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长风几万里
那水流只在刚开始时推力甚猛,接着便和缓许多,一片黑暗之中,众人只能瞧见言素举着的那火把发出摇曳明亮的光芒,随后那一冲之力既过,又听得咔咔两声,众人只觉得又是一晃,那船便停住,不再动作了。
言素举着火把在前,率先松开拦门跳下船来,接着又举着火把晃动几下,便又引燃石壁之上其余火把油灯,众人这才瞧见这里竟是一个小小的凹口,好似一个小小的渡口码头,天然形成,又见得墙上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言素见众人呆立不动,可能是被吓到,却也不点破,只是神态自然招呼道:“诸位,请随我来。”
于是众人纷纷牵马拉车下得船来,跟着言素进了那个黑黝黝的洞穴口,那洞穴又黑又长,直直往前蔓延去也不知尽头何在,众人只听得马蹄车轮声与脚步声在洞穴内响动,不知为何竟无一个人说话。
那洞穴似是往上倾斜,又曲折复杂,众人只能在黑暗之中依靠言素的火把行路,阿娜瑟芙因为身份特殊只是被蒙着眼睛看管住,耳旁只听得水声轰鸣,身子只感受到摇摆晃荡,她又不识水性,又蒙着眼睛,早叫那船晃到几欲作呕,强忍住那恶心的感受坐稳,不吭一声,决不许自己失态,再窘迫些。
众人又行数丈,玉楼只瞧了一眼,就瞧见洞穴深处忽的透出亮光来,心中不由大喜,又见言素加速前行,于是也一刻未曾松开陈醉的臂膀,与她一道前行。
众人越往前走,越觉得那洞中宽敞明亮起来,再走一阵,忽的言素侧过身去,伸手一拨,便有阳光从外闪耀射入,跟着言素进洞之前已是傍晚,等出洞之时却已是落日只留一线余晖,懒懒发出最后的光彩。
但那洞中黑暗已久,便是这一点光亮都叫众人眼睛不大舒服,于是众人将双眼都闭了闭方才睁开,却见得言素熄了火把走出这洞外,只见得这前头竟是一处映红簇翠的小树林。
众人行出洞外回头再看,却见得先前出来的洞穴又消失不见,玉楼细细辨认,这才发现那洞口虽然宽大,但那山野之间的藤萝碧草垂落,交错遮掩之下竟将那洞口盖得严严实实,若不是知道方才从这里走出,又不加细看,只会当做是一处带着野趣的山壁罢了。
那言素带着众人在林中小径之中行走,忽的就出了这片小树林,豁然开朗,远远便瞧见前方有一座高塔掩在层层叠叠的黄叶与绿叶之间,矗立不倒,高耸入云,巍峨壮观,颇有气势。
众人又行几步,竟有行到一处极为宽广的平台之上,那平台全是用极为坚硬的青石板铺就而成,众人行到这极广阔的平台之上,举目四望,直将周遭一切事物尽收眼底,那青关镇中的行人都已细不可见,只见得青山良田,耳畔只听得风声呼呼,颇有凌空御风,浩浩然胸襟开阔之感。
众人瞧了几眼山上风景,忽的听见有泄水之声,便往这平台西面去走,却见几间小楼高矮错落,前后耸立,掩在山壁与高树旁,隔绝了大半部分的山风。而离那小楼三四十丈远竟有一个深潭,那潭水清澈见底,一旁有一条小小的瀑布冲击泄水而下,而那瀑布奔涌不息,却不见那潭水溢出,是有旁的泄水之地,不至以满出。
言素一指那小潭,玉楼只瞧见那池水之中有各色斑斓的锦鲤游动摇曳,实在是美不胜收,一旁虽有残荷,但也已经枯萎了,但若是到了夏日,只怕又是另一番美景。
言素见众人看到出神,也不说话,正在这时,却忽的听见有人声呼喊,众人齐齐回头去看,却见那小楼之中竟有有一个老妇奔出门来,那老妇年约五十,可是鹤发童颜,精神奕奕,但见她面色红润,步行如飞,玉楼见她并无功夫本事,只是个身子健壮的普通人。
那老妇行到近前,见得言素,急忙伸手抓住言素的手上下查看,见得她并没有受伤,这才瞧了言素身后众人一眼,低声慌张道:“唉,你可吓死我了,平日里哪有这么晚回来的?”
言素却是笑着拍了拍这老妇的手道:“关姨不必忧惧,今日带了朋友过来,只是辛苦二位,整理些房间出来,便选东面那间小楼。”接着又对这老妇道:“关姨,何婶呢?”
那被唤作关姨的老妇不听言素提起“何婶”还好,一听她提起,便又絮絮叨叨起来:“别和我提阿藻!”接着又骂了几句,玉楼在一旁听得出,虽然是责骂,可是语带亲近之意,这关姨与何婶两个人的关系想必是极为亲厚的。
那关姨骂了两句,便见言素伸手又拍拍她,笑着安抚道:“好啦,咱们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她计较。”说罢便又将玉楼等人一一引荐介绍给那关姨,说到玉楼与陈醉时只说她们两个是一对小夫妻,那不恕是她们的妹子。
关姨一瞧见玉楼和不恕,先是一愣,随即爽朗笑道:“呀,好俊俏的两个‘小郎君’呀!”
她这话语带揶揄调笑,看似平常,但玉楼一瞧见这位关姨亮晶晶的眼睛便晓得她已一眼识破了自己的伪装,于是便作揖行了一礼。
那关姨又转头看向陈醉,瞧见她那一双眼睛不由低低啊了一声:“多俊俏的姑娘啊,实在可惜……”接着又听见陈醉名字,便又多看她几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众人带到了东面那间小楼安置下来。
小楼共有三层,一层一个房间,虽也不大,但住几个人也是绰绰有余,不平与不仄自然住在一块儿,这姐妹两自小就没有分开的时候,玉楼和陈醉是名义上的“夫妻”,自然同住一屋,只是阿娜瑟芙和部署不好安排,但好在阿娜瑟芙身份特殊,言素自然另有安排。
那阿娜瑟芙叫不恕牵着带下马来,站在地上,话还没说一句,脸色反倒苍白,先是叫那山野之间的寒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不恕虽然先前叫这坏女人欺辱了一番,可方才她自己坐船都觉得不舒服,又与这阿娜瑟芙靠得近,自然也察觉到她有些不对来,现在又见这坏女人面色苍白,打了个哆嗦,不由问道:“你没事吗?”
阿娜瑟芙听到这话,只是摇了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恕是个心软又心善的好姑娘,一见她这副模样,便眼巴巴看向玉楼,玉楼叫不恕瞧了一眼,便行上前来,伸手摸了一下这阿娜瑟芙的脉,见她只是受了惊吓,又兼之行船不适,这才叫冷风一吹显出不对劲来。
那陈醉听见玉楼和不恕解释阿娜瑟芙的事,又嘱咐了用药,用舌头顶了顶腮,露出一个坏笑来,忽的哎呦一声,叫到:“不平,扶我一把!”
那不平见她身子晃动,摇摇欲坠,急忙前行伸手扶住她道:“姑娘,怎么了?”
玉楼听到声响转过身来,便瞧见陈醉倚在不平身上,一派弱柳扶风的模样,便也走上前去想去看看,只是才看了一眼,就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冷声道:“怎么了?”
陈醉咿咿呀呀叫唤,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哎哟,我头晕。”
玉楼睨她一眼,冷声道:“哪边?左边还是右边?”
陈醉又哼唧两声:“都疼,疼死啦!”
那不平倒是慌得要死,急忙道:“玉楼姑娘,我家姑娘头疼,疼得要死,这可怎么办?”
一旁不仄见她问了,不由低低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不平的肩膀,见自家姐妹回过头看自己,便对着不平摇了摇头。
不平正不明所以,却在此时瞧见玉楼伸手去按这陈醉的颞颥,神色冰冷冷的。
却听玉楼冷声问道:“这里?”
那山上风急,玉楼的手都冷冰冰的,指头按在陈醉肌肤上,叫这鬼灵精的丫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玉楼触在那穴位上,只觉得陈醉肌肤柔软,又见她神色有些匆忙慌张,不由生出些趣味,忽的伸手一把捏住陈醉的脸颊往两边轻轻扯了扯,只觉得触手软腻,不由放轻了力道,可陈醉到底脸嫩,玉楼虽有心留手,却还是将陈醉一张白皙的脸蛋都捏红了。
陈醉只来得及哎呦喊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拍玉楼的手,却不料玉楼又捧住她的脑袋轻轻晃了晃,冷声嘲讽道:“真要疼得半死,那就把这脑袋割去,割了不就不疼了?”
原来玉楼早晓得陈醉有意戏耍她,便也故意戏弄回去,她平素里是懒得理会这种无病呻吟,故意捣乱的事,但遇着陈醉却总想着不能叫自己落了下风,双方你来我往,倒也打得有来有回。
言素在一旁瞧了半晌,虽竭力忍住,却还是泄了些声音出来,陈醉偷鸡不成蚀把米,听到旁人偷笑自是又恼又气,跺脚低声骂道:“玉楼!”
玉楼有意叫她吃瘪,不由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喊道:“娘子唤我何事?可是头疼得厉害,要我帮你换个头么?”
陈醉叫她气到,咬牙切齿,却又强装出温柔小意的样子道:“多谢夫君好意,我看夫君这颗头就很好,不如换了给我吧!”
玉楼听她这样讲,呵呵两声道:“拿你这空空如也的脑袋换我这颗头,你倒真是会做买卖。”
陈醉听到这话,更是气恼,伸手就要捉了铁杖就要去打玉楼,玉楼将身一跳,轻轻躲过,也是起了玩心,又是冷声笑道:“好泼辣的美娘子,好可怕的美夫人,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陈醉见她这样说话,冷哼一声道:“是啊是啊,这样可怕的夫人何不休了去,另娶一个?”
玉楼却是摇头,又冷笑一声道:“既然休了,又何必另娶?一个就够我受了,既是逃脱苦海,又做什么再入泥潭?”
这两个争打吵闹,倒很是有趣。
那关姨站在一旁同言素说话:“她们两个的感情很好啊,就像你和苍苍一样。”
那言素本来是笑着的,却在听见那关姨说的话时,那笑容忽的一僵,旋即眼睫轻颤,垂眸片刻,便又将头看向那天际山色,不知在看向什么,良久才叹息一声道:“是啊。”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