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h You 
第8章 Chapter 8
【1】
炉灶上锅肚受着火焰柔情地舔舐，将热量均匀地散发到米粒间将其变得微膨细软，锅底原先还在翻滚的栗子归于安宁积极地酥软着内部，在四周拥拥挤挤的小米里畅享着栗香与米香互相诱使交融的愉快过程。煮熟并撕成细丝的鸡胸肉跃跃欲试，预备在最后时刻为清粥添去些许恰到好处勾引食欲的油脂。
なのは预估火势刚好将系于腰后的绳结解开挂好围裙，从开放设计的厨房里可以直接看到客厅里的种种情况，远在房间那头的はやて逗弄着一列形态各异的多肉植物，丰腴饱满的叶肉把玩起来手感不错“上次我来的时候才刚刚发芽，Vivio将它们照顾得很好哦。”
“她突然要求买的，”なのは回想起平时鲜少要求的女儿那张不答应就不肯罢休的脸，她当时想着装点家内环境也就买了不过有些诧怪而已，后与相熟的家长朋友闲聊得知班里正掀起场绿色植物的风潮，“她很在意它们的，每次回家都要检查深怕少了一个。”
はやて端起其中盆仔细凝视感到颇为熟悉，见到她要出门顺手放回原地“我可太久没有尝过なのはちゃん的手艺了。”被点名的教导官特地将休息日挪至今天的消息不知怎地被司令获悉而后娴熟翘班。なのは面对不速之客慷慨地打开高町家的大门，因各自公务繁重领域相错而见面次数减少的友人共聚进餐还是在新年的时候，何况三个人都在。
“我走的时候还请はやてちゃん照看下Fateちゃん，”最后清点次采购清单，なのは将司令洞若观火的揶揄笑意无视掉，“如果她醒了，麻烦はやてちゃん看着她将胃药吃了。”
はやて仿佛能从なのは的眼里看到窗外雨后碧色如洗的穹顶，晴朗过剩而稍深的蓝色里不时点染着紫芒，那种毫无负担极具感染力的的笑容真是太让人喜欢了。
面对这种笑容はやて怀有轻微的负罪感。
首先，她说了两个慌。
第一，引起Fate纵酒的并非是她。
第二，她有办法帮助Fate——找到なのは。
那种负罪感太过轻微以至于她足可忽略不计转而饰演出手足无措的姿态，调动起所有因素去创造出休息室里的舞台。
はやて是天生的领导者，但这绝对不代表她会任意亵渎朋友间的感情，只是运用些微技巧将弯路减少。然而那时候她是有些真情流露的，她确实无法以はやて的身份来帮助Fate。
嵌碑仪式当日はやて接收到来自地球的信件，发信人是十年前的自己。
信里的内容是她一笔一划刻到心里的，或许早已在写信之时就已实现——亲人全，朋友伴。
就在她趁此机会面见阔别多时的至交好友时，Fate已然有两分醉意献给亡逝战友。那张信封被揉皱再抚平的场景她至今记忆犹新，如同所有交错痕迹里都藏着斑驳泪痕——浸满悔恨。
说实话，她之所以多年来在两位好友间周旋引导就是不想看到悔恨这种情绪的出现，不想看到渐行渐远隔阂层生，不想再体验美好事物消散时的悲伤了。
はやて自然可以筹谋布局由人造意外或某些错误夸张的信息让好友察觉心意，取而代之的是隐晦而点到即止的暗示和保持恰当距离的旁观。她的插手固然能够帮助那两位促进关系，但，感情到底是那样好的事物。
“は……はやて？你怎么在这里？”
执行官按着胀痛的额边坐起，饮酒过度的后遗症仍在发挥作用，直线下降的思考能力无法解释身处环境的改变和司令似笑非笑的表情。
はやて忠实地履行着なのは赋予自己的任务，半强迫性地令Fate服下胃药。“我是来补齐今日份胸部的。”果然，好友数年如常的窘迫神情和速度型望眼欲穿却无法迅速逃遁的纠结无奈是满足司令小顽皮心思的绝佳对象。
Fate见司令并未像寻常般防不胜防地发动闪电袭击，同时她在延迟数小时后才注意到好友形象的改变，“はやて的头发……？”司令闻言不在意地用手指卷着长至披肩的发尾，与更显成熟的面容匹配的是拔高的军阶职位，“留了一年多，Fateちゃん觉得如何？”
“很好……很不错。”她走的时间实在过久了。
“你这张失意颓废的脸严重影响到我来做客的心情。”“我——”“说话时吞吞吐吐充满迟疑，悲悲戚戚的明明乾坤未定就开始自暴自弃。”“不是——”“喝醉酒的可怜样以为谁都像なのはちゃん一样能跑来安慰你。”“没、没有——”“还有未经深思熟虑而贸然答应的比赛都让我对你非常非常不爽。”
Fate睡意顿消，在Mid能够指着鼻尖痛骂而自己毫无反驳之力的惟はやて了吧。执行官见状急忙敛去落寞神情的举动使司令怒意微收，有时候对付Fate这种性格只能使用粗暴的方法。
“はやて说得对，我就是这么没出息……”面临即将到来疾若飓风的指摘，Fate嗓音很低慢慢地说道“但比赛这件事，我是考虑过才答应的。”はやて适时地将满腔质询和愤慨锁在唇后，素来以稳重高效闻名的执行官作出近乎玩闹似的举动着实令人费解。好友摆出一旦她的理由不够充分有力就欲拽回正道的架势，似是识破はやて心意，Fate展开了个过于淡而轻的笑意，
“我很清楚地记得，任务开始切断联系的那天是5月25号。我的最后条信息是要告诉なのは我回家的时间可能会久一点。没能发送出去。”
Fate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与昨夜情感喧嚣时判若两人，声调平缓面容恬澹，讲述着他人的故事。“到我返航中间隔了大概15个月，”自从她们认识以来分离最久的一次，“联合讨剿的部队里有内鬼，配合行动的管理内世界和边疆要塞消极应对管理局的命令，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はやて感到Fate身上有种由内而外的无声蜕变。“我回来时在想，なのは和Vivio过得怎么样，她们确实过得很好，哪怕没有我。”那种蜕变是温和圆润毫无戾气的，“可正是这样我既感到庆幸——她们不会惶惶度日，当然的有些酸涩——这家庭里似乎不再需要过多份量。”那种蜕变在切身体会潮涨云消千帆过尽后便不再苟求不再祷告，“我总在等待。”
Fate顿了顿，这个词足以概括她前面的人生，但她继续了下去，以无须声张强调的现有人生姿态继续说道“我等待着母亲能朝我露出微笑，等待着我所期望的生活有朝实现，等待着孩子们能多依靠我，等待着我能享受的平淡生活，等待着她会知晓我的爱意。”那种蜕变是直面伤疤勇于承认自己的软弱，“但等待是无果的。”
はやて知晓了那种蜕变的姓名——成熟。
“昨天，我承认我甫一听到自己患病的消息是有些受打击的。我是否只将她当作无处宣泄的痛苦所寄托的对象而混淆了感情。倘若なのは对我的举动有所回应又是否是她出于怜悯同情的行为。”Fate说到这时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但我仔细想了想，なのは绝不会因怜悯同情而将就，而我即便没有患病，情至其时想来也会那样做。”
“那怎么……？”“我只是，没想到。”
到此时Fate才流露出些苦楚之意，她第一次说了那么多个我，貌似首次将个人情感放到首位。“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到底还是没变过。我总是一次次地被禁锢住，总是要靠别人来拯救。”
勃艮第里浮现着万千红霞，似乎看到在窗侧冥思苦想的15岁的自己，众好友都目标清晰意志坚定，书写着将于十年后送达的信件。
“我以为我变了，可遇到事情究竟还在退缩。”备受感染，用墨字抒以志向，看到执行官，起身将信件郑重交付，期待着答复。
“我以为我可以遵守诺言，骄傲地回应自己。”执行官抽出信纸，里面是即便十年以后依旧坚持的事，永远不会变的事。
【请告诉我，现在的你还会辜负自己吗？】
“我不想再辜负自己了。”Fate一字一句，一声一声地说。
应该如此，本该如此，就该如此。
はやて有时会想如果早点认识骑士们和那两位小小勇士就好了，这样便不会有灰色孤寂的童年了。但后来得知到圣石之种事件的来龙去脉时，她知道那年落雪的季节是最恰当的年纪。
她会对有着类似遭遇的还未破茧而出的Fate抱以同情但绝对不会成为朋友。
她不需要同病相怜而需要同舟共济。
はやて叹了口气很快又笑起来。算了，被十五岁的自己惹哭这件事不算丢脸。
“你知道你臂伤未愈心有病疾吗？”
纵使影响实力加重病情也依旧会全力以赴，
“知道。”
“你知道你准备时间极其仓促且面对的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强袭斗技选手吗？”
纵使情报稀缺所知甚少还有母亲的手下留情，
“知道。”
“你知道这场比赛你必输无疑吗？”
纵使胜利也会存在芥蒂，失败更是无从周旋，
“知道。”
“你知道我是支持你的吗？”执行官的笑容逐渐丰满明亮起来，“知道。”总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顽固和不计损失的执着才是她的朋友Fate。
“Vivio这性格真不知是随你还是随なのはちゃん。”“不，Vivio的性格只属于Vivio。”还能再说什么。
“可别丢了大人的面子哦。”与朋友一起做的事就不算犯傻。
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虽然はやて并不认为让未经收拾仪表糟糕至极的Fate去迎接なのは是个明智决定，有点毋庸置疑的是这两家伙是见到彼此就忽略周围世界的笨蛋。这点从Fate开窍殷勤前去帮なのは提菜却对视超过一分钟以上而无视某位司令的低声嘟囔时足可证明。
但はやて见到那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时，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哭泣的冲动，终于。
【2】
Vivio觉得自己做错了。
今时今秒她还在犹豫，尽管朋友们听闻她要挑战闻名遐迩的执行官都兴奋热情地帮助她做相应训练讨论作战方案，至始至终都有份羞愧感勒住她的心脏。
她未曾将挑战缘由及胜负条件泄露，以至于朋友们以为这只是场普通的战技交流继而引发出关于这份难得机会的遐想。Vivio从不刻意提及所识亲朋的身份，她心底本能地只认定长辈的关系，直到朋友们知悉后的感叹惊呼她才晓得长辈们另外层身份有多耀眼夺目。
对于执行官，朋友们在热火朝天地讨论里已为她编造出理由，通过妈妈和那位执行官的深厚友谊得此良机并非难事，朋友还会询问猜测的对错，Vivio只能含糊称是。Vivio知道朋友们不会注意到执行官销声匿迹两年之久也不会想象到她和执行官正处于崩裂边缘。
朋友们先入为主地将执行官归于Vivio的亲密长辈之列，Vivio突然很想大声声辩，但她最终忍住了。
Vivio在上学的时候每逢大型考试过后会有家长会，妈妈总会抽空而去但偶尔会碰到要务缠身无法推托的时候，妈妈头疼地遴选着可靠人选最后会由司令或司库长顶替。
那时她不懂，为何不选择执行官。
毕竟，那是她曾同样冠以“妈妈”名号的人物。
如果是执行官，她就可以牵着那人的手怎么撒娇都不过分，在公众场合要求拥抱果然是件太害羞的事但可以约定在家里玩闹。
在同学羡慕的眼神里能仰起头介绍这是我家里另外位不可或缺的成员，大概执行官在和老师交流后以没有威慑力近乎溺爱的语气指出她的缺点不足佐以改正措施却在另外位母亲面前不遗余力地夸赞维护。
或许她们可以在回家的路上特意绕远去吃甜筒，执行官无需过问就知道她钟情的口味再添置数包零食，在回家时被妈妈责备零食食用过多的坏处，被她俩结成的统一战线给打败无奈地留下不要弄脏地板之类的叮咛。
如果是执行官，她就可以做太多事。但执行官的繁重事业和长期缺席甚至连机会都不给她。
Vivio不懂，为何执行官驻留的时间如此短暂将家变作临时停泊的港湾和仅供休整的旅馆。而长辈们的回避与闪烁其辞更让她疑窦丛生，她仅需要个明确的答案而已。
“大人模式是成为大人的意思吗？”在清晨，相框摔落的时候，听到执行官问了这样的话。“她会按部就班地长大。”快点啊，我绝对没有刻意加快自己成长的速度，为什么还不追上来啊。
“Vivio，你的招数和Harlaown执行官很像哦。”在即将开始训练前，不知谁无心提了这句。
她的羞愧感开始灼烧发烫，当时她到底有多一意孤行有多偏执激进才会提出让她后悔不已的条件。在说出口以前她被执行官的不满怨念所蒙蔽想以她熟悉的有把握的渠道彻底划分界限，冲动支配着她狭隘指挥着她尚且年幼便未考虑到前因后果只图最快成效，然而在出口之后她蓦然想时光重溯将那段话抹消。
以后执行官再也不会回家这件事对于Vivio来说太大了，她想去挽留去更改偏偏这时候古怪的自尊心在作祟，明知仍有最后线转机却怔怔在原地怯于补救又不愿退让。
“诶，Vivio你很难受吗？你还好吗？”
“我真的……不，我还好，开始吧。”
她真的好难受。
【3】
比赛开始前10分钟。
“なのはちゃん不觉得有点熟悉吗？”
はやて的视线落在训练场休息室内在受Shamal医生最后检查采用极速痊愈的手臂恢复状况的Fate身上。なのは的眼神则不偏不倚地地落在训练场中央未曾向两侧的不同阵营投去任何偏心。
“什么？”
“母亲和孩子对战这种事。”
はやて自顾自地将话题持续，“我其实很不喜欢你和Vivio的比赛。”司令回忆起那天的情况当真是群情沸腾，喧嚣当中她觉悟到自己小瞧了Vivio的决意同样看轻了这场比赛的寓意，“我不喜欢的原因是那是场不对等的比赛。”なのは默然倾听着维持身体前倾依靠在栏杆上的姿势，“不仅仅是资历经验和实力上的不对等，最重要的是感情上的不对等。”
“但那是场你们都胜利的比赛，Vivio得到所求你亦确定母女关系仍旧牢靠如故。”
“所以はやてちゃん说这些是…？”她看了なのは一会儿，摆摆手笑道说：“就当作是我迟到一年多的牢骚吧。”
比赛开始前7分钟。
なのは注意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Vivio那边的小朋友们充斥着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休息室内身影穿梭反复讨论地战术不断地推理可能的导向，而反观Fate这边前来观战的亲友都云淡风轻谈天说地将适度空间留给执行官。
她看了看时间，走到Vivio那头。小朋友们善意地退出房间，なのは朝座位上略显不自在的女儿走去，嘴角逞强的弧度和稍微偏左的视线都昭示其极度紧绷的神经。なのは抚了抚Vivio的发，这并非开赛前倒向这方的表态仅仅是母亲为孩子缓解压力的做法。
Vivio嗫嚅片刻，红绿异瞳里在朋友面前展示的坚定不移都悉数瓦解，掺杂着求助痛悔却始终未开口将意愿传达于母亲。她不会向Vivio讲输赢无谓或既已成誓不可反悔“如果想要放弃也没有关系，妈妈尊重你的每个选择。”
比赛开始前4分钟。
有件东西存放在她这里已经很久了。
“Vivio那边还好吗？”执行官指的是那头更迫切需要陪伴的事，“所以不允许我来吗？”这头难道不需要陪伴吗？Fate手忙脚乱地发誓绝对没有此等心思，双手没有安放的余地“我只是…我只是看到你来很高兴。”
なのは抓住Fate的手物归原主，“这张照片一直都陪伴着Fateちゃん吧，这次也要好好带着啊。”なのは的笑容和照片上别无二致，就似当年拍摄时Fate所见到的暗云黑烟里刺漏而出的天光，“会的。”Fate将照片安安稳稳地放于衬衫贴近心口的口袋里，像每次战斗一样长随不离。
时间几无执行官预备就位，她跨步欲去拉门，就在即将到达的时候Fate陡然转身复又回到なのは身前，微微加重呼吸藏着满腔言语，石板蓝总是能洗刷浮躁平定焦虑，“我想说我不会走，我会回来……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知道你的衣领总是歪的吗?”
会替Fate摆正的衣领的只有なのは。
执行官走出门的时候想，自己恐怕一辈子都改正不了这个缺点了。
“Master,Who do you think will win?”
Vivio的格斗技应该大有进步，Fate的身手她久未看过正是更新认知的时候。
“今天的晚饭会很丰盛。”她从未将此视作比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