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会相逢

第34章 34

将军又晚归了


吴初凉站在将军府角门口,轻轻的呼出一口寒气,真冷啊,这是她在上都度过的第二个的冬天,这座上都城,就如这冬日一般,阴冷而残酷


将军晚归,意味着今晚城内又有一家要死人了


大原建国不久,当今圣上已是暮年,大皇子战功赫赫,按理说太子之位绝无争议,但不知从哪里传出一阵流言,说大皇子性情狠栗,不适合做守成之君,当立幼子,一时间朝堂上下暗流涌动,都城内更是风声鹤唳,悄然间就会有一个家族突然消失,便是市井小贩,都变得谨言慎行,平南将军府中人更是被人忌惮,见了就恨不得绕道而行,仿佛沾上就要被厄运缠身一般


如今,稚子皆知,平南将军嗜血成性,统领黑皮狗,夜夜杀人取乐


吴初凉轻轻跺脚,缓解身上的寒意,将军与她说过好多次,要她在府中等候,可她看不得将军脸上那种木然,像是个没了魂的玩偶,因此总想着能早一刻见到将军,早一刻给她宽慰


远远的,她听见了马蹄声,精神一振,举灯张望,果然,看到几骑往这边来,几人黑甲黑马,如破开黑夜,涌出更浓郁的黑暗


为首一骑翻身下马,低低的唤了声:“阿凉”


吴初凉的眉头皱了起来,今晚,将军身上血腥气异常浓烈


她不动声色的与将军见礼,为将军照路,进了府,入了屋,灯光大亮,吴初凉才仔细打量将军,眉头皱的愈发深了


将军一身的血污,便是脸上都溅上了血点,还有血顺着半握的拳向下滴,她忙去拉她滴血的手,将军欲躲,被她狠狠一蹬,不动了,她小心翼翼的拖着将军的手,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横贯整个手心,肉皮外翻着,里面细嫩的红肉还在渗着血,看的人脊背发凉


吴初凉的怒意一下从心底烧到了脑门,连带着眼眶都炙热了,她本欲狠狠的骂醒这人,却又被她眼中深沉的绝望所桎梏,只能沉默着,小心翼翼的引着她止血包扎,换衣擦洗,为她铺床盖被,安抚她休息:“将军早点睡吧,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此刻的将军才慢慢有了些活气,她拉着吴初凉的手,有些天真的问:“真的睡一觉就不难受了吗?”


吴初凉觉得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堆积在胸口,让她无法呼吸,她拼命的压制,挤出令人信服的笑意宽慰道:“将军,都会过去的,你不也常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嘛,你只是太累了,不要多想,都会过去的。”


将军垂了眉眼,不愿再谈,只是恳求道:“阿凉,我睡不着,你陪陪我吧。”


吴初凉愣了一瞬,这两年,她虽然与将军愈加亲密,也偶有些亲昵互动,但两人却从未点破关系,也从未同榻而眠,如今......


吴初凉咬了咬唇角,压下心中羞涩,吹灭烛火,脱了外衫,掀开被子,刚一躺下,别浦便顺势挤到她怀中,让属于阿凉的温热牢牢的包裹自己,黑暗中她感受到阿凉在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轻轻叨念着她的名字,如阿娘般让她安心


别浦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入睡的,只记得自己的眼泪都淌在了阿凉的心口,她隐约感觉自己又变回了稚童,在浓郁的夜,有黑甲人在追杀她,阿娘挡在了她身前,然后就有刀剑从她阿娘的心口穿透而出,血如泼墨般飞溅,她发了疯一般,掏出怀中匕首就去刺那黑甲人,匕首却被那人伸手牢牢握住,她动弹不得,恐惧笼罩着她,她看到那黑甲人长着与自己一样的脸孔,她知道,这是梦,自己才是那杀人母亲的恶鬼


别浦醒来时,天刚蒙蒙亮,她心底刺骨的寒意还在蔓延,却又马上被周身的温暖所包裹,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放松了紧张的近乎痉挛的身体,她意识到自己还在阿凉怀中,小心翼翼的偏头,看着这张让她着迷的面容,别浦想起了两人初识的那个山洞,那个安宁的早晨


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别浦慢慢的褪出吴初凉的怀抱,下了床,一点一点穿戴成了那个冷血无情的平南将军,她觉得自己已经积蓄了一晚上的勇气,能够去再次接受命运的摆布,但,她错了


“听说,昨天赵家的幼子逃了?”


说话的人正在练字,他满脸和煦,好似不经意般的闲聊,别浦跪在他脚边,双手托着一块手巾,高高举过头顶,闻言,指尖微颤,却又马上止住,低声道:“是臣办事不利。”


那人闻言,撇了眼别浦,笑了:怕是夜叉长出了良心吧,呵,麻烦的很啊。”


他不再说话,继续练字,运笔如风,直到写满了一篇,将笔往纸上随意一扔,刚写好的作品便被墨迹晕染成一片,他随手拿过别浦举着的手巾:“父皇说我心太躁,杀心太盛,让我练字静心,你觉得我杀心重吗?”


别浦沉默着,愈加低了低头,那人似乎觉得无趣,轻轻啧了一声,冲着门外说了句:“带进来!”


就见一玄甲士托带着一个木盒子进来,躬身施礼后,将盒子在别浦面前打开,赫然竟是个稚子的头颅,别浦浑身震颤,肝胆欲裂,那头颅定格的眼神中全是惊恐,与别浦对视,别浦觉得有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拼命攥紧手心,用疼痛来唤回理智


那人却全然无视这可怖的一幕,如慈爱的兄长般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别浦啊,你看看你,如今这是怎么了,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要我来帮你。”


别浦如梦初醒,僵直的磕头,将恐惧与悲切深藏起来:“臣有罪,请主子责罚。”


“呵呵”,那人笑了,和颜悦色的说:“好了好了,你虽是我的家臣,但好歹也是大原正二品的武将,这也不是什么大错,罚便算了。”


他站起身,慢悠悠的将那木匣子一倒,孩子的头颅便滚入玄甲士的怀中,他将空盒塞到别浦手中,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赏你了,带回去,好好看着,往后做事要尽心,否则这里又长出点你熟悉的东西,就可惜了。”


“谢主子提点,臣定不再辜负主子信任。”别浦腰背挺的笔直,整个人如石雕般冷硬,那人点点头,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然后突然又似想起来什么般和煦笑道:“哦,对了,你身边不是一直带着个南奴嘛,你现在如此优柔寡断,我看怕不是被这南边的鸨儿蛊惑的吧,所以,我派人去教她点规矩,越过你,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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