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吴初凉再醒来时已是转日黄昏,她知道自己昏睡了很长时间,却未曾想她与将军所剩不多的时光,就被自己这样浪费了大半
屋中还是不见将军踪影,吴初凉心中空落落的,脑子却比之前清晰了不少,侍从见她醒来很是高兴,帮她坐起,端了热粥,吴初凉已是近两日水米未进,此刻也不推拒,细细的咽了,待侍从端了药,她接过却不喝,只客气的道:“劳烦姐姐,请将军过来。”
侍从面露为难之色,吴初凉惨然一笑道:“姐姐只管传达就是,就说,就说只有将军过来,我才肯喝药。”
侍从无法,返身离了屋子,只片刻,将军就推门走了进来,却并不靠近,站定在门口
吴初凉看着她,将军似被那室外的寒冷裹挟,浑身山下如冰块般不可靠近,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须臾,还是将军先败下阵来,她咬咬唇,往屋中走进了几步,吴初凉的端药碗的手也往上举了几分,拉锯着,直到将军认命般站到床边,吴初凉这才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半凉的汤药一口气干了
太苦了,吴初凉瑟缩着整个五官都挤到了一处,别浦见了哪还顾得了其他,连忙倒了碗清水递到吴初凉唇边,吴初凉也不接,就这将军的手将水咽了,缓过了苦劲儿,吴初凉便眼神流转,直直看向将军
别浦与她眼神接触,心下一慌,转身就要跑,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不敢动了
“将军这是连见我一面都不愿了吗?”吴初凉感觉拉着的手腕冰凉刺骨,她愈发肯定将军是特意躲着自己,心中的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没有,”别浦弱弱的争辩:“我只是怕打扰你修养。”
“我刚醒,已然休息好了,将军不打扰”吴初凉说着手上微微用力,别浦怕伤到她,不敢挣扎,顺势被拉坐到床边,却依旧偏着视线,躲着不去看她
吴初凉叹气:“我已知将军要将我送走的决心,可是明日一别,何时还能再见?将军真的连剩下这点时间也不愿施舍给我吗?”
“我不是!”别浦急声辩解,转头却发现吴初凉湿润的眼眸,整个人如被碾灭的蜡烛,没了气焰,耷拉下脑袋,又似不服输般悄声道:“我怕你,不肯走。”
“所以,”吴初凉紧紧的拉着别浦的手腕,忐忑的怀揣微弱的期许追问:“将军,我真的必须走吗?”
别浦被她脸上小心翼翼的表情刺痛,别开脸点了点头,又似为了展示决心般挺了挺腰杆,硬声道:“必须走,明日一早,就送你离开上都。”
吴初凉微微塌下了肩膀,可她不甘心,又挣扎道:“我不怕的,将军,我想留下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后悔!”
明明是肺腑之言,别浦听了,却似嚼了黄连般,眉眼中全是苦涩,她这回没有躲避吴初凉的目光,迎了上去,她一指桌子上摆的木盒道:“这个玩意是主子赏的,昨天,它里面刚刚盛过一个新鲜的人头。“
吴初凉闻言心头一紧,马上看向那不大的木盒子,别浦却伸手抚着她的面颊让她与自己对视:”阿凉,我一直把它放在这里,就是想提醒自己,不要一错再错,你可以不怕,不悔,但是,我不行,“别浦一字一顿的说:“阿凉,我怕,我不想后悔。“
将军没有哭,但却似已经流干了眼泪般,只剩下黯然的躯壳
空间如凝固般静谧,少顷,吴初凉的手覆上别浦的手背,她似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呼出口气,转了话头,决绝到道:”将军,如果一定要送我走,那能否在走之前,圆了初凉一个愿望。”
“阿凉你说,”别浦也提起些精神,连连点头,此刻吴初凉便是要那天上的太阳,她也愿搭弓去试上一试
吴初凉眼角眉梢慢慢晕染出一抹红晕,她有些羞赧的咬了咬唇,却又倔强的扬起脸,一手拉着别浦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扯开衣襟,这回她没有遮掩,而是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展露出来,执拗的盯着已经呆傻的将军,引着她的手掌覆到自己的胸尖之上
将军手心冰凉,与火热的胸口一触,冰的她不受控的颤抖,将军似被点醒般猛地缩手,却被她死死控着不放,紧贴皮肉,吴初凉神色坚定的望向别浦:”将军,我知北族两女子也可通婚,初凉身份低微,自知配不上将军,因此从不敢有妄念,本来想着此生能陪伴将军就知足了,”吴初凉话语一断,梨涡中盛满苦涩,又淡淡道:“却没想到这也成了奢望,今日我只求将军,在送我走前,能送我一个名分,不用那些繁文缛节,初凉,也绝不对外宣讲,我只想让自个心里有个归属,之后活着,踏实。”
别浦感觉手掌渗出粘腻的汗与细腻的皮肤相贴,微微硬起的颗粒触感摩擦着她的掌心,令她神魂俱颤,那颤抖的痒蹿到了她的心口,痒的她恨不得扒开来抓挠,别浦脑中如被夺舍了一般不知所措,然后她听见了阿凉的声音,阿凉的愿望,她抬头,看着眼前娘子尽力隐藏的羞赧和义无反顾的倔强,竟觉得无比羞愧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别浦自我唾弃着,她其实不是不懂得,她明白得很,早已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吴初凉起了不一样的心思,也许是第一眼的相识,又或者是日日的陪伴,这个南方柔弱的小娘进了她的心,占了她的情
北族两女子是可以通婚的,可别浦纵然起过百般的心思,却从不敢真是说出口,身边人都以为她是因为身份之别,怕触了霉头,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她懦弱,因害怕失去而不敢去拥有的懦弱, 如今,手握生杀之权的上将军不敢明言的情愫,却被弱小孤勇的南方小娘不加遮掩的摊到眼前,别浦哪里还有脸面自欺的躲藏
她挣了挣,贴着柔然的掌心顺着吴初凉的玲珑腰线下滑,另一手抚上她的背,微微用力,将吴初凉揽入怀中,两人贴的极近,彼此交融着,别浦侧头去亲她的耳郭,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傻姑娘,我北族人求亲可不是这般求的。”
吴初凉被她抱着,将羞红得脸颊贴在她肩上问:”那要如何求?将军教我?“
耳畔传来几声轻轻的笑,撩人的很“我们北族人求亲简单的很,只要亮出所有身家私库,双方互通,满意,便成了。”
别浦说罢双手扶正吴初凉的肩膀,轻轻拉开两人的距离,看着吴初凉的眼睛,郑重道:“我别浦娜赫,随母姓,西林盟娜赫一族,皇室家臣,14岁从军,血债满身,如今尚不得自由,生死不能自主,这些年唯有些军饷赏赐,我均换成了兑票之前便交了你,现在我再身无长物,如此,吴初凉,你可愿与我结亲?”
吴初凉愣愣的听着,不由坐直了些,她刚要回答,又意识到自己现在衣冠不整,连忙拢了拢衣襟,认真答道:“我吴初凉,南庭都府吴氏,祖上世代从医,幼时家中变故,祖产被抢,亲人亡故,战前尚有一间茅屋,几只家禽,如今怕是早就没了,现在身上除了将军给的银钱,再无其它,只剩下我这么个人了,将军,可要?”
别浦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意:“我身无长物,你只有一人,如此看来,你我还真的相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