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时尽
温良当真只是想要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做顿饭而已。
但如今她倒在阿史娜的怀中,距离刚刚坍塌的厨房不过一步之遥,直到从院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喧嚣声,她才从满天尘土中回过神来。
阿史娜一直掩着她口鼻的手松开了,然后扶着她慢慢从地面站起,尘埃渐渐落定,她回头看着阿史娜,头脑一片空白。
阿史娜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温良,然后慢慢松开一直放在对方腰间的手,随着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她的视线飘向自己右后方的院门。而温良就像时只受惊了的小白兔,她打了个激灵,躲在了阿史娜身后。
刚刚房子要榻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躲得那么快——阿史娜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温良撞了一下差点折了的腰,不无遗憾的想。
“小娘子!阿史娜姑娘!”
听到男女老幼混杂着的声音,阿史娜转过身挡住温良,迎面朝向了在匆忙中簇拥而来的下人们。
拿着铜锣跑在最前面的是管家耿询,很难想象已经是知天命之年,平日里出趟门都要拄着拐杖的他是如何做到像现在这般提着径有尺余的大锣还健步如飞的。
“耿管事。”
阿史娜淡然地看着惊慌失措的下人们在看到变成一片废墟的厨房时从惊慌变成惊恐的神情,有些想笑,但肩膀却忽然一沉,似乎是身后的温良用额头抵在了她的背上。
“阿、阿史娜姑娘,这是……”一路跑来,耿询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见到这番景象,更是一口气快要提不上来,战战兢兢地对阿史娜道:“这好好的屋子 ,怎么……对了!小娘子!小娘子您没事吧?!”
纵使阿史娜个子高挑,也遮不住温良这么一个大活人,耿询自然马上就注意到了还躲在阿史娜身后的她,忙着急询问。
自知真的是躲不过去,温良默然中深吸了口气,脾肺有些隐隐作痛,方才慌乱中虽有阿史娜为自己遮掩口鼻,但她仍是无可避免的吸入了一些尘土,不过幸好阿史娜及时将她救出,不然如今的自己恐怕不仅仅是呼吸不畅这么轻松了。
“无事,”温良终于是松开了一直拽着阿史娜衣袖的手,她对耿询微微颔首以示自己无碍,又对惊魂未定的下人们道:“只是厨房年久失修,突然倒塌,所幸无人受伤,你们不必惊慌。”
略微一顿之后,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眼阿史娜,但见阿史娜似笑非笑的模样,她脸一红,又对耿询道:“老耿,一会儿你去聘几个民夫与泥瓦匠来,将这里重新休整一下吧,府内尚有别处厨房可用,此处就先搁置着,莫要让别的下人再靠近了。”
“是,小娘子,”耿询擦了擦头上的汗,后怕道:“确实府内一些房屋已老,早该修缮,是老奴失察,幸好小娘子无甚大碍,否则老奴真不知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大郎君与夫人交待!”
听耿询又提自己故去的双亲,温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阿史娜道:“此番有惊无险,还要多亏阿史娜姑娘姑娘出手相救,此番恩情,温良来日定会报答。”
“娘子言重了,”阿史娜微笑道:“余也闻曰‘君子远庖厨’,娘子千金之躯,更当坐不垂堂,远离险地才是。”
阿史娜这么一说,耿询也意识到了什么,对温良道:“对啊,小娘子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这些下人便是,怎么今日突然跑到这厨房来了?”
“我……我只是碰巧路过,”温良干咳了一声,道:“既然大家都没事,就散了罢,我……我回房换一下衣服。”
她转身欲走,又停了下来,对阿史娜道:“阿史娜姑娘,我们、我们一会儿见。”
看温良现在如同小鹿一般无辜又失措的眼神,阿史娜心中早已笑开了花,但也实在是不忍心再捉弄下去,只是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目送着温良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匆匆离去。
一直忍着到了式薇的房内,阿史娜掩了门,方才背靠着门扉,抱着肚子笑弯了腰。
彼时式薇正靠在榻边,拿着一卷竹简闲闲地看着,见阿史娜不敢笑出声,原本俊俏秀美的五官快要挤成一团的难看模样,皱了皱眉。
“我说……那温家大娘子,怎么这么可爱!”
好不容易笑够了,阿史娜才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后,对式微道:“怪不得你叫我赶快去厨房,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做个饭能把厨房给弄塌的,温大娘子不愧是长歌门人,内力深厚啊!”
式薇闻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看着阿史娜意外道:“她把厨房给拆了?我说刚才怎么动静那么大。”
阿史娜取下了挂在墙上的漏景刀,放在膝盖上用丝绒布擦拭着,道:“是啊,我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你说,长歌门的人做菜都是用内力催动炉火的吗?”
“我原本还担心她会做出什么能媲美五仙教秘药的奇物来,没想到却是另一种方式的让人惊叹啊,”式薇笑了笑,收起了放在凭几旁的九针,语气中不无遗憾。
“说来也怪,看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怎么突然就想起要下厨了?”
“我让她下的,”式薇继续拿起了书简,漫不经心道,“前些日子她来问我说你喜欢什么,好报答你在长安相助的恩情,想来你是叶大娘子的人,又出身霸刀山庄这样的名门,定是不缺财帛的,我就让她试试给你做几个小菜,以显诚意。”
“那这还真是‘诚意十足’啊。”阿史娜笑道:“不过比起她做的菜,还是刚刚看到她害羞的样子更有意思一些。”
“确实,像她那样的书呆子……”式薇话说一半,忽然又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直直看向阿史娜。
阿史娜原本正低头打理着她的宝贝刀,但式薇的视线仿若有实质一般,盯得她好不自在,她不得不放下了刀,对式薇道:“虽说我知道我好看,但是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我还是会很害羞的。”
“我是在看你……”式薇缓缓扬起唇角,笑道:“什么时候脱?”
“脱?”阿史娜一怔,立刻放下了漏景刀,双手抱胸对式薇惊恐道:“我说,虽然我知道你有‘那方面’的爱好,但是我可不想被你的小绵羊给大卸八块,我知道最近你的小绵羊不在身边你有点……咳咳,但是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你懂么。”
式薇挑了挑眉,脸上已有不耐烦之象,“左肋下四寸,右琵琶骨上三寸,腰间三寸。”
“……”
立刻反应了过来,阿史娜依着式薇所言一一摸索向她所指出的位置,果然指尖立刻被粘上湿润,她抬手一看,暗红的血液已趋向干涸。
她站起来脱去外袍,再看向身体各处,一些细碎的木片嵌在肌肤之上,有几处仍在沁着血。
“啧!”阿史娜咂咂舌,皱眉道:“对了,放在一团忙乱,也不知道她受伤没有?”
“她又不似你无知无觉,若是受了伤定然第一时间自己会察觉到,”式薇已站起来走向她,她手中拿了药盒,冷声道:“坐好。”
“也是,”阿史娜依言乖乖坐下,哂笑道:“瞧她细皮嫩肉的,若是戳破了可就不好看了。”
“你倒是关心她,”式薇解开阿史娜的中衣褪到她腰间,又从药盒中取出药粉与细麻布,一边为阿史娜剔出碎木屑,一边道:“好歹她是长歌门人,可不仅仅只会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你莫要真当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话是那么说没错,可是她呆呀,”阿史娜笑道:“若不呆,怎么在长安时被一个小小的衙内都指挥使戏耍也不知如何应对了,还要我出手解围,以她的功夫,想要取那莽夫人头不费吹灰之力。”
式薇小心翼翼将药粉倾倒在伤口上,淡淡道:“你也不过是仗着有叶大娘子为你撑腰,你自己又是回纥人才敢当街殴打朝廷官员,若换了别人,估计现在我只能去刑牢为你捡尸了。”
“得了吧你,”阿史娜不以为然道:“除了你的小绵羊,你有什么放在心上的,还有心情来给我捡尸,我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冷静,实际上心早就飞到了南诏恨不得马上就去找……”
式薇没说话,只是从药盒中拿出一个黑色小药瓶在阿史娜面前晃了晃,瓶身上“化尸粉”三个字清晰可见。
“你若再这般口无遮拦下去,我就要用这个往你伤口上倒了。”
式薇的语气中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不过她却是转身用细麻布浸了水,细细地擦拭着阿史娜背上的血渍。
虽说式薇语气中没有情绪波动,但阿史娜知道她是真的不快了,式薇自己思念乐朝曦是一回事,但是想不想要别人跟她提起乐朝曦又是另一回事了,她有点怕依式薇现在的性子,找到乐朝曦后怕不是要打断她的腿让她一辈子都跑不掉才肯罢休。
正尴尬间,忽然耳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回头对式微笑道:“是温大娘子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敲门声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传来了温良柔和的声音,“式姑娘,阿史娜姑娘,你们在么?”
阿史娜见果然是温良来了,忙抓起被式薇脱掉的中衣,正欲穿上,手腕却被式薇按住,只听她淡淡道:“良儿,我们都在,你进来罢。”
“相扰了。”
阿史娜的心一沉,灼热的阳光随着随着被推开的门扉从温良背后投入,眼睁睁看着温良的视线直直落在上身赤裸着的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