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敢问来人
大胆推测是可以这么推测,但到底事实是怎么样,却又没人知道。
玉楼一跃上了马车,四人收拾妥当之后决定不再逗留,只是连忙要走,而不平不仄两个丫头也已经清醒,便也不坐在车上,只是骑了马在一旁左右护卫,陈醉却不想坐在车里,依旧坐在外头,同玉楼挨在那里,玉楼虽不大乐意,可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由得她去。
这四人一路上再无旁的言语,不仄和玉楼面色惨白,显然是叫那残肢断体吓到,直到行出野狼坡,又走了些路段,远远瞧见人烟升起,面色才稍有好转,原先紧绷的精神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众人一路行至那村庄外,远远就瞧见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约要十人才能合抱,极是高大巍峨,玉楼不由将马车停下,定定看了数息,继而将目光朝向村庄,却见得还有些距离在。
而那树旁约莫十步便是一条宽大的河流,有一个八九岁孩童领着几个七岁的孩子,正站在岸边往水里头扔石子,年纪小的只是抬手就扔,年纪大的却是只在岸边捡那些扁平的石头斜着抖腕子掷出去,其中一个颇有些能耐,轻轻松松就打出七八个水漂。
玉楼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像是想到什么笑了笑,陈醉见她忽的停下马车,又笑出声来,不由不解道:“怎么了?”
玉楼却是摇了摇头,又想起陈醉看不见,便道:“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来。”接着玉楼便从马车上跳下来,叫不平看好马车,嘱咐道:“那儿有几个孩子,应当是村子里的人,我去问些事情,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陈醉也是不解,却听不平对她低声道:“玉楼姑娘行到河边去了,那儿有几个孩子,她好像在和那几个孩子说话。”
陈醉只是侧耳去听不平不仄转述,原来玉楼行到那边去,蹲下身子同那几个孩子说话,那些孩童之中却没有几个愿意和她讲话的,只是低头丢着石头,并不理会。
陈醉听罢不由笑了一声,揶揄道:“她这人也难得吃一回瘪。”
说罢就对不平道:“你带我走近些,我想听听他们说的什么。”
不平自是答应,将她搀扶过去,两个人行到那棵树后站定不动,陈醉侧耳过去,正好能够听见一个小童说话:“……我阿姐说了,叫我别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陈醉只听得这一句话,就几乎忍不住笑出了声,可她强忍住,只是用那铁杖轻轻击地,并不发出太多声响,不平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把一应诸事都大致说了,实在是叫人听得津津有味。
接着就是玉楼那颇为无奈的叹气声:“我也没问什么别的,我只是想在你们村子里姓葛的人家里找一个人,或者是那人的亲朋兄弟也行。”
那小童啪一下将石头丢到水里,溅出一片水花,声音响到陈醉和不平两个都吓了一跳,接着又听见孩子闷声道:“我们这里都是姓葛的,还有,我阿姐不让我同不认识的人说话。”
接着就是闷在那里,只是打着水漂。
那陈醉又笑一声,听见玉楼吃瘪,似乎很是有趣,那玉楼又问了其他几个孩子几句,可那些孩子始终不肯开口,她瞧见那最大的都不肯说话,就只好打消了去问的心思,站起身来就往回走,只是才行到树边,却见陈醉和不平正弯了腰在笑,她见这两个笑,她自己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叫着两个人的笑声所染,也不由自主唇边挂笑道:“笑什么?”
陈醉听她问了,将那笑一收,双手拄着杖子靠在树上偏头“看”向玉楼道:“怎么?没问出点东西来?”
玉楼这才知道她笑的是什么,可她并不在意,只是坦然摇头道:“最大的那个都不说,更别提那些个小的。”
陈醉啧了一声,舌头顶了顶腮,心里不由得想起方才玉楼对那些孩子说话温声细语,可对自己却又这样冰冷疏离,实在是有些不痛快,于是嗤笑一声道:“那是你笨,不会问。”
玉楼叫她一骂却也不恼,依旧是面色淡淡道:“那你有法子?”
陈醉却不回答,只是反问道:“你会不会打水漂?”玉楼见她问了,先是一怔,牢牢盯住陈醉的脸,长舒一口气道:“我会,但是打得不好。”
陈醉又问:“能打得几个?”
玉楼回道:“没有细数过,又加之许多时候不曾打了,只怕手生,打不好了。”
陈醉却道:“那也不打紧,只要会打就行。”接着她手指一勾对玉楼笑道:“你过来,我同你说。”
玉楼只觉得奇怪,可心里也好奇她到底是有什么法子,便将头凑了过去,陈醉在她耳边嘻嘻笑了两声,那热气喷吐到玉楼耳上,倒是叫她又热又痒,下意识就要躲开,可陈醉有意逗她,一把扣住她的肩膀,说了几句话,却叫玉楼那眉头又微微皱起,不由得侧身直视陈醉,有些不耐道:“能行?”
陈醉听出她话里的不高兴,却装作没听出,只是咬了咬下唇,笑了一声:“怎么不行?行还是不行,试试不就知道?”说话间她又将那铁杖一击地,“小孩子嘛,最好对付了!”
那玉楼将信将疑瞧了陈醉一眼,便转下身子又回到那河边去看。
只见那几个孩子站在那里叽叽喳喳说话,一瞧见玉楼来了,就又不说话,将嘴闭上了,玉楼又想去找那几个孩子说话,又问了一遍,可即使是最小的孩子也不理她,只是余光去看那几个哥哥姐姐们丢石头,姿势摆了半天,还是一个水漂都打不出来。
玉楼在一旁蹲着看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声,手托腮,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要是这么丢,丢一辈子也打不出几个漂儿来。”
说完她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微微一笑,腕子一抖,那石头就在水面上弹跳几下,接着便顺着她投掷的方向向前滑行跳动,拉出一条细长的弧线。
那石头好像不会沉没一般,在水面上轻轻跃动,跃动到了最后,因为跳动得太过密集,已经分不清楚那石头到底跳了几次了。
大部分孩子们一下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除了那年纪稍长的几个依旧不理,都齐齐看向她。
就连不平那张闲不下来的嘴也停住了,陈醉只听不平道:“姑娘!她打水漂好厉害!”陈醉侧耳听着,面色也微微诧异,似乎是对玉楼那句“打得不好”有了新的理解。
那些孩子不说话了,只是看向玉楼,玉楼用腕子将斗笠顶上去一些,唇边带着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接着又从地上捡了两颗石头,收在手中,手腕一抖,又用巧劲再同时掷出两颗,而那两颗石头也复刻了玉楼第一次打水漂时完美的运行轨迹,拉出了两条又细又长的弧线之后才落进水中。
这两枚石头一掷,便是那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也不再低头,都直勾勾看她。
玉楼又笑了笑,这次,她低头弯腰又捡了五块石头握在手中,双腿微曲,那手中五块石头齐齐射出,也如同先前一般在水面上留下一条细长的弧线,直叫那些孩子惊叹出声,年纪小些的已忍不住围了上来嚷嚷着求教,另有几个孩子虽心里也好奇玉楼是如何打出这水漂的,可又因为觉得这人是大人口中说的那种“心怀不轨”的人,而不敢靠近。
玉楼站在那里,听小孩子们在那里叽叽喳喳的,于是又将身子蹲下同那几个孩子说话,那几个孩子有心要同她交好,好叫这位“水漂高手”教教他们,如何才能使石头在水面跳跃犹如滑行,叫那年长的几个孩子在年幼的孩子中威望降低,这样一来,自是玉楼开口问了,他们就答,哪里有不回的道理。
可是那些孩子到底年幼,说话虽是能说的,可话说不清楚倒是其次,思维活跃跳动,常常是你说甲,他一下子跳到乙去,答非所问,问了半天,到底没问出什么来。
而年纪长些的已有了些防范意识,心中虽也好奇,却已经能够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玉楼询问。
玉楼心中轻叹一声,晓得这次从这些孩子口中已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但又已应了孩子教他们,便也只能兑现承诺。
于是她又站起身,手里拈了一块石头,教那些孩子打水漂的要点。而就在此时,却忽的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玉楼下意识扭头去看,却见沿河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奔着过来,那人影前头还有一只黄狗发出吠叫,在前头带路,直奔这群孩子这里来。
而那群孩子一听到狗叫,又瞧见那人影,便又叽叽喳喳开始说话,玉楼发现,他们对那个一开始就沉默不言,但是孩子之中打水漂最厉害的那个年长幼童喊道:“阿实!你阿姐又来抓你了!”
那被叫做“阿实”的孩子抬了抬头,并不说话,只是又弯腰学着玉楼捡了两块石头去打那水漂,但这样的本事又岂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自然到底都沉进河里去了。
正在这时,那河边一人一狗奔近了,玉楼将言一扫,自是瞧清了那“阿姐”长相,却见这姑娘一张瓜子脸,模样倒是俊俏清丽,年纪并不大,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但她肤色微黑,显然是在日头下晒过的缘故,又见她穿一身粗布衣衫,只是一副农家少女的模样打扮。
那少女行到近前,伸手就去揪那“阿实”的耳朵,狠狠骂他:“你这家伙!溜出来玩好歹说一声!喊你半天不见人!以为你跑丢了呢!”
玉楼瞧得出来,她嘴上骂的狠,可面上多是担心之色,便是打骂,也不甚用力,只是装装样子罢了。接着这“阿姐”又瞪一圈这周遭一群孩子骂道:“你们撺掇我家阿实出来玩,不干正事,小心我告诉你们爹娘!”
那群孩子一听,原本嘻嘻笑笑的,现下便轰然而出,作鸟兽散。
那姑娘骂了一通,抓了阿实就要走,浑似没瞧见玉楼。
可行出几步,却不见家中黄狗,急忙转头去看,却见家中那只平日里见着生人就吠叫不止的大黄,现下正躺倒在地,将肚子都对着一个人袒露出来,尾巴摇摆起来能掀起一阵风,一副讨宠卖乖的模样。
小姑娘又暗骂一声狗,转头便要去看那人到底是谁,却只瞧见这人被斗笠挡着的半张脸,唇角微微勾着,倒是不难看。
“大黄!大黄!”小姑娘连喊几声狗的名字,狗却是理也不理,气得小姑娘将拽着阿实的手一松,便转头要去抓那只黄狗。
只是她才行到半路,忽的余光瞧见有一抹白从大树后面转将出来,又听一声闷响,是那人手中铁杖击在石头上的声音。
“这狗实在是不该。”玉楼听见陈醉笑了一笑,说出来的话却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听了有些不舒服,只是扭过头去盯着陈醉,面色不虞。
而陈醉自然瞧不见玉楼的目光,但不平在她旁边说了,倒叫陈醉眉头一挑,笑得更欢,更是口无遮拦,肆无忌惮道:“遇到别的人脸色就好了,对着我就是爱理不理的模样。”
接着陈醉将头一扭,对着小姑娘的方向粲然一笑道:“唉,便是我一个外人瞧了都心里不舒服,这样不乖,该是要好好教训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