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月考的试卷一早上全发了下来。毫无悬念，夏云梦又是总分第一。林月侧着身子，将脑袋搭在桌面上，和身边的夏云梦说着什么，逗得她眼里盈满温柔的笑意。林月考得同样很好，班级排名从最上面往后随便数数，很快就能找到林月的名字。如果不是数学拖了后腿的话，恐怕还能再进几步。当然，说是拖后腿，实际上也超过平均分不少。要是她数学再厉害点，估计有许多人会想着通过请教问题试图接近，但林月的优势在语文。很遗憾，读懂作者想表达的东西可以用某种定式推断，但归根到底也需要感觉似的天赋，即便是作者本人来也可能不具备这种天赋。整体而言，据班主任陆老师说，这次她们班的成绩倒是值得好好夸耀一番。

至于秋迟自己，算是中规中矩，随大流，不在排头，也不在末尾。能再进一步当然最好，保持这个水准进到应晴她们所在的大学也是可能的。她仔细盘算过，学费方面光靠自己节约下来的钱是完全足够的，生活费则慢慢想办法，办法总归是有的，但目前不必太过着急。毕竟是上了大学才有资格烦恼的后话。蓦地，秋迟想起诗予昨天得知自己父母情况时那副伤感万分的模样，心下莫名五味杂陈。父母离婚需要悲痛到如此地步吗？秋迟不确定，她拿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我和你爸离婚了”——就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那会儿，她没有丝毫的悲伤，或许应该有，可最终就是没有，即便到了现在，也只觉得解脱。不对，那个表情显然是为秋迟感到哀痛。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办法。应晴的评价倒是没错，自己很别扭，毫无顾忌地谈论和展示这些悲哀的事实恐怕也有想要借此吓跑别人的小心思。通过伤害自身来让别人远离。或多或少吧。秋迟不想剖析自己。

诗予考得比她好一些，但要算上优等生也有点勉强，正巧是一步之遥。挺好的。她看了她一眼，正和小圈子那几个人聊得火热的诗予居然立刻便注意到了这道目光，朝秋迟微微一笑。其中几个人的视线也朝她看了过来。秋迟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她确实不爱受到瞩目，旋即离开座位。准备去走廊透透气。课间休息时间大概还有一半。靠近楼梯口的位置很少有人停留，她喜欢在那站一会儿，看楼下走过的各色身影。一切都和她无关。这样的感觉居然十分自由自在。

“秋迟，你找我吗？”

听见声音，秋迟有点意外地转头看去，诗予已经走到自己身旁。

“没，我刚刚只是，看见你这次考得不错。”她干脆地解释道。

“这样啊，我以为你是要喊我出来说话。”诗予的语气隐约掺杂了几分失落，“月考嘛，我也没想到啦。”

“‘至少竭尽全力了’，这话不是你自己说过的吗？现在看，结果不错，这不是挺好的吗？”秋迟笑了笑，“这下轮到我夸你厉害了。”

显然这话对她很是受用。诗予旋即露出略带羞怯的笑容，可爱的俏脸稍稍抹上红晕。秋迟感觉她高兴得非比寻常，不过，总归是好事，因为考得好而兴高采烈没什么不对的。

少顷，诗予开口问道：“那，秋迟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她又望向楼下，一对男女正聊着天走上楼梯，两个人她都不认识，未来恐怕也不可能认识。整个学校上千人，绕一圈遇到认识的人或者遇到认识自己的人，几率都不会很大。“出来透透气，随便看看。”

“我可以一起吗？”

“当然可以啊，只是，那边没关系吗？”

“那边？啊，没关系的，没有在聊什么，只是在讨论明天下午要不要去逛一逛商场。”

“哦……”尽管她还记得明天是周末，但终归没报什么期待，也没有想好做什么。她思忖着，干脆到大玲姐店里帮帮忙好了。

“你有兴趣吗？”

“商场？我就算了吧。我没什么兴趣。”秋迟顿了顿，终究没把“何况跟他们不熟”说出口，而是仔细打包好咽回肚子里。

“秋迟周末有其他安排吗？”有一瞬间，诗予像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眼眸一闪又迅速收起慌乱，而后急忙追问道，“排练？”

“这周没排练了，下周再继续。我的话，明天早上应该会去大玲姐那边——就是星河老婆——店里帮忙做点事吧。”

“一整天吗？”

“下午应该就回来了吧，不确定几点就是了。”

“这样啊——”犹豫片刻，诗予下定决心般看向秋迟，“那明天下午可以教教我吗？贝斯。”

“明天下午？你不是要去商场吗？”

“我……我对这边更感兴趣。”

“我不是打算拒绝你，只是，时间错开也没关系的，既然答应了，还是去比较好吧？”

“还没有答应。我说可能会有点事，我再考虑看看。”

秋迟短暂地陷入沉思。她不介意教她，时间方面大概也是允许的，却又想避免诗予努力拉来的小圈子发生松动——这恐怕只是杞人忧天式的担心，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放心不下。老妈子就是这样的咯，如果应晴在的话，想必绝对会这样说。

随后，她问道：“以前你们几个商量去哪里玩的时候，你每次都会参加吗？”

“最开始是每次都会参加，后面有时候就不去了。”诗予迟疑两秒，像个犯了错的小孩那样神情紧张，不知所措，“我借口说约会去了。”

沉默有顷，秋迟长长叹了口气。

“对不起。”她怯生生地说。

“虽然我不觉得你的做法没错，但再怎么说，你都没有必要跟我道歉。”秋迟思考着时间，估计马上要响铃了，“如果你对那边实在不感兴趣的话，那就算了。不过，谁先提议的？”

“杰明。”

对于同班同学，秋迟还是有基本印象的。陈杰明，成绩普通，和她差不太多，理着寸头，偏瘦，带黑框眼镜，至少从外表和平时说话的表现来看，姑且是个比较斯文的人。

急促的上课铃声响彻走廊。

“我知道了。”她说，“那明天我看什么时候回去吧，到时候再给你发消息。”

“嗯嗯，好。”诗予喜滋滋地应道。

“你先回教室吧。”

“欸，”她忽然涨起的情绪又明显回落不少，“秋迟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慢慢走，你先进去吧。”

“那，我也慢慢走。”

秋迟瞧着站立不动的诗予，随即和昨天一样将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朝上。“手。”

诗予再次乖乖伸手，和秋迟掌心交叠。

“表现得不错。好了，听话，你先回去吧。”

“我知道了。”

注视着诗予的背影，她也缓缓迈开步伐，同时在心里默默思考怎么确认自己想知道的事。

希望今天能有机会。

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