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尽管秋迟在路上和诗予一再强调不一定准时开始，但出乎意料的是，乔娜娜和吴明远居然都没有迟到。几人对诗予这个临时出现的观众倒挺欢迎，再怎么说，本身演出就要面对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观众，完全没有生出抵触心的必要。就像水手如果晕船的话，显然另谋高就才更明智。排练开始前，秋迟提醒过诗予要是被催着回家了，直接开口便是，没关系。然而，直到结束，她都没有离开。中途秋迟再度问起时，她解释说爸妈知道她现在在哪，毕竟不算太远，被允许多待一会儿。

“那就行。”

“对了，我可以拍个照吗？”

“可以啊。”应晴抢答道，“随便拍咯。”

既然后者已经给出许可，她便没有做声。然而，秋迟注意到诗予仍旧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答复，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诗予随即绽开灿烂的笑容。

秋迟猜测，估计有一部分照片会发给她爸妈，也算是让那边知晓情况，省得担心。当然，是否真能消除忧虑，其实她心里没什么底。眼下，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恐怕没别的选项了。专注于弹奏就是。或许是两人都没迟到的缘故，今天的排练倒是顺利，至少大家情绪都挺好，没有因为小错误而一点就着。有诗予在旁边不断夸奖和赞叹想必也是让大家心情平稳的一大重要助力。事实证明，准时能解决世界上的一半问题，另外一半则的确该骂，但也会由于准时而被骂得温和些。乔娜娜今天异常认真，可惜吴明远的部分老是快，闹得她也很不愉快。星河来了句“你懂我们平时的心情了吧？”，她应该想呛回去，但终究只是撇了撇嘴，选择不吱声。应晴凑过来悄悄问晚点去吃什么，秋迟很干脆地说昨天那家店。一方面算是正好顺路，另外一方面，她也懒得纠结。通常休息日的排练才会一起吃点东西，或者到哪聚个餐，平时星河肯定在家陪大玲姐吃饭，这对情侣如今大概也更享受二人世界。大概。不过，秋迟总感觉今天吴明远吃饭时怕不是也要被乔娜娜数落一通。某种飞鸟式的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很快便被秋迟抛到脑后了。总归是他们俩自己的事。

结束后，尽管诗予表示自己走回去就行，但秋迟和应晴还是决定陪着她往家的方向走。

“这季节，晚上还是有点冷耶。”应晴说。

“离夏天还有段日子，早着呢。冷不冷嘛，有一点吧，我感觉和昨晚差不多。不知道谁昨晚还吃着雪糕呢？”

“你不也吃了？哎呀，来之前总是嘴馋点嘛。对吧，诗予？”

“啊？”诗予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应晴在说什么，乖巧地笑了笑，“我也是。”

“你看嘛。”

“我又没说不对。”

“那走吧，吃火锅去。诗予也一起，哈哈哈。”说着，应晴从秋迟身后绕过去，一把挽住诗予的胳膊。

“我可没钱。”秋迟笑了笑，“还有，大半夜没回家，到时候报警抓你哦？”

“不会啦。”诗予立刻开口道，“我想去。”

“还是早点回家吧，省得家里人担心。”

“你啊，真跟个老妈子似的，哈哈哈。”应晴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秋迟，“不过也是啦。”

“我知道了。”诗予的声音略带伤感，并没有继续坚持。

秋迟转头看向她，她同样也在看着秋迟。这一片是相当热闹的街市，人流来来去去，倒不比白天少。

“火锅就算了，但确实该吃点东西了。我肚子饿死了。”秋迟说，“你肚子饿吗？饿的话干脆一起吧。”

“嗯嗯，我也饿了。”她迅速做出回答。

应晴哧哧笑着，秋迟看那副样子就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但还是选择了无视。老妈子。呵。她琢磨着这个词，也莫名莞尔。

“怎么样，诗予，今天开心吗？来点感想。”应晴将刚刚的话题一把推开，问道。

“嗯！很开心。大家都好厉害。近距离看人弹奏乐器，和在视频里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呵呵，好厉害就不敢当啦，比我们厉害的多了去了。也就是今天那对情侣没迟到，再加上你在，不然吴明远错那么多次，早就吵起来了。”

“原来今天那样的争执算是没有吵起来吗？”诗予不解地问。

“那种程度可以了，哈哈哈。哎呀，哪个乐队不吵架？”应晴摆摆手，“只是吧，要是让人等个半小时一小时，再弹成那鬼样子，早就被指着鼻子骂了。”

“说实话，我还是觉得你和他换一下才对。”秋迟说。

“我都行啦。既然他执意要，那就他来咯。”

“如果在演出时出问题了，会很尴尬吧？”诗予再度问道。

“还好吧，搞砸了不算罕见啦，见怪不怪了。”应晴说，“配合得好的话，个别小问题大多数人也听不出来。不过，总归还是别犯错比较好，还是要脸面的嘛。最怕的是那种乱七八糟的感觉，配合不好就像分家了一样，各过各的，各弹各的，最后在观众听来就是吵得要命。当然，说是演出，我们也得贴点钱进去，最后看情况能不能赚回来。偶尔可以，偶尔不行。好消息是从目前的趋势来看，收获比付出一步步多了。有时候，真赚了钱反倒是个麻烦事，毕竟还要商量怎么分。有些乐队就是这么散的。我们倒是干脆地平分，哎呀，反正没多少。到了，先进去点餐吧。”

三人走进店里，秋迟一如昨天那样干脆地选了炒饭，诗予和她相同，应晴则换成了粉丝。东西上齐后，诗予拍了照，估摸着是发给家里人看的。秋迟是这么猜测的。她们一边吃，一边随意地聊些杂七杂八的话题。差不多吃了二十分钟。秋迟和应晴继续陪诗予走回去，进了小区，一路按她的指引走到楼下。

“上去坐一会儿吧？”诗予邀请道。

“算了吧，有点晚了。”秋迟还是同样的拒绝了，“你刚刚说五楼是吗？”

“嗯，那个阳台就是。”

诗予朝面前的楼抬手指去，秋迟和应晴很轻易便能找到她口中提及的对应位置。

“那你上去后在那边露个脸吧。”

“好。”诗予迟疑片刻后，接着说道：“那，我上去了？”

“上去吧。”

人脸识别后，楼下的大门便“咔嗒”一声打开了。诗予后头看了一眼，才往里按了电梯。电梯门打开，她走了进去，消失在秋迟和应晴眼前。

“我说你啊。”

秋迟没有理会应晴的话，仰头静静注视着那个阳台。几分钟后，飞碟似的圆盘灯亮起，暖白光充盈在半弧形的空间当中。诗予朝她们挥了挥手，一左一右站着一对男女，都穿睡衣，男人高高瘦瘦，看模样戴着宽大的黑框眼镜，脸看不清，却仍能感受到那股子文质彬彬的气场，女人一头黑色长发，跟诗予差不多高。他们俩想必是诗予爸妈。普通的三口之家。幸福与否秋迟不得而知，但肯定平平稳稳地过着舒适惬意的日子——或许这个标准已经足够被大多数人称之为“幸福”了吧？或许。挺好的。应晴同样活泼地挥手致意，她则是象征性摆了摆。

“走吧。”

秋迟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父母评估子女朋友的注视，即便很远，即便对方明显出于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