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醉明光[武侠]

第49章 遇酒且呵呵

那灰袍酒客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喝酒,眺望远峰,这样默默喝了一会,倒完最后一杯酒时,晃了晃手中酒杯,便即起身,提着酒壶下楼去了,她那件貂裘也搁在座位上,却不曾动。


陈醉却早就对方才说要请人吃饭的女人感到好奇,正打算要问,却不曾想那不平性子比她还急,呼唤了跑堂的人过来,现在已过午时,吃饭的人也已少了,这楼上就她们一桌还自坐着,那跑堂的听见呼唤,便小跑过来道:“客官,是有什么吩咐吗?”


不平摇了摇头,只是伸手指了指那灰袍酒客坐着的位置道:“她的衣服落在这里呢!”


那跑堂的顺着不平手指的地方去看,只看了一眼就笑道:“客人,她还会回来的,倒不是落在这里的。”言语之间似乎对此人很是熟悉。


陈醉在一旁听了一耳朵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会回来的?要是她突然就走了,不付酒钱怎么办?”


那跑堂的却笑了笑道:“便是真突然间走了也不打紧,诸位是外来的客人,自然不知道,这位每隔十天便来这里一趟,二十年多来风雨无阻,况且……”


玉楼不由下意识问道:“况且什么?”


跑堂见她追问,也不卖关子,笑了一声道:“况且她是我们的东家,整个酒楼都是她的,不付酒钱又算得了什么?”


玉楼等五人听到这里,这才突然明白灰袍酒客那句“诸位吃的满意吗?”是什么意思了。


陈醉不免觉得有趣,于是道:“你们这店名有趣,老板也是个妙人。”


跑堂见陈醉夸赞店里,又觉得她说话可亲随和,也笑道:“是啦,我们东家人是很好的,除去一些无伤大雅的奇怪癖好,为人也很有趣的。”


陈醉又问:“什么奇怪癖好?”


跑堂笑道:“她来楼里的时候,常常一坐那个位置喝酒就是一天,有的时候喝的高兴了,还会随机请一桌人吃饭喝酒,若是兴致正好……”


话说到这里,众人却忽的嗅闻到一股扑鼻的食物香气,那气味一闻便叫人食指大动,口舌生津,那跑堂一闻到这气味,便道:“诸位,来了。”


众人此人却都无心搭理他说的话,只是齐齐扭头往那香味来处去看,却见得那楼梯口半点声响也无,但见一个灰扑扑的人影手里拖着一个盘子,盘中盛着一只用墨绿色荷叶做底的肥鸡,那鸡皮金黄,鸡肉白嫩,香气扑鼻,酒香混着荷叶清香,就连不恕这决意不吃肉食的人也觉得那鸡可口,更勿论其他四人虽已吃饱了,却又觉得腹中饥饿起来,只觉得那只鸡虽未入口,可也能够感觉出这只鸡美味非常了。


那托着鸡上楼的正是那灰袍酒客,只见她右手托盘拾级而上,左手却拎着方才拿下楼的酒壶,那酒壶又已经装满,却未盖盖子,众人只嗅得酒香四溢,甚是芬芳。


陈醉虽瞧不见,可她鼻子灵巧,耳朵也灵,先是嗅到那鸡肉的香气和酒壶中的酒香,心中便道:“这鸡身上的酒和那酒壶里面的酒却不是同一种酒,可是都是上好的佳酿,也不知道滋味如何。”但想到这里,她又忽的一惊,她的耳朵甚是灵巧,细微声响都能够一一分辨清明,可这灰袍酒客下楼上楼之时丝毫没有脚步声响动,只怕此人轻身功夫已臻化境,怕不是已修得踏雪无痕的境界。


想到这里,陈醉突然想到一件事来,趁着众人都看向那灰袍酒客时,她转头去问那跑堂道:“你的东家叫什么名字?”


那跑堂叫她一问,自是回道:“我们东家姓叶,真名叫做什么我却不知道,我们只管叫她东家或者主家,并不知道她的名讳。”


“姓叶?”陈醉微微一愣,随即低声自语道,“名字不对,不对。”


那玉楼见她陈醉这般活泼跳动的性格,现下却沉默安静,不免有些奇怪,只隐约听得“不对”二字,不由问道:“不对?什么不对?”


陈醉连忙道:“不不,没什么。”接着话头一转,翕动鼻翼,对着玉楼道:“这东西真香。”


说话间那人正好踏上最后一阶楼梯,却将头转了过来,看向陈醉,想来是听见陈醉与玉楼窃窃私语之声,竟当即转过身来,捧着这只鸡,拎着那一壶酒行到这五人桌前道:“今日正起了兴致,又巧逢诸位,与诸位有缘,便再请诸位吃个菜。”


说完她将那装鸡的盘子往桌上一搁,便即转身要回到自己座位上。


玉楼正待说话,却听见一旁陈醉道:“既然得阁下厚待,不请阁下来同饮一杯,却又是我们无礼了,请过来与我们同桌共饮一杯如何?”


那灰袍酒客听得陈醉说话,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陈醉,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虽然陈醉面上蒙着白绫,头上又带着幕帷,这人瞧不清她,她也瞧不见这人,但还是感觉此人目光犹如冷电一般从自己身上掠过。


玉楼却见这人面目严肃,从上到下打量着陈醉,有些不安,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得那灰袍酒客忽的将头一转看向自己,微微一笑道:“小郎君,你的夫人很有意思啊。”


她说这话时颇为自然,玉楼叫她一喊,冷不丁想起两人装扮,正欲解释,却又觉得多说无益,且这人语带揶揄,只怕早就瞧破两人的真实身份,现在既然愿意配合演戏,又何必捅破?


接着这灰袍酒客大步行到那桌前,便在陈醉身旁坐下了,又吩咐一旁跑堂收拾桌上狼藉,又再取一副碗筷杯盏坐下了。


那灰袍酒客既然坐下,便请问其余五人姓名。玉楼与陈醉等五人见得此人风度翩然,有心交个朋友,便将姓名告知,并不作伪,只玉楼在介绍时说陈醉是自己妻子,不恕是自己义弟,灰袍酒客闻言一一举杯说过,面上带笑,眼中带着精光,想必早就看穿这所谓“夫妻”和“义弟”的身份,只是并不点破。众人一一介绍完毕,接着便又按着礼节问了那灰袍酒客的名字。


却听那灰袍酒客笑道:“鄙人姓叶,在下不才,是这间酒楼的老板,诸位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老叶就是。”


玉楼见得她内力深厚,轻功高强,又如何当真敢托大这样称呼,只是称她做叶老板,不敢怠慢,言语之间甚是恭谨。


那叶老板手中提着酒壶,欲为众人添酒,陈醉主仆三人笑着谢过,各自饮下,而到了不恕与玉楼时,这两人却敬谢不敏,叶老板也不再追问强迫,只是命人为这两个添了淡雅清茶。


这叶老板为人谈吐间风趣幽默,见识广博,凡是这五人所言,竟句句都能接得上话,医卜星象,佛道儒家都有所涉猎,众人与她相谈只觉得舒心惬意,没有一个不被照顾到的,又兼之此人容色姝丽,进退举止皆有度,更叫人心中喜爱。


是以玉楼与陈醉虽与她只是初次相见,却感觉与她好似旧日好友一般,说不出的自在。


这六人相谈正欢,酒意正浓,却忽的听见街道之上有骏马奔鸣和车轮滚动之声,来人驾马动作迅疾,听到时还觉得在远处,不过数息却已靠近了酒楼来。


陈醉耳朵灵,只是听得一耳朵,便侧身对玉楼道:“这个人好无理蛮横,这样纵马疾驰也不怕伤人踩踏。”


玉楼正坐在栏杆旁,听得陈醉所言便将头伸出,往外去看,却见得那楼下两匹骏马齐齐勒马停住,便见得一辆马车和一匹骏马停在楼下,打头骑马的穿着斗篷,将头面都遮住,分不清楚男女,但那马车之上却下来两个人来,也都穿着斗篷,但其中一个身后背着一根长棍,另一个却是连路都行走不便,需得那背长棍的斗篷人搀扶。


玉楼一瞧见这长棍,当即眉头一皱,转头看了一眼不恕,神色复杂,接着对陈醉低声道:“不妙。”


陈醉正叫玉楼这莫名其妙的“不妙”弄得一头雾水,却忽的听见这楼下有人呼喊道:“店家!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招呼上来!”接着就是一个口音浓重的老年男子说话道:“小姐,他渴了。”


听到这里,陈醉当即便将眉头一拧,也侧头对玉楼道:“确实不妙。”


玉楼道:“只盼得他们别上得楼来。”


说话间,那叶老板却又自斟酒两杯,又招手唤了那跑堂过来嘱咐了两句话,那跑堂就立时下楼去了,接着就又看他跑回上来,回了叶老板,便又回角落站着了。


那叶老板漫不经心又喝一杯,她这酒并不浓烈,喝不醉人,但显出一些甜味来,倒是很适合陈醉的胃口,这两人连喝几杯,便听那叶老板轻声道:“玉小郎君,陈姑娘,我已叫人关了二楼,不接客人,几位在此专心喝酒谈天就是。”


原来叶老板方才听得玉楼与陈醉之言,虽与这两人不过是今日初次相逢的萍水之交,却也不小心听到这两个人的顾忌,当即吩咐了下去。


陈醉听罢却是一笑道:“叶老板,你就不怕我们两个人是坏人么?”


那叶老板叫她一句问住,接着唇角轻勾道:“所谓相由心生,二位如此貌美,心肠只怕也是不坏的。”这叶老板自己便是一个大美人,却也夸别人,如何叫人不喜?


即便陈醉并瞧不见她的样貌,可早叫玉楼提过一两句,晓得叶老板长相也是美人一个,这下听到叶老板所言也不由一愣,旋即笑道:“以貌取人,实非什么好事。”


那叶老板又自斟酒,坦荡道:“话虽如此,只是叶某平生喜好欣赏美人,既是美,如何叫人不喜?谁能不喜?”她话语间并不叫人不适,只是叫人觉得她单纯喜欢美人,喜欢好看的人罢了,并无别的下流意图在。


陈醉听她这样说,却又笑了一声,颇为自在,玉楼这平素不怎么笑的人竟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叶老板很是有趣。


正在这时,却猛地听见那楼下传来一个女子喝骂之声,似乎是颇为不满那酒楼二楼不许人上去,那声音竟激地不恕的茶杯脱手,一下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叶老板见得如此,却是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有何事叫你惊慌?”接着对一旁伺候的人又嘱咐几句,给不恕新上了一个茶盏。


不恕连声道谢,只是将身子缩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压下心中惊慌,扭头对玉楼低声道:“姐姐,她……她竟然追来了!”


玉楼心中也有些慌张,只是面上不显,淡淡喝了口茶道:“是啊,她追来了。”


正在说话间,却听得楼梯底下又是丁零当啷声响,显然是有人掀了桌子砸了茶盏,旋即又有女子怒喝一声道:“别以为我没听见!你不是说那二楼不开放吗!怎么有平白无故有人摔了茶盏,又有饭菜香气!起开!小姐我现在就要上去!不然你就吃我一鞭子!”


接着就听得凌空一声鞭响,那楼底下掌柜哎呦一声,接着便快步冲上楼来,喘着粗气道:“东家……实在是……实在是拦不住啊!”


那掌柜话刚说到这里,就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竟走上来一个人来。


眼瞧着来人要行到二楼上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却见那叶老板身法诡异非常,动作迅疾,几乎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转瞬之间竟已行到楼梯口挡在了这来人面前,叫众人都不能瞧清这来人的模样相貌。


只有那坐在一旁的不恕却因为角度问题将来人的面容看的真真切切,手上一颤,险些又将那茶盏摔落在地,好在玉楼时刻注意,伸出手来将不恕的茶盏给托住了。


而不恕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呆愣在那里,看向那来人的方向。


却见来人罩了一件镶着白色狐毛的灰鼠色缎面斗篷,手中正提了一条马鞭上来,气势汹汹,行走迅速,一双幽蓝色的漂亮眼睛蕴着怒火和惊吓。


此人正是阿娜瑟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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