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醉明光[武侠]

第29章 杀气凌苍穹

顾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葛十六。


葛十六面上还带着笑,慢慢直起了身子,那双眼微微眯着,显出一种极享受的快活神色来,可他大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只那一双眼睛亮着,显得更是可怕阴森。


——就仿佛是那野狼坡里在阴暗角落窥伺着猎物的食人狼。


顾安看着他,忽的低低嚎叫了一声,拔腿就跑,他陷入一种极为荒诞恐惧的状态里,几乎不能自控,只想着离开,快些离开,他踉跄跑了出去,却连头也不敢回。


而就在顾安走后没有多久,那葛十六笑了笑,龇出他那一口森冷的白牙,笑得诡异,望向顾安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便悠然自得地行出着林子,缓缓步行到他的马车旁,又驾马缓缓走了。


而他走后没多久,玉楼便从草丛之中站起身来,她的神色有些莫名叫人胆寒,月光照拂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将她那双眼衬得更是黑白分明。


她立在原地,隐在树丛阴影之中,看着葛十六驾车远去的背影,等到他走出一段路后,这才小心翼翼将剑握在手上,不远不近跟在后头。


那葛十六行在大道上,似乎了结了一些心事,心头也放松下来,只是用手轻轻晃动缰绳,顺着马儿的蹄声哼着一些不知名的细碎小调,他的声音很轻,可因为这夜太过安静而清晰可闻,和那些夏末秋初的虫鸣声混在一起,却也不那么明显了。


葛十六行的很慢,所以玉楼也可以不紧不慢跟在他后面,这两个一前一后七绕八拐地走,最终远离了大路,行到村旁河边不远处的一间两层两进小屋里,那小屋外头围了一圈绿篱,进出口只是用柴门围了,葛十六跳下马车,将马赶进去,又将板车从马身上卸了下来,便将兜里丢在车上,便伸手要去推那门。


屋子里没有灯火,葛十六进门也不关门,只是接着屋外朦胧的月色看着屋子里面,伸手去拍那门板,大声吵嚷道:“人呢!人呢!滚出来!老子饿了!要吃东西!”


可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回应也没有,葛十六又抬脚踢了门几下,把那门踢得咣咣出声,可还是没得人理会,玉楼站在绿篱外,听他在那里左一句“小娘皮”,右一句“赔钱货”,总之嘴巴里就没有一句干净的。


却见他凭着记忆伸手在桌子上乱摸,又从怀里摸出火石来点了,那如豆一点灯火在灯台上跳跃摇曳着,照亮了小小一片黑暗。


玉楼瞧着那灯光晃动着,然后落在桌子上,接着灯光又动作起来,直往屋后面晃去,玉楼便轻推那破旧柴门进到院里,贴在墙边,侧眼去往屋子里面看,只见得那葛十六行到后头院子里,也不是不管不顾,就地岔了腿解裤子撒尿,玉楼眉头一皱,将脑袋缩回来,紧接着目光瞄到二楼被打开的窗口,便眼睛一转,轻手轻脚几个腾挪跃步就进了二楼。


那是一间有些脏乱的屋子,东西破旧,柜子被人打开,里头东西都被翻了出来,便是一张床上的被褥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到处都是脚印,便是落在地上的被褥都叫人踩了好几脚。


玉楼本想再走几步细看,但只瞧了一眼就觉出不对劲来,目光一转,借着那屋外的月光粗看了一眼,只见这房间门扉半掩,而那半开的门外是无尽的黑暗,玉楼本能停止了脚步,就蓦得听见有人踩在楼梯上,那已经有些年头的楼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颇有些不堪重负的意味。


玉楼又扫一圈室内,见得并无藏身的地方,便又只好翻出窗去,轻手轻脚躲在了屋顶上,只是她才甫一伏好,就听得方才屋子的门叫人推开半扇,发出长长一声呻_吟,旋即就听有东西落地的声音,砰的一声,好像是什么细小的物件砸到了地上。


玉楼瞧不见屋子里面的动静,只能侧耳去听,但忽的听见一声低喊,叫玉楼全身一下子紧绷起来。


“谁!”是葛十六在喊,可紧接着他哎呦一声,玉楼只能听见他低低的喘气声。


“东西呢?”


屋子里太静,玉楼就算没有陈醉这样的耳朵,也能听清屋子里发生了什么,问这句“东西呢”的人是个中年男人,听声音年纪约莫四十上下,声音带着些凶狠,又很沉静。


“什么……什么东西?”那葛十六哎呦连声,似是叫人制住,低低喊了一声痛,只是连忙回话。


那中年男人冷声道:“怎么?是想不起来么?还是我要用我这把刀帮你想想?”


玉楼听见有什么东西轻轻击拍的声音,葛十六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了。


“英雄……好汉……饶命……”葛十六喘着气,依旧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可下一刻就又大喊大叫起来。


“怎么?不知道疼吗?”那中年男人讥讽一笑,声音也变得更有胁迫性,“还是要我在往里头割两下?你才能‘想’起来,我要的是什么东西?”


葛十六哎呦哎呦连声叫唤:“爷!爷!我只偷了一只鸡!”


那中年男人嘿嘿一笑,玉楼只听得刀锋闪过,接着就是葛十六还来不及喊出,就被一拳打到又闷回肚子里的惨叫:“你可得仔细想明白了,这次是你半只耳朵,下次就是两只手的手指头,你的鼻子、眼睛……”


玉楼只是听着声音,都能想象出中年男人手中的刀在葛十六身上游走的样子,更别提葛十六,他双腿抖若筛糠,只是不住咽着唾沫,耳朵疼的要命,却连一声喊都喊不出来。


“我再问一遍,东西呢!”


那葛十六声音都哑了,断断续续的:“在……在……灶台底下埋着……”


那中年男子又用刀子拍了拍葛十六的脸,笑了一声:“这不是记得么?”


接着玉楼又听见葛十六低嚎一声,就听得两个人下了楼去了,但玉楼只是听着,就不由后怕起来。


——盖因这中年男子下楼踩在这破旧木梯之上,竟无半点声息响动。


可见此人功力深不可测,想必方才他便是隐匿于这房间之外,等待葛十六上楼将要进屋之际出手挟持住葛十六,方才若是玉楼真在屋中发出响动,只怕以这人的身手,她是决计逃脱不了的。


玉楼伏在那屋顶上,听得两人下楼之后,这才敢有所动作,调转方向,侧耳去听,小心去看。


那两人下了楼梯,便往左行,行到院中的厨房灶台处,那灶台用砖砌就,露天而成,只做了个草棚子遮雨蔽日,应当是年头有些久了,那草棚子已有些摇摇欲坠不说,顶上也已破了两个大洞,今天白日下了一场雨,那雨水淋进来,将那地面和灶台打湿一片,便是锅里都盛着浅浅一盆水,因搁置了一些时日,月光从那两个大洞里照下来,还能瞧见锅里已起了一层红褐色的锈。


玉楼伏在屋顶,只瞧见那葛十六的两只手都叫一个抓了背在身后,半张脸都是血,原是左耳叫人削掉了半只,模样看着十分骇人,而抓他的那个中年汉子身量颀长,背对玉楼而行。


玉楼只能瞧见他宽肩窄背,猿臂蜂腰,高头长腿,通身穿黑,只在腰上悬了一把刀,手里抓着一把匕首,搁在葛十六脖子上,行走时动作轻巧,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那中年汉子推搡着葛十六,将他扯到灶台那里后松开,却又补了一脚,葛十六哎哎呦呦叫唤起来,却又因为瞧见月光照耀之下,中年汉子手中反射出寒光的匕首,便又连忙闭了嘴,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从一旁扯了个破旧没了手柄的锅铲,在地上刨,狼狈又可怜,倒是和先前在河旁林子里吓唬顾安的那个判若两人。


那葛十六刨了一会,就听得丁零当啷一声响,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接着没一会儿,玉楼就瞧见葛十六从那洞里拖出一个被泥巴包裹沾满的长条布包,浑身发抖,双手托举给那中年汉子看。


那中年汉子只瞧了一眼,伸手将那布包拿过解开。今夜月明,距离又不是很远,玉楼只瞧了一眼就分辨出那正是当晚葛央跳江时带走的机关木匣。


那汉子背对着玉楼,是故玉楼起先并不能看见他的脸,可现下那男子侧身借着月光去看那匣子,从怀中取出绳子将匣子粗粗绑了之际,玉楼正正好瞧见了他的打扮模样。


只见那男子一双虎目,烨烨生辉,炯炯有神,浓眉方脸,颇有气势,脸上蓄着胡须,而更叫人吃惊的,是他的长相实在过于惹眼,竟和陈醉是一个类型。


——都是高鼻深目,一看就知道带有西域胡人血统,并不是本地人的相貌。


而玉楼一瞧见他的脸,心中顿时大叫不好,只因若是一个人犯下恶事,却不遮挡面貌,那只怕打从一开始,就要做下更决绝的手段。


接着这男子的行为就立刻证实了玉楼的猜想。


——只见他冷笑一声,便自腰后抽刀,只怕是决意立时就要取了葛十六的性命!


该死!


玉楼心中暗骂一声不好,她虽对葛十六行为处事颇有不满,但要她眼睁睁看到一个人被杀,却也是决计做不到的。


于是她右手手腕轻抬,对准这中年汉子,隔着外袍抬手轻抚,便见得有两枚暗器无声迅疾地从她袖中袭出,扑向那中年汉子的右侧肩背手臂。


玉楼这“袖中星”便是走的夺人先机,快人一步的路子,出手迅疾,寻常使用时,鲜少失手。


可谁知那汉子实在机敏,只见他双耳微动,便立时抬头看向玉楼潜伏的方向,左手轻抬,只听得叮叮两声,那两枚暗器便已叫这汉子用匕首挡下。


紧接着,那汉子虎目微眯,伸手将匣子一揽,当即将匣子缚在背上。


但见他动作迅疾!抽刀在手,轻一跃步,便要向玉楼藏身之处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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