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新躯旧我

第二天早上八点整，路瑾瑜宿舍的门被准时敲响。

路瑾瑜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异色的双瞳依旧醒目。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局里新发放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训练服，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同样灰色制服、表情严肃的年轻男子，他胸前别着一枚代表着后勤部门的徽章。他的目光在触及路瑾瑜的双眼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专业性的平静。

“路瑾瑜？”他确认道，声音平稳无波。

“是。”

“请跟我来，测试将在三号体能测试区进行。”

路瑾瑜沉默地跟上。走廊里的金属墙壁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偶尔有穿着制服的人员与她擦肩而过，投向她的目光大多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探究，显然，她这双眼睛和“暴走”的事件已经在局里小范围传开了。路瑾瑜目不斜视，尽量忽略这些视线，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跟随引导员上。

他们乘坐升降平台向下深入，最终抵达了一个极为宽敞、挑高惊人的圆形大厅，而这里就是男人口中的三号体能测试区。路瑾瑜环顾四周，大厅四周是环形的观察廊，由单向玻璃构成，尽管看不见后面，但她那双异色的眼睛却能模糊地感知到其后晃动的、带着审视意味的人影。 大厅中央摆放着各种她没见过的精密仪器……几名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正在忙碌地调试设备。

张以宁就倚在场地中心最显眼的那台仪器旁，依旧是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她嘴里叼着棒棒糖，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中的电子平板。看到路瑾瑜到来，她抬了抬眼皮。

“来了？感觉怎么样？”张以宁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昨晚睡得可好？看你这脸色，该不会是兴奋得没睡着吧？”

路瑾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测试内容是什么？”

"放心，都是常规项目，死不了人。"张以宁用平板指了指场地中央的几个区域，"无非是力量、速度、反应这几大类，你可以把它当成高中时期的体测加强版，毕竟你刚刚觉醒，还不能熟练地掌握灵子的运用，所以我们只会采集一些基础的身体数据。"

“不害怕我会失控？”

“当然不会啊，毕竟这个测试不会要求你主动地使用灵子，等到培训结束，局里才会安排更高一阶的测试。就算你真的出乎意料地失控了，有我在这里，制服你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张以宁眨眨眼，而路瑾瑜闻言则在技术人员的引导下默默地走向第一个测试区域。

第一个项目是基础力量测试。测试人员让她使用不同的器械测试核心、上肢及下肢的静态与动态力量。即使不主动调动灵子，路瑾瑜也能感觉到她的身体爆发出了比记忆中强得多的力量。一组组数据被记录下来，数值普遍远超普通人的水平，甚至超过了许多经过严格训练的运动员水平。然而，在发力过程中，她偶尔会感到一丝不协调，仿佛身体的神经系统还未完全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增强，力量输出时有不稳。

张以宁看着实时传输到平板上的数据，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偶尔在平板上标注一下。

接下来是速度与反应神经测试。路瑾瑜要在一个布满红外感应和高速摄像的直道上测试冲刺速度与爆发力，随后在一个复杂的反应测试室内，应对随机亮起的光点和弹出的障碍物。路瑾瑜发现自己的绝对速度提升显著，起跑时如同离弦之箭。而在反应测试中，她那异色的双瞳似乎带来了优势，能更早、更清晰地捕捉到高速移动或突然出现的目标轨迹，身体也能下意识地做出规避或触碰动作。只是，偶尔身体的动作会跟不上视觉捕捉的速度，显出些许生疏。

耐力测试是在一个大型多功能跑步机上进行的，坡度与速度按照预设程序不断递增，同时紧密监测着她的心率、摄氧量等生理指标。路瑾瑜调整着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肺如同被改造过的强力泵，效率惊人。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训练服，肌肉深处传来熟悉的酸胀感，但一种更

深层的、仿佛源自细胞本身的活力在支撑着她，让她在极高的负荷下依旧能保持节奏。只是，在这种持续极限状态下，她也察觉到了身体内部一种微妙的“滞涩感”，仿佛这具被强化的身体还在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运转模式，肌肉记忆与新增的力量仍在进行着无声的博弈。

所有基础身体机能项目测试完毕，路瑾瑜身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略微急促，脸颊也因为运动而泛起了红晕，衬得那双异色瞳更加鲜明。技术人员在一旁快速记录和汇总着数据。

张以宁走到微微喘息的路瑾瑜面前，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感觉怎么样？"

"有些意外。"路瑾瑜如实回答，“测试结果怎么样？”

"基础素质提升很明显，这是好事。至于协调性和掌控力，你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张以宁看着平板上的综合数据，语气没有什么波澜，"下午没有安排，你好好休息，让身体放松一下。"

她收起平板，目光再次落在路瑾瑜身上，补充道："明天是入局培训的第一天，第一天我会简单地给你介绍一下我们所处的这个阴影里的世界，还有就是让你适应与熟悉现在的身体。"

路瑾瑜点点头，表示明白，引导员适时地上前，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返回宿舍的路上，路瑾瑜沉默地感受着身体内部的变化。力量、速度、耐力的提升是实实在在的，但那种“陌生感”和偶尔的“不协调”也同样真实。她就像一个突然获得了精密武器的孩童，拥有了力量，却尚未学会如何精准而安全地使用它。

回到那间熟悉的、也是唯一的私人空间，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目光。路瑾瑜没有立刻坐下休息，而是在房间中央的空地上，再次试着做了几个简单的伸展、出拳和踢腿动作。动作流畅，力量感充沛，但在发力与收力的转换瞬间，那种微妙的、力量似乎要脱出掌控的感觉依旧存在。她走到墙边的全身镜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身影穿着朴素的灰色训练服，被汗水浸湿的布料更深了几分颜色，贴合在身上，勾勒出比记忆中更显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路瑾瑜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肌理中蕴含的、亟待驯服的蓬勃力量。这力量如此真实，却又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她微微屈膝，做了一个标准的格斗起手式。动作迅捷而充满爆发力，带动空气发出细微的呜声。然而，在动作定格的瞬间，她能感觉到腿部肌肉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动，那是力量未能完全收束的迹象。她又尝试对着空气快速击出几拳，拳风凌厉，但每次收回时，肩胛和肘关节都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妙的僵硬感，仿佛身体的关节和韧带还未完全适应这种骤然提升的输出功率。

“呼……”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放松了姿势。心脏依旧在强有力地跳动着，将富含氧气的血液泵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奇异的、仿佛永不枯竭的精力感，与精神上的疲惫形成了鲜明对比。她走到书桌旁，想拿起水杯喝口水。手指触碰到杯壁的瞬间，却因为未能精确控制好突然增强的指力，差点将那个轻质的合金杯子捏得变形。她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改用更轻柔的力道才将杯子稳稳拿起。

这种对自身力量失去精细掌控的感觉，让她感到些许烦躁和不安。

她重新站到镜子前，这次不再是审视动作，而是专注地凝视着自己那双异色的眼睛。左眼的金色在室内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液态金属般的质感，仿佛有熔岩在其中缓缓流动；右眼的红色则更加深邃，如同望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镜前她略显困惑的面容。这双眼睛赋予了她更敏锐的视觉，甚至能捕捉到空气中浮尘的轨迹，但它们也无情地提醒着她，她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路瑾瑜。

身体的增强是客观事实，但意识的适应和神经的再学习，显然需要一个过程。张以宁说得对，她需要时间，也需要那个所谓的“入局培训”。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握紧，再放开，用心去感受每一丝肌肉的收缩与舒张，去记忆这种发力的感觉。重复了几次后，那种失控的感觉似乎减轻了一些。

路瑾瑜知道，急躁解决不了问题。她必须接受现状，然后一步一步地，重新熟悉这具既属于她、又暂时有些陌生的身体。她需要掌控这份力量，而不是被力量所控制。

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转身走向简易的淋浴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带走汗水和疲惫，也让她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接下来这个下午，她打算继续这种细微的感知和适应性练习，至少在明天训练开始前，尽可能地与这具“新”身体达成初步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