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会相逢

第2章 2

吴初凉远远望见自家小院时已是黄昏时分了,御庭镇的雪来去匆匆,也似乎带走了她心底所有的绝望,她突然就想开了,无论如何,她既是她的妻,那她就理应和她在一处,现在她没法履行诺言来找自己,那自己便去上都找她,找到了,就陪着她,再也不分开了。


她刚靠近小院,就听见里面馒头在叫,门一开,馒头便挤了出来,在她脚边兴奋的窜来窜去,尾巴摇到晃眼


馒头是一条黄色土狗,小时候被初凉用半块馒头救了命,便一直跟着她,初凉见了它,脸上一丝笑容浅浅的绽开,又顷刻消逝,馒头似乎看出她情绪低落,便安静下来,伴着她慢慢进了小院


这间小院不大,但颇为精致,里面家具用物也很讲究,当年她被急送出上都,辗转导手数地,当时她腿伤未愈,日日疼的昏沉,在这小院醒来时才发现枕边放着房契,屋中是她惯常的陈设,于是她便在这一住三年,即使外乡接诊也从不留宿,就怕家中一日无人,让突然归家之人久候


许是因为腿伤,吴初凉做什么事情都是慢条斯理的,她慢慢的烧了饭,先喂馒头,待自己抬筷时发现饭菜早就凉了,便失了胃口,又缓缓的收拾


天色渐暗,她想了想,找出了所有的蜡烛,统统点燃了,老人说家中有亲人去世,头三天要通宵点灯,给魂魄引路回家,她不知道今儿算是第几天,只能盼着把家照的更亮些,能让她看的更清楚些,她还没回过这呢,可别迷了路


吴初凉一直都觉得,不断失去,就是老天给她定的命,她只能接受,哪天把自己也丢掉了,也就解脱了。初凉爹死后,她便接了她爹的营生,以采药卖药为生,那日和往常一样,她上山采药,留宿山中,却在山洞中发现一个人


这是老天扔给她的砒霜蜜糖,她日后夜夜难寐,深受毒害又舍不掉那丝甘甜


那人伏在地上,身上衣物被大块大块的血斑浸染,脸朝下看不清面容,一动不动,仿佛断了呼吸,吴初凉乍一下被惊得肝胆具颤,又马上便稳住了心神,缓了缓,急急褪了背篓,来到那人身边蹲下,刚伸手将那人附在脸上的头发拨到一边,想探探鼻息,不料一双血红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神中满是杀意,吴初凉心一颤,眼前寒光一闪,她慌乱中抬手一档,紧接着感觉小臂一凉,脑中一片空白,却奇异的闪过一个念头:原来是个女子啊!


撕裂的痛感把她激了回来,她捂着小臂刀口,惨白的脸上瞬间便爆起大粒冷汗,惊恐的看着那个女子缓缓支起身子,一脸杀气的盯着自己,吴初凉哪里顾得了其他,连滚带爬的向后躲,那女子看初凉如此却是一愣,忽而似想通什么般浑身气势一泄,身形晃了晃,又栽倒在地上,没了声息,这是闹哪样啊。。。。


吴初凉呆呆的看着眼前又没了动静的女子,低头看看自己一手的鲜血,欲哭无泪,她软倒在地上,盯着黑洞洞的岩壁发呆,突然想乱世人命如草芥,死在这也算有个遮风避雨的地儿,一堆骨肉,不知能饱了哪只畜生的腹


她木然的盯着血顺着指尖低落在地上,沁入泥土,发了会呆,才咬牙包扎止了血,伤口酥麻阵痛,但尚可忍受,初凉又挣扎着爬起身,缓缓挪步在洞口捡了些干柴架起火堆,把随身的干粮架在火上,才看向那个还栽倒在地的女子,有些扶额的深深的叹了口气


哎,这个祖宗。。。可怎么办,她心中忽地涌出一股子恶气,反正都是女的,扒了她!


吴初凉自梦中醒来,还有些恍惚,身上还留着那双手抚摸自己时的触感,有些痒,那人微微扬起身子,一脸疼惜,她便看到与自己交织在一处的身体,线条分明,让人心动的有些晃眼


吴初凉脸上浸出红晕,看起来有了些生气,她又在床上静躺了片刻,伸手摸了摸枕头下面的匕首,刀鞘凉的触感让她从幻境中出来,今儿她要去医馆请辞,也要为去上都备些东西,耽误不得


天色昏暗,等吴初凉回到家中,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刚买的蜡烛点上,直到小屋亮如白昼,才跌坐在椅子上,许是因为这两日走的太多,或是天气太凉,她的腿开始疼了起来,馒头靠在她脚边,用身子暖她的断骨


吴初凉疼的里衣浸透,浑身无力,她对这疼熟悉的很,知道只能咬牙苦熬,就和这三年日复一日漫无消息苦等是一样的,于是也不挣扎,放任自己的思绪乱串,就看到那人英气的眉眼因为担心微蹙着,微凉的手拂过额头,掌心下的温度让她焦躁不安的又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打转,“让你去,让你去!“她突然恶狠狠的指着她骂道:”你这乞奴儿,欠鞭子的南边货,就你能,我这军中这么多人,非得你这么个走三步一打晃的软骨头去?你倒是能啊,你有本事别搁这躺着啊!”


她一脸要吃人的怒气,此刻倒颇有几分女夜叉的风采了,吴初凉却是不怕的,她只是心里一叹,挣扎着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却动弹不得,只能哑着嗓子唤她


“将军,你来,”


那人还在气头上,梗着脖子与她对峙,片刻便败下阵来,气鼓鼓的坐在她床边,只是别着头,不肯看她,她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缓缓把头搁在她腿上,脸贴上她的小腹,紧紧的环抱住她,小声的,一下下的道歉,哄她


”将军,我错了,别气了,再不敢了。“


她怀中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耳畔是悠悠的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阿凉,你当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也不知到底是谁要了谁的命


吴初凉路过府衙时,果然看到了赵老太太口中的那份御文,朱红明晃晃的地衬着墨迹,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把系着初凉性命的人写没了


“急症而逝,痛失栋梁,天子悲泣“


吴初凉愣愣的看了一会,觉得有些头晕,便离开了,去上都天高路远,今儿她还要去租辆马车


城中似乎到处都在谈论着平南将军的突然离世,这女夜叉当年率兵攻打南国,从一个小小先锋官一路军功被封为平南将军,杀戮无数,手上满是南人鲜血,纵使这些年北边治国有方,南北流动渐无嫌隙,但这消息一出还是让御庭镇这南人聚集之地隐隐的有些喜悦的躁动,都说是那夜叉造的孽太多,活该孤苦伶仃,被老天收了性命


吴初凉听了,面上不显,只在心里默默的说一句,她不孤苦,她是成了家的


与车把式约定了明天出发的时间,交了定钱,吴初凉在市集又采了些干粮,王婶一边麻利的帮她打包,一边有些好奇的问:“吴娘子买这么多干粮,是要出远门啊。”


吴初凉微微颔首道:“对,出趟远门。”


“这眼见着都快过年啦,你这是去投亲戚?”


“嗯,算是吧,要去寻个人”


“寻人?呦,那这人可不一般,你家那口子?”


吴初凉只笑了笑,并不接茬,拿过干粮背在身上,朝王婶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她本来没打算走的这么急,但今日那皇榜和街头巷尾躲不过的议论让她心生烦躁,反正今晚蜡烛点过也就算是三日了,要是没回来,就定是不认得路在原地等她呢,自己早点动身也好,那祖宗等急了,是会骂人的。


吴初凉一路往家走,脑子不停的盘算,房子里的物件只能先搁着,馒头可送给赵老太太养着,药材还需带些,路上也许有用,她想的出神,再抬头发现已经快走回家中,顺势朝自家小院瞟了一眼,却恍如被一道闪电钉在了原地


小院围墙根下,蹲着两个黑影,小的那个,很熟悉,是馒头,而大的那个,此刻似乎也看到了她,缓缓的站了起来,黑影一点点在她眼前铺展出彩色的五官,一张英气而秀美的脸,逐渐变得清晰,她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真切的在她耳边出现


“阿凉,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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