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成为你的宠物

第6章 六

果不其然,秋迟的预感成真了。其实如果非要说的话,恐怕谈不到能称之为“预感成真”的地步,毕竟乔娜娜会迟到是她们心照不宣的共识,连排练室的工作人员都已经见怪不怪了,秋迟唯独觉得可笑的是她和应晴居然曾有一瞬间认为这次那个家伙知道学乖一点,并因此擅自抱有期待,反倒使自己变成了莫名其妙的一方,就像以为自己考试进步就能得到什么奖励一样的小孩子似的。

没人给出承诺,因而没人需要兑现。只不过,当背着琴包的秋迟跟着背着琴包的应晴走进排练室,瞧见只有星河一个人在场的时候,她的的确确不知道该说刚刚赶时间随便吃了几口面包就着急过来的自己和应晴什么,只能无可奈何地扯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傻得实在可怜。

这会儿,星河正忘我地敲着《加州旅馆》。他当然有注意到她们俩走进来,只是眼下没有非中断不可的必要,秋迟和应晴也不着急,情况反正一望便知。秋迟一面听着鼓声,一面从旁边拉了把凳子过来,坐到平日熟悉的位置。这个乐队初次聚齐时,星河就是用这首歌展示自己的,他大概对《加州旅馆》喜欢到了骨子里,总爱用它消磨无趣的等待时光,一来二去,秋迟倒也对这首歌熟了起来。偶尔,她会在听见《加州旅馆》旋律时想起那天的自己。时至今日,秋迟都完全不清楚为什么会选《电波通信》作为展示自己的曲目,只是莫名获得一股子被推着走的冲劲,心里有种不弹《电波通信》怎么都说不过去的感觉,索性顺水推舟进行下去,倒是没料想到反响如此之好。接好DI盒与连接线,她也开始简单的调试。

“一天天的,真是不知道在忙什么。”星河停下鼓棒,相当不满地抱怨道,“我也是服气。”

“是啊,我和阿迟还猜她们两个今天会不会准时到。喏,似乎猜中了,我们好厉害啊——”应晴说,语气中不带一丝一毫开心,“我正好想问你呢,吴明远怎么让你消气的啊,还是说乔娜娜真给你道歉了?”

“道歉?那怕不是真要世界末日了。算了吧,我感觉就算世界末日到了她也不会道歉,才能没多少却一肚子莫名其妙傲气的家伙,搞得好像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一样,估计家里惯的。具体怎么说呢……那小子打了几通电话过来,软磨硬泡帮她说了不少好话。我想了想,反正磨合下来也有一段日子了,再看看吧。大玲让我自己决定,她都支持我。哎,你们别说,有个善解人意的好老婆就是不一样,至少我不用因为这种莫名其妙耍性子惹来的事而焦头烂额,哈哈哈。对了,喏,那边那袋子是给你们的,可不是卖剩的哦,大玲特地留出来给你们俩的。一些面包和蛋糕。”

“是是是,又在炫耀了,不过嫂子人很好倒确实是真的,谢谢啦。虽然这么说实在太早了,但要是过几年吴明远真把乔娜娜娶回家的话,是有他受的。”应晴也跟着笑起来,“不嚼别人舌头根啦。他们俩的事,让他们自己去磨合就是了,反正折腾的又不是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可说的。”

“是,闲话就别提了。”星河同样冷静下来,“爱情总是盲目的。”

“经验之谈咯?”

“不,我只是……呃,你们当我多嘴吧,好吗?我个人感觉,明远可能没表面看上去那么……我想想该怎么说,踏实?”

“踏实?”应晴看向秋迟。

“应该是指玩心比较重吧。”

“对,我知道啦,我是指,你有这种感觉吗?”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怎么关注他。”秋迟说,“再说了,他们俩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吧?本来肯定也没有一定要跟对方结婚的打算。只要不劈腿……”

“真劈腿了呢?”星河忽地打断道,像出其不意落下斧头劈开柴火。

“啊,什么意思?”应晴不解地问,“这话怎么讲?”

“其实我没法确定,但总归遇到这么个事,姑且讲一讲,你们别嫌我大嘴巴,也别太往心里去,听一听就过了。前两天,我和大玲去电影院,出来后碰到一个背影和穿着都很像明远的男生,旁边带着个染成蓝灰色头发的女孩子,比他矮一个头。我本来吧,没多在意,你们看,这种事总归巧合是可以解释的,对吧?”

“对啊,认错了也不是没可能。这种事说不准的,你看到他正脸或者侧脸了吗?”应晴问。

“没有。他们跟着人流一下就不见了。”

“那就对了嘛。先不说没看清楚,即便是他,也很难证明旁边的一定是出轨。不是我帮吴明远那家伙开脱,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他做什么都觉得无所谓,但这事总归要慎之又慎嘛。”

“比方说旁边的那个女孩子是他妹妹?”星河顺着应晴的话继续说下去,“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妹妹就是了,不过堂亲表亲想必是有的。我也是一样的态度,不能冤枉好人。”

“也不是没可能?”她歪了歪头,随后看向秋迟。秋迟点了点头,认为这的确具备一定的可能性。

“那么,我拉你两个人去看电影你去吗?”星河朝应晴问道。

“呃,也不是不行吧,兄妹一起去看个电影还好吧。”

“手牵着手呢?”

“那你去死吧。”

“对啊,这不才是正常的吗?”星河也不在意应晴这话,“当然,我毕竟也没有亲生兄弟姐妹,不晓得会不会这样。堂兄妹跟亲兄妹可能也会有点不一样吧,可似乎也没听说他有亲姐妹啊。”

“没听说过。”秋迟开了口,“但就这么点信息,还是不够吧。”

“是啊,我也认为不太够。”应晴附和道,“那你有跟乔娜娜讲吗?我感觉你这个直性子,不会真跑去人女友面前说了吗?”

“哪里可能!”星河干脆地回答说,“直又不代表蠢,铁证如山我肯定直接就挑明了说咯。当然,也不算没说。就是,说了,也没说。这件事得另外解释。讲句实话哦,你说乔娜娜有傲气是真的,做事做得差也是真的,人品倒是凑合,这也是我愿意继续留着的原因,如果她纯粹是个烂人的话我早就走得远远的了,顺便也会喊你们快走。人这玩意吧,有时候就是很矛盾。在我眼里,她不是坏,而是希望别人能围着她转的愚蠢,蠢是蠢了点,只是如果证据确凿的话,我也想直白地告诉她。先别急,还有后半段。本来呢,这件事我已经当作认错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我无聊刷大家发的近况,结果看到那天晚上乔娜娜发了张和明远吃饭的照片,明远身上的衣服真是那件。”

“这不就是铁证如山了吗!”应晴忽地坐直,喊道,“那你得说啊!不对,你刚刚说的是,说又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阿迟你听懂了吗?”

“旁敲侧击?”秋迟将自己模模糊糊的猜测套进一个稍微贴切点的成语里。

“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吧。”星河说,“之前的情绪毕竟缓和了不少,我就直接发信息问她,那天她和明远去的餐厅是哪家,看着不错,我想带爱人去试试。估计是她感兴趣的话题,又或者是评价很高的缘故——说是尝过最正宗的意大利餐厅——她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比如哪些菜不错,哪些最好避开,同时还提醒我需要提前预约,那天没预约结果明远排了很久。我说我记一下,然后顺着话题问明远那天跟你在门口一直等着吗?她说没有,她比较晚才去的,明远那边先排,快到了才喊她。”

“这……”应晴犹豫地沉吟道。

“有一点出入,但很难确定百分百有问题,对吧?”

“嗯。”秋迟应了一声,双唇紧闭。

“所以咯,我目前只能说我在那天见到了一个和明远穿过一样衣服的男人,说是这么说,无非是特别大众款式的衣服,也没什么一定是他不可的图案或设计,所以这没办法证明什么,很有可能是巧合。走一步看一步吧。”

“是啊,走一步看一步咯,确实也没什么办法。”应晴无奈地笑了笑。

走一步看一步。

秋迟想到自己下午无意间听到的有关诗予的闲言碎语和实在无趣的拙计,仔细一捋感觉两件事有些许相似,又不太一样。

不过,正如应晴所说,眼下委实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比起烦恼这个,不如想想那两个家伙什么时候会到。

希望能在半个小时之内出现。

二十分钟后,乔娜娜推门走进排练室,吴明远跟在后面,露出一个实在抱歉的笑容。星河撇了撇嘴,没说什么,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违反规则的限度在自己预期的范围内,居然是可以接受的。应晴笑着来了句“这下都齐了咯”,有几分调侃的意味,但不知是没打算理会还是没听懂深意,乔娜娜自顾自开始接线、调试。排练室里倒是有准备麦克风,只是她不满意,向来都是自己准备。常见的事。工作人员也无所谓,又不像下馆子那样禁止自带酒水菜肴,随便了。对排练室哪个设备不满意,就自己带来,毕竟追求更好的效果或适配自己的习惯都正正当当,他人也没法指摘什么,只要别嫌麻烦或者无理挑剔就行。倒是也有尴尬的时候,例如带了和排练房里同一型号的设备,虽然工作人员通常不会多问,但有人会选择提前说明,免得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被误会是很麻烦的事。

比方说在外面吃饭,如果可以提前避免的话,秋迟一般会注意不带店里有的东西进去,省得解释。当然,她承认,大多数时候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对方都能理解。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就是存在那种对这么简单的事都无法理解的人,所以从最开始就躲远点更好。

更何况,难道解释就不麻烦了吗?

难道解释了就万事大吉了吗?

恐怕不是的。

进退两难也不无可能,正如诗予眼下的困境一样。

秋迟无意推理她到底是触机落阱还是作茧自缚,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即便是虚构的,也是事实。她集中注意力,让自己的音符躲进旋律里,变成隐隐约约的底色,就像让画的留白同样拥有深深浅浅的质感。此时此刻,她必须用等待一辆从隧道里驶来的列车那样的耐心专心等待击勾弦切入的位置。既然踩到陷阱上没法后退,那就大步往前就是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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