织谎言制造无恙假象,又倍感懊悔自责从始至终她亏欠最多的都是母亲。她印象里母亲从未对她远航有过任何抱怨,但亦没有半点欢喜。
她的神思倏忽回到5年前,那时六课解散不久她复归原职面对总局抛出的橄榄枝,她选择的是继续就任执行官,旋即开始了出航的轮回。这是问心无愧断无犹疑的选择,她不过是错过了几次回家的饭点,遗落了几次节日的庆典,失去了几次完整的四季,如此而已。
“Fate,”她感到来自兄长的那股压迫感消失了,Chrono在她面前坐下静默无言像他们小时候一样。他似乎难以启齿身体前倾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后天嵌碑仪式总局想要在仪式后开个局内晚会,他们需要有个人站出来解释Baldur事件,他们需要个有身份有能力的幸存者。”
刺进肋间的利刃释放出灼灼热浪令Fate汗流浃背,但她留出足够气力去完成允诺。她等待着提督最后的审判。
“但我希望你拒绝。”
在妹妹错愕的眼里,Chrono展开来这里的第一个笑容,他身体后仰轻描淡写道“Fate,我三十岁了。”他们像这样仅用兄妹的身份面对面谈话好像是第一次,又好像有无数次。
“母亲身体康健,我有了妻子和孩子,事业尚可而我唯一担心的只有你。
“我也曾是执行官,知道这份工作会面临的危险,”尽管Chrono有自己的不懈努力和出众天赋,他依旧是冠以Harlaown之姓的孩子早年有母亲暗地的庇护青壮年时的官运亨通。“但我更幸运。而你,Fate,始终活跃在最前线。你我都知道Baldur牺牲者数目虽多却只是那石碑上的一个零头。”
Chrono没有漏掉Fate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下,“我希望你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但你不会听我的。”他好像又从执行官脸上找到了和妹妹的相似之处,同样倔强起来刚毅紧绷的面部线条和日常毫无防备的温和眉眼。
“我希望能有人照顾你,给你个回家的理由,会去爱你。”她听这话时只能想起なのは。
“我知道你在担心时刻就会命丧黄泉,所以不敢放手一搏怕辜负别人就独守寂寞。说真的,我也这么想过甚至现在还在想。”
他说话时语气很淡笑容很轻,却在眼里沉淀着那么重的情感,更像自言自语“我求了两次婚。有次任务我差点没回来,最后刚回舰Amy就抱着我哭,我那时就只有一个念头,有人惦记着你真好。回来我就求了婚,但她拒绝了说我不懂。我那时候很怕,急不可耐的求婚更像在证明我因逢难非要明悟出什么珍惜眼前人的道理而非我爱她。
“后来,我慢慢明白Amy她不要我的承诺只想我给她个家,是真真实实的家。第二次求婚成功后她告诉我说等了我很久,若我再不行动她可能还会等下去,可若那天她再也等不住就会来告诉我,那时的喜欢是真的可惜很抱歉再没办法喜欢我了。”
直到此时,Chrono才看出执行官和妹妹的异同之处。相异的是年龄,25岁的执行官心胸很大装得下许多人许多事哪个都舍不得丟,而9岁的妹妹可以放弃很多心眼小的只能容进一点点事一两个人。
“我非常庆幸自己抓住了机会,所以给你自己个机会也给爱你的人一个机会,Fate。执行官注定了长时间的分离,别和我说单身很好都知道那是谎言。我们都怀有亏欠感,正因亏欠所以要活着去补偿。”
Chrono叹息一般结尾道,“你耗得住,她却等不起。”
她确定施加的魔法效果还在,兄长向来是不说则已开口便是她无缝可插的良言善语。她眼睑低垂笑了下又迅速隐去,过了很久Fate才道:
“可我不想她寂寞。”
相同的地方是都将那位白袍魔导师置于无可撼动的特殊位置,Chrono闻言便无话可讲。他眼里Fate是很贪心的人,贪心到想要两全其美万事如意,力有未逮就选择最稳妥的维持现状,以为随着时间推移总会有圆满解决的方法,他没办法置之事外冷血告知——这不可能。
Chrono将手术的字签了,“有空就回家看看,Alf给你准备了礼物,你会喜欢的。”他起身走到门口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隔间,“新制服的生物识别码还在做,过两天给你送来。”
身后传来椅脚挪动的摩擦声,她在兄长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人以为两兄妹感情浅淡更趋向于公事公办,其实他们之间已搭筑起超越血缘的亲情关系,肢体上未显亲昵是性格所使,精神上未有几次促膝长谈却共通互享着荣耀苦痛。
Chrono没有忽略Fate眼里那些瞬息逝过的激烈闪光,他没说任何话无声地鼓励着妹妹。
Fate站在原地,听到门外Shamal和Chrono在低声交谈着,她拾起椅背上的制服将颈后处的识别码看了又看,收到兄长支持的执行官走到隔间门口。
“なのは。”她叫她,千思万绪。
那个破釜沉舟的吻,就耗尽她的全部勇气。
Shamal看到Fate出来,Chrono进去的时候她站在走廊那头什么都听不见,但正如她和Chrono担心的那样,Fate终究没有给她自己机会。
但看到执行官未拿制服时,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