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开时人去时
玉楼一看这三个字,不由眉头一皱看向岑子佑:“摘星塔?”
岑子佑将头一点:“既得了五娘的线索,便一路去问,总归会有些踪迹在,我的人一路去寻,最后得到她的消息便是在摘星塔。”
明琅见玉楼沉思不语,便伸手一指那纸上三个字道:“这摘星塔玉楼姐姐可曾听闻?那是西南一处的隐世门派,以轻功卓绝闻名,门派在一处奇高的险峰上,门中又有一塔,高耸入云,塔名摘星,故而其门派也以‘摘星塔’为名了。”
玉楼点点头道:“这个我曾听闻老头说起过。”
岑子佑道:“据说这摘星塔的创派祖师乃是百年多前的云侯与言侯后人,当时元祈尚未灭国,有一帝五侯,元祈开国帝王泰昌帝分封异姓诸侯王,划涟北、东燕、楚南、西岚与中都五域,将五位诸侯王各自封赏。
而封地在东燕的姓言,便称言侯,在楚南的姓云,便做云侯,在涟北的姓风,便称风候,在西岚的姓殷,便唤殷侯,而这五侯之中唯有一人身份特殊,那位被分封在元祈的帝都——中都,你知道这是为何?”
玉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岑子佑,听她继续说。
那岑子佑卖了个关子,见玉楼不解,便笑道:“盖因那中都侯乃是泰昌帝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元祈国姓为闻人,而泰昌帝登位之后,便赐这位兄弟姓为‘君’,此后这旁支一脉以拱卫闻人皇室为己任,人称中都侯,亦或是君侯。”
玉楼听她说了许久,有些不解道:“那你说的这个‘君侯’却又与这摘星塔有何关联?”
岑子佑笑道:“自然是有关系,而且是大大的关系。”
玉楼皱眉道:“怎么说?”
岑子佑道:“话说这元祈一朝国祚传到第七代皇帝睿显帝之时,那一代的五侯之中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此人便是当时的中都侯,君逸真。”
这一提“逸真”二字,玉楼忽的啊了一声:“这个名字我曾听过,我那里曾有一种吃食,其名便唤逸真糕。”
岑子佑点头道:“这‘逸真’是她的谥号,隐居放言曰逸,不隐无藏曰真。此人真名唤做君慎,字谨生,据说她一生放达潇洒,乃是至情至性之人,颇有侠义之风,轻功武功等造诣极高。
而她一生与其余四侯皆有交好,当时云侯的庶兄弟都是她的结拜大哥。只是可惜她英年早逝,史书上的说法是‘暴毙而亡’,死时不过三十五岁,有人说是因为她太过出风头,得罪了朝中不该得罪的人;有人说她得罪了江湖中人,叫人暗害;也有人说是当时的睿显帝为谋夺她的家产才设计诬陷于她,毕竟传说她那时富可敌国,就连皇帝都眼馋她的财富。
不过如此种种究竟如何,都不过是野史人言,况且当时她身死时留下遗言,不立碑,不造冢,所以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葬在哪里,故而更无从探究她的死因究竟为何。
但唯一可知的,是她身死之后,她那笔巨大的财富凭空消失不见,有人说是当时的皇帝老儿将那钱收缴国库之中,只是事实究竟如何,却也不得而知。
所以在她死后,她这义兄与言侯的后人为纪念她而修建摘星塔,更在元祈亡国之后,成立门派,以摘星塔为名。”
见明琅与玉楼两人听得入迷,岑子佑不觉有趣,便又笑道:“不过嘛……关于这位,也曾有个传闻,说是这位君逸真当时并没有死,只是厌倦了朝堂纷争,假死遁走,去做快活逍遥的人去了。”
明琅听罢,轻声道:“确实,有钱又潇洒,倒当真不如舍了那些俗务快活逍遥去好。”
岑子佑道:“所以当时有人相信,她并未真的身死,只是远遁离开朝堂,因此,当那笔泼天的财富不见时,所有人都将目光瞄向了摘星塔。”
明琅道:“莫不是真在摘星塔上?”
玉楼却在这时冷冷开口道:“若真在摘星塔上,只怕那塔都叫众人推平了。”
岑子佑笑了笑,点头道:“玉楼姐姐说的不错,当时有人买通塔中弟子,抑或是蛰伏潜藏,可是在这门派之中翻遍了,那一砖一瓦都只怕掰碎了看,却也没找到半点金银珠宝。
说起来,那门派之中人并不多,门派之中也只得三两弟子,上一任掌门云问道还有两个弟子,大弟子言素,小弟子叶凌风,而许多年前他的小弟子叶凌风无故失踪,后不久云问道身死,那大弟子言素继了他的位置,却至今不曾收过弟子,只是一个人和几个仆役住在山上,避世不出,以至于这些年来名气淡了不少。
但她师父——上一任掌门云问道——却颇有威望名气,只是这一派人寡情绝欲,倒比玉楼姐姐还冰冷,不像个人。”
玉楼听她揶揄打趣,却是不理,只是掀了眼皮子冷冷瞧她。
岑子佑见她这副模样笑了一笑接着道:“唉,咱们说到哪里了?”
明琅在一旁搭腔道:“你说那些人在那门派之中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些财宝。”
岑子佑道:“不错,这么多财宝,摘星塔上那一块小小的颠倒坪和几间小楼可塞不下那么多东西,于是众人又将目光转投他处,果然找到了点东西。”
明琅问:“什么东西?”
岑子佑见玉楼坐着不动,晓得她也想知道,于是又伸手摸了摸明琅的脑袋道:“有人查到,君逸真在身死之前曾找人做了两卷龙鳞书。”
玉楼眉头一皱道:“龙鳞书?那是什么东西?”
岑子佑见她问了,便伸手推了推明琅,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明琅便站起身来,去书架上取了一个匣子和一根细小的木棍来。
玉楼瞧着明琅开了那匣子,又从里头取出一个卷轴铺展开,那卷轴铺展开来之后边缘翘起,有如鳞状,乃是以长纸做底,鳞次向左裱贴在长纸之上,每页合拢便成一副完整的画,每页翻开却又有文字在其上,每页鳞次相积,兼具美观与实用,实在难得。
岑子佑取了木棍拿在手中,用那木棍拨弄书页,书页便翻飞起来,好像积浪,又如叶片翻飞,更似鳞片一般。
岑子佑将这卷轴展示完毕道:“这种装潢方式做出来的,又名‘叶子式’,也称‘旋风装’,但它有个更好听的名字……”
“龙鳞。”
玉楼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极为漂亮的书册,不由多看几眼,等到明琅将那卷轴收回匣中才道:“你方才说那君逸真乃是皇亲贵胄,找人做这东西,兴许只是取乐,以做收藏之用?”
岑子佑却摇了摇头道:“就是因为是取乐收藏之用才不可能。”
玉楼道:“这又怎么说?”
岑子佑道:“据说君逸真此人对奢靡享乐之事毫无兴趣,当时她居住在中都侯府里,却不住那些华屋高楼,只是住在园中一片青竹林里的竹屋,除了喝酒之外并无旁的兴趣,而就算是喝酒,据说她二十多岁的时候便也戒除了饮酒的习惯,也不爱看书藏书。
据说当初她与东燕的言昭言侯关系亲密,言昭死后,族中无一人再有言昭的能力本事,眼看好友一手打下的产业就要被人恶意拆卖瓜分,她心有不忍,出手盘下之后就一心扑在维系这些产业和赚钱上。
所以当时她突然要人去做这种事‘附庸风雅’的时候,所有人——包括她的义兄和一些好友——都觉得奇怪。”
玉楼道:“那确实,如果一个人本来都不会去做一件事,可突然去做了,那就极反常了。”
岑子佑点头道:“这两卷书卷据说是花了大价钱制作,用的纸张极为独特,火不能烧,水不能浸,且用了极为特殊的方法防腐制作,便是数百年也能保证纸上的书画字迹如新。
那时候做东西的匠人也不知道这纸张从何而来,只知道上面抄录了《庄子》的《逍遥游》,分作上下两卷,画面绘制山河湖海等景物。”
明琅听着,在一旁道:“那逍遥游又有什么深意吗?”
岑子佑摇了摇头道:“深意倒也没有,若是真要说,那些侍候君逸真多年的人都晓得,这不过是她平日里最爱读诵这一篇文罢了。”
明琅道:“那真是古怪了。”
岑子佑点点头接着道:“她死的突然,又毫无踪迹,偌大一笔财富也凭空消失,所以一有那些财物的猜测传闻,自然是人人趋之若鹜。当时有人喜好藏书,自然也盯上了她那两卷龙鳞书,可在所有地方搜寻,却始终不见那两卷书藏匿何处。而她留在明面上的遗产根本不多,家中落到最后,竟可用清贫二字来形容。”
“而且她死前没有遗言,留在这世上的,最后只有十个字。”
明琅问:“哪十个字?”
岑子佑道:“大漠藏明月,天门触金晶。”
玉楼在一旁听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岑子佑摇了摇头:“几百年来多少人想参透这十个字,却根本没人能够想透,猜透。”
接着她话锋一转道:“不过当时她在世时,有人评价她行事亦正亦邪,全凭自己心意行事,又爱好捉弄旁人,只怕这十个字是一句玩笑,亦或是戏耍之言。”
岑子佑长长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无奈:“对她这样一个人来说,若是死后留下这十个字叫后来无数人抓耳挠腮,她一定会笑得乐不可支吧。”
玉楼听到这里,不由微微一笑道:“她倒是有趣之人。”
岑子佑听她这样说,笑了一声,明琅则在一旁道:“玉楼姐姐,既然你已知道温岚下落,那你……”
玉楼听她这样问起,斜睨她一眼,无奈摇头道:“那我自是要亲去一趟,将东西交给她才是。”
她说完就将目光转向明琅与岑子佑:“我明日就出发,只盼能早日找到她,将事情了了。”
而见那明琅与岑子佑一副暗中舒了一口气的样子,却又觉得好笑,但她面上不显,只是沉声道:“不过走之前,自然还是要给小居士熬最苦最苦的药汤,瞧着她喝下去才是。”
那岑子佑哎呦一声,将嘴巴瘪起来,可怜巴巴看着明琅,明琅也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两个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却叫玉楼觉得有趣,但玉楼并不多言,将身一转行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