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3

三月，春风唤早樱。

不知为何想起春季嫩芽萌发的时刻。

小巧、薄绿而透着生机的新生嫩芽，自枝头末梢竭力伸展，逐渐清晰的叶脉随逐渐增加的白昼共同将冬季尾迹从大地间消去，偶尔冷雨坠落却拨响生机前奏，一缕一缕的春意萌发心间，嘴角笑意存在过久的执行官终于把凝视眼前屏幕的视线收回，那里，特别标识出的时间即将随春季真正到来。

手头仍有几件琐事需要处理，连月以来适应起办公室生活的躯体似乎离硝烟流火相隔甚远，于此前长达两年音讯全无的任务中归来的执行官慢慢发现日常生活，她本该早点享受的日常生活里零碎而珍贵的改变。

无论是朝九晚五的上下班时间、难以想象闲暇充裕的休假、替代动荡纷乱的安稳宁静，以及全心奉献并如愿得到同样浓厚情感回答的转变关系……无论哪样，都令执行官感慨良多。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有些鲁莽而不知分寸的步步追求，及那即便充满真情实感却依旧未能完全表露心意的倾述，把喜欢交予彼此的过程既有对迟到许久衷肠互分的欢喜慰藉，又有可以做得更好更加圆满的遗憾……比如，当日的执行官本应妥善地收下初次的吻，甚至报以相等的应答，而非让なのは因她的僵硬迟钝而在她的怀里发出突袭得逞的笑声。

不知为何又想起她。至少要承认哪怕再糟糕，从头到尾都是她出于自我意识的努力，是她等候数载后终于靠自我力量奋力触及的举动，是她愿意自我承担结局而不是再兜兜转转毫无进展的前行。

Fate不知道这算不算又成长了一次，如果是，只能证明她仍有许多要学习；如果不是，只能证明她仍有许多要改进。

对Fate而言，一路的挫折打击不计其数，有些刻骨铭心，有些近乎夺命，她几乎为每次失败都扼腕悲叹，也不是每次都能从失败里获取到疼痛懊悔以外的事物。如果——这样词汇她看穿了内涵便是再无可能。

但她回到家了。

是她的安全之所，是她有道别没有离别的家。

果然又想起她。Fate略显苦恼地揉揉额边，提醒神经快速切换工作状态。思念，偶尔真是令她束手无策之事。

既然思绪已被中断，为值得纪念的日期而准备的执行官索性抽出压在文件下的纸张，确认手边钢笔写字连贯，将纸张舒展铺平，坐姿端正神情专注，却在空中停下笔尖。

那是在米德相当少见的事物。

偏爱于钢笔顿挫的痕迹及黑墨浓淡变化间折射出的沉思斟酌，最初持起笔的理由不过是为时刻握住挚友赠送的礼物。坚持至今的习惯常常在被夸赞书写时淡然回应全靠钢笔督促，在旁人疑惑表情前，笑容保有神秘感。

经年累月的使用因爱护有佳，笔尖锐利如新，中规中矩的模样并非奢侈之物，却是挚友精挑细选后的耐用品牌，Fate也珍重视之。然而少见的事物不是手中钢笔，而是身前尚未落笔的信纸和腔愿等路长纸短的念想。

落下笔引导墨水淌出预想痕迹，首排照旧是熟悉至极的称谓，稍有变动的是蕴含于亲爱词汇间已揉进岁月和新来的细吻万千，吻点于其后的姓名之上。

曾被朋友屡屡嘲笑的短板学科已成往事，记忆里从教授课程的老师处获得的除却鼓励，便是句对她字里行间真情流露的褒扬。距惊才艳艳甚远，用平实质朴的笔触安心书就，同样能传达情思。

正确认识自身的Fate手中不停，一旦有了开头一切便顺理成章。即使阅历渐丰素养渐高，另又受过几番书籍熏陶也只堪堪做到沾有两分诗意。讲不出的就用文字，本就拙于抒发的她，任由信件怎么私密，所含的至多半句几词带情的话。何况，那个她至今未亲口说出的重要之字，她晓得对方懂得，纵想落于纸面，奈何她怕重量千钧承受不起。

Fate在等待恰当说出的时机。

从旁看去，只写了半页的纸张，却让她停了数次构思重读，最后结尾仅抵到页中刚过几排。落了款，收了笔，贴边角细细折好，她将写不进的与写进的一块放进信封里。

信封设计自带封口，到时拆开两头即可。她又凝神观察了下，见无邮票地址又无谁寄谁收，临了要拿笔添上，又放下，终究写了几笔。

只要なのは看到，就会知道来源。

知道来源者注入的浓厚感情，便会在取出信封时小心保持信封的完好，轻轻摊平信纸，还未看到具体内容已有笑意显在眼角，调整半晌才郑郑重重地阅读起字句，每枚墨水写出的单字悉数落在心里，关于诞生之日的美好祝愿，及能够在此世间相遇的感谢，最后的句号也无法中断。

尚未准时抵达特殊之日的信件，目前只好忍住期待藏身于执行官的贴身之处，度过一夜体温尽散之时，才会在清晨曙光里被惊喜拾起。

同样忍住期待的执行官，重新偏转态度回到工作正轨，绝对没有半途飘忽的思绪使她迅速处理完剩余事务，看过时间刚好。自悬浮于宇宙之内的总局俯瞰，可见故乡洁白气流汇聚而成的涡旋及浩瀚蔚蓝的海面，不过遥远万里的地面正浸润着绵密雨丝，出行时被贴心提醒携带的雨伞马上就有用武之地。

似乎没能好好计过接对方的次数，惟能确信的是必然是有增无减。是否算太过容易满足的性格，当Fate坐进驾驶位系好安全带时，隐隐已感到即将到来的身侧存在，连下班同行这般的琐碎小事竟都令她愉悦不已。

顺利抵达地面的旅程一路向好，不断缩减着抵达目的地的距离，雨滴连续不断自云间坠下，凉意微起，幸好对穿衣搭配已经验丰富的教导官认真检查完衣物厚薄与仪容整齐后，才允许两位金发成员离家。Fate走得比Vivio迟半步，因なのは在她踏出门时又过来为她重新扣好最上面的歪扭纽扣，半真半假嗔怪她退化的生活能力的なのは说不定才是罪魁祸首。

并非骄傲，只是心爱座驾的惹眼外表往往招致不少注目，遂在稍远道路划属的停车区域关门下车。水滴不留风情地挥别叶面，驻足于拐角林荫里的身影细细辩识着雨中响起的足音。

两位都是看重职务及所负责任之人，也不约而同地选择将关系保留仅容亲友得知的状态，视线坚定望向前方，亦知晓背后有凭依所在，这样牢靠而稳固的关系本就不需额外证明。

一步踏定一步踩离，溅连起珠线，没有理由地就能听出来者身份。Fate微笑着迈步迎去，谨慎地先让伞面向那头倾斜将对方罩住，再接过收起来的浅色雨伞。

なのは像抹亮色倏然出现在她眼前。

换下职装归于日常的教导官，把步履急促而滑落肩头的小挎包再次理好，先是姓名相唤，接着是愈加驾轻就熟的吻。Fate特地将伞举得低了些，叶脉如雨水淌过的道路，雨帘于脚边从无间歇地撞碎，时间很短至多让气息相碰，是足以消弭分离期间滋生思念的见面仪式。

其实转进拐角前，已有许多心思翻涌，无论是风雨无阻的准时出现，还是从近无乘坐如今几乎成为专属位置的副驾，或者对即将到来之日的种种展望，なのは肯定的是——Fate为她创造的欢笑绝对只多不少。

待吻暂停，なのは又两手放在Fate脸上左左右右观察，像每日检查报告任务完成情况般，一条一条挨着问照顾身体的事项，却见到眉眼尽弯容下全部自我的赤瞳，果然差点再次面临中途而废的纵容，吞吞吐吐两秒才继续。

坏心的、明知弱点的、一而再再而三滥用优势的Fate应该负起所有责任，重新硬起心肠的なのは反击似地直直望进那双眼眸，根本没有他想却被连番误解的Fate亦稳稳当当地回以注视。なのは想，自己是有进步的，至少还能续起话、至少还能追讨元凶……至少没有不受掌控地从脖颈红到耳根。

好了，怨言、问好或其他言语暂时化作笑颜，替天晴雨霁作出莫大贡献。从小时便是，有身高助力的Fate或多或少都会将雨伞往她这偏，なのは停下，初次将伞柄扶正，在不解眼神里挽住Fate的胳膊，问题迎刃而解。

只有雨声和脚步声。

有时无话不谈，有时沉默且默契，なのは系好安全带，看到护在车门边缘的Fate从眼前绕过时，知道现在就是后一种情况。

即将到来的特殊之日，对于なのは而言可以是随手翻过的平常一日，但如同世界为其敞开怀抱的所有孩子，随着母亲辛苦孕育的终点亦即崭新生命的起点而含有别样意义。

世上，能够单纯为她的诞生而庆祝的人其中之一正在身边，在父母处许下永不更改的誓言并承过筑起抵御风刀霜剑的归宿，同时为她恰到好处地降临再到命中注定的相遇而满怀感激。なのは很想向Fate说，她亦心存万般谢意，拥有相似情绪里相异的是，她为Fate的诞生，即便有悲怆底色却有光明前途的诞生而感激。

因这份谢意，身为女儿与身为伴侣，还有作为世界的来客的谢意，那个日子才变得特殊。

领悟真谛后，在意的还是执行官究竟会如何庆祝。即便共同度过的年岁不少，从友谊之初收到的礼物及祝福收藏至今，但在关系转变确立更加亲密程度的今日，なのは翘首以盼。

相信Fate的万全准备及颗从始至终的真心，安安心心坐在副驾的なのは，不由得于心中再次确认日期。

明天，所有惊喜将揭晓。

从Fate自两年的任务中回家，昔日的各怀想法久隔心防到两厢情愿互诉衷肠，秋末到春初约半年时间里，なのは竟已抓住以后数年幸福的首端，不需刻意寻求，剩下的只需沿着刻度经历充实光阴。

隐隐预感到Fate很快便将从现有舒适变换成熟悉的出航状态。无妨，なのは已为那时的执行官备好一贯的安全提醒及出行时的吻。奇怪而矛盾的是，她让Fate愈发牵挂而有软肋，又让Fate愈发坚强而有无法摧折的生命。

家，无论对谁，都是弥足珍贵的字眼。

米德科技的便利在方方面面都有体现，例如自动设定倒车进库的程序能使Fate和なのは同时走进家门，又比如应时点亮的灯光常常令她们确信自己已回到温馨之地。

率先更换服饰的两位暂时卸下职称，开始歇息前独留给家、独给彼此的生活。只有仍在课余同志同道合的伙伴奋力追逐梦想的孩子还没回家，但她们知道再过些许时间便能听到门口处响起的开朗问好。

刚刚从厨房里冒出头的Fate，便会听见なのは让Vivio赶快放好鞋子洗个热澡的叮嘱。在此之前，她让なのは先替她系好围裙绳结，在做饭上她们对半开基本交换着来，但在今天——明天的前一天，Fate决定包揽事务。

热油滚烫、白雾缭绕，鲜味与香味交织，营养合理多样的同时最大程度地满足胃腹，专心致志为家人烹饪的Fate就没注意到那道视线。

沙发上，なのは突然有种已然足矣的感觉。她想起前些时候，巧在都有空偶尔会在家里耗费整日，忘记什么原因，她们某回在沙发上睡午觉。起初，なのは把脑袋放在Fate肩膀上，而Fate则靠住沙发坐着，一只手朝上放在膝头等到她放过来，两人就这样松松地握着。

之后なのは半梦半醒间抬头看了下，不知为何她们的姿势都躺下去，许是Fate先醒过次调整了。Fate睡在外侧一手揽着她，一手让给她枕着，正有规律地浅浅呼吸。なのは没想什么，或许又想了很多，只是又睡下去，闭眼前抚了抚Fate的唇角。

怎么连普普通通的午觉都因对方而不同？

なのは望一望她，知晓了答案。

难得而又常见起来的家庭晚餐，Vivio在餐桌上虚虚比划两下近日正在钻研的招式，希望从两位母亲那里获得点评指导。なのは很认真地回应着女儿的需求，等她们讨论完后回神过来发现Fate闷声给她们碗里夹了不少菜。

面对持似抱怨没好好听自己说话口吻的女儿，Fate抬起眼督促Vivio补充营养，却被身旁的なのは挖出早些时候没能准时吃饭的历史，招架不住联手进攻的Fate，最后心甘情愿地洗碗。

夜色又深，なのは从房门关上前瞧见Fate嘀嘀咕咕和Vivio讨论着什么，显然不是床边故事曲折的情节或航程见闻多彩的经历。明天，なのは对自己说，明天就能知道偷偷谋划的内容。

出来时胸有成竹的Fate按不住笑，没等なのは催促便径直踏进浴室，有时叫她三次五次永远都是马上就好，然后敲下新的文字。

因Fate头发又多又长，なのは帮她挽起再用细细发带系住，若逢洗头则披散下来，Fate可以自己洗自己吹，但なのは在，她更愿意享受若有似无地梳理轻触及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语。

Fate转过来无声挽留她，なのは每次都答应。她们曾那样急促地将衣物抛弃于地，也曾缓慢地探索衣后一分一寸。赤瞳隐在弥漫水雾里，靠近微俯，令鼻尖与肩头近乎相碰，娴熟地自腰侧伸进衣内贴肤前进，却被扼住手腕警告。

被打回去的Fate任由なのは丢开她的外套，如同要扣上般依序解开她的衬衫。なのは曾细细沿纹路吻过Fate的伤疤，一道又一道落下数不清的细碎轻吻，在这过程中她依稀感知到每道伤疤的来龙去脉，Fate从没告诉过她也从来没问过的来龙去脉。她想掘出背后的腥风血雨，担起彷徨时刻的失落，封锁起那些锥心刺骨的疼痛却释放出意乱情迷的念想。

直到她的皮肤里渗透进Fate的气息，直到她的血液被灼烧得沸腾，直到她们交融相依不分你我，不然なのは不甘罢休不会罢休。

然而她日日夜夜过去，见到那些疤痕仍有难喻的苦涩之感。なのは将吻遍及她周身时，Fate却意外察觉到腹部闪烁而过流逝掉的水迹，微弱得如同泪水。所以Fate凭更炙热更彻底的欲望火焰蒸发掉任何不合时宜的事物，以决绝的誓要陪伴到底的姿态传达，共同沉沦。

这次亦是。

当白雾快要消散之际，Fate双手抱着半眯起眼睛挽住她脖颈的なのは出来。其中放在脊骨处的手在刚刚温柔摩挲过身躯弧度，亦历过瓷砖冰凉至浴水暖热，なのは在怀抱里贴住她的肩头如拨弦颤抖时，Fate没有预兆地欣然叹息。

她的家，她的なのは都在这里了。

后来她和背靠住她的なのは静静地坐着，忽然觉得时间好慢岁月好长，而她只要此刻就够。将なのは抱到床上安顿好后，Fate且才收拾，她将那封差点浸湿的信封寻出来，又确信没有异样便端正放在预订位置。

Fate确信自己是最后走进房间的。熄灭灯光下桌面有张信封，迈出卧室第一眼就能看到。

信封上，写着这样一排字。

“生日快乐，なのは——你的F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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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配合本章内容，故提前一天发布。

预祝なのは生日快乐。

此外，由于事务较多且精力主要放在隔壁HP系列上，该篇后续需要时间较久间隔较长，但如先前所说是单元剧形式，因重看不满意将原先章节撤回重改，所以剧情和原先不同。在小说站这边先前的Chapter 3无法删除，与后续剧情无任何关联，请看过上一章旧版的朋友谅解。坑太多了，慢慢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