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 
第7章 纠结
蒙了一层火山灰的拟太阳光合板努力得将光线投射出来，一丝丝光线穿过扬尘带，终于来到了地面。积雪开始消融，黑色的地面开始逐渐裸露出来，荒凉的平原上，有两个黑点在移动。
现在已经不适合拖行车门，Z.绑了两个物资箱当做背包走在前面。
“Ray。”
……
“Ray。”
……
“Ray？”Z.疑惑得转头，看着身后的人，回应她的是一双寒彻骨髓的眼瞳，愣了愣赶紧改口：“Re……Renata。”
“干什么。”
撇了撇嘴，Z.有些无奈：“为什么叫你Ray不应嘛。”
“你说呢？”Renata斜了迟钝的家伙一眼，继续往前走，轻飘飘得擦过还在原地纠结的人。“诶，你等等我，怎么了啊，这几天都这样，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Z.连忙快步跟上，实在弄不懂又哪里戳了这位大小姐的痛点。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一前一后的两人都安静下来，今天的计划是探索稍远一处的废墟，那里本来是一个贫民窟的聚集点。两人从出发到现在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但Renata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得往前，也不知道在和谁赌气。
“Ray……阿不，Renata，歇会吧。”Z.快步跑到前面拦住她，一脸的讨好，“我累了。就歇一会。”
Renata给了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走到一块水泥板边，坐了下来。Z.赶快凑过去，从怀里掏出水壶，十分狗腿得递了过去。
“谢谢。”没有接，这会儿连眼神都不给了。
“……”这下Z.有些不满了：什么人啊，不就叫错了名字嘛…你一开始也没有告诉我真的名字啊…不可理喻。叽里咕噜的抱怨都快汇聚成黑色的泡泡从心里溢出来了，但也不敢真的说出来，只好靠着腹诽安慰下自己脆弱的心灵。
沉闷氛围下的休息并不舒服，Z.双脚用力一甩借着惯性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积雪：“我们出发吧。”
“恩。”Renata也跟着站起来，多一个字都不愿意给，跟在Z.后面亦步亦趋。好吧，不愿意理就不理了呗——有本事一辈子都别理我。Z.撅着嘴在内心放着狠话。两个人的僵硬气氛一直持续到了目的地，两人十分默契地分头寻找有用的废料，谁也不理谁，彻底杠上了。
Z.不舒服，Renata也不好受。自打从剧院回来已经过了一周，这个木头脑袋还是经常叫错自己名字，这本应该小事，却让Renata格外在意，纠正无果后只好以冷处理妄图能够修改某人的习惯。眼前的废料堆并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Renata打算爬到上面去看看，先试了试堆叠的铁架的牢固，又看看不远处埋头刨坑的同伴，嘴巴张了张，还是选择沉默，徒手便爬上了这个将近两米的废墟。
铁架交错，关节处还有些许生锈，爬上去虽然还算稳固，但吱呀酸涩的声音还是有点渗人。Renata一边要提防脚下，又要防备横叉着的铁丝，一时间背上倒发了一层细汗。爬到最高处，颤颤巍巍得站直，突然就看清了大半的北区。
这块废墟本就是北区地势较高的地方，顺着这个斜坡看下去，整个D层呈现出一个碗形，蔓延的城市废墟一直延伸到中心区的合金板边，今天的能见度不错，还能看到庞大的中轴，在它的右下角有一块颜色不一样的巨大合金板——大概这便是修补过的漏洞吧。
视线越过中轴，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南区的工厂，黑压压一片，只不过已经没有运作的迹象。整个世界寂寥得就像一张白纸。抬头望望在粉尘中若隐若现的顶部，Renata生生看出几分惆怅来。
“干什么呢，站这么高，小心点！”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到了她，后退了两步，突然踩到一块碎冰，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滑下去，下面横七竖八的钢筋正闪着寒光。
侧面突然伸上来一只手，稳稳得拉住了Renata，借着这下力道的缓冲，她只是跌坐在了顶部，所幸也没有划伤。
“这么危险的地方你还走神？我以前怎么教你的？”Z.有些生气，三下两下窜上来，把人拉过来便开始上上下下检查，生怕哪里碰着了。
“不用你管。”Renata把胳膊横在胸前拒绝了Z.的好意。Z.的眉头拧得更厉害了，神色里已经露出些许的不耐烦，语气也不像平日里那样温和：“到底怎么了嘛，有什么问题你说啊，我做错我道歉，你这样算什么？”本来以为关系进一步Z.被莫名其妙的冷淡惹出满心的烦躁，动作也有些粗暴起来。
“我……”Renata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个什么劲，只是叫错名字吗，还是其他的什么，一时语噻，垂下眼不作应答。
“你！”Z.实在是想撬开这个家伙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满心的疑惑堵着胸口，闷得难受，最后还是选择妥协，语气软了下来，“先下来吧，上面危险。”说着便强行握住了对方的手腕，一点点带人下来。
Renata没有反抗，十分顺从得跟着Z.的落点往下爬。
即便是穿着臃肿的制服，她的腰身也十分好看，随着下落的动作，在腰侧交替折出好看的线条。突然Renata穿着拘束服衣衫半裸的样子闯入Z.的脑海，短小的布料包裹着驱赶，修长的手脚裸露在外，顺着漂亮的腿部线条向上，被遮掩的阴影令人遐想，还有被皮带勒出的胸部线条……
等等，我在想什么？！！回过神来的Z.在同伴看不到的地方瞪大了眼睛，赶紧狠狠得甩了甩头把那旖旎的画面抛出去。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Renata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没……没什……小心！！！！”Z.刚想敷衍过去，突然看见Renata落脚处的钢筋突然松动，急忙出口提醒。
还未作答，Renata一脚踩上去，只觉得脚下一松，看似牢固的堆叠物，下面居然有个空腔，随即身体失重，随着一些碎块直直得往下掉。
手胡乱得挥着，想抓住什么，背后的黑暗似乎有实体一样带着一丝腥热就凑了上来。突然身体一滞，竟然停住了，抬头，Z.死死得拽住她的手腕，紧张得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光线透过缺口照射进来，洞口的人轮廓看着都有些恍惚了，Renata突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是白痴吗！？”Z.几乎是咆哮出来，着急得说话都哆嗦了，“爬的时候怎么不不知道先垫垫！”说着又往上拽了拽。
一些松动的水泥块跟着跌落到洞穴里，哒——哒——
生气了啊。毫无自知之明的罪魁祸首先是看看水泥块掉落的方向，又看看紧张得快要冒火的同伴，突如其来的安心，心头一直在躁动的地方也跟着安定下来。
所以，为什么要纠结呢。
“Z.，松手。”清了清嗓子，给洞口的人发出了指示。
“啊？！”Z.盯着眼前的女人，憋了半天就出来一个“松手”，瞪大眼睛，“你脑子坏掉了吗？不放！”咬着牙又把人往上拽了拽，无奈洞口附近没有着力点，一时只能僵持着。
即便是这种场景下，心头还是升起来一丝调弄的念头，清了清嗓子，Renata：“Z.你听我说……”
“听个屁！说不放就不放。”Z.已经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手臂一直死绷着，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薄汗，可偏偏身子就不住得跟着往下坠。
还是不逗她了。
暗暗得叹了一口气，Renata换了个严肃的语气：“Z.，如果我猜得没错，大概离我半米不到就是地面了。”
“……”Z.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被紧张覆盖了，“你别想骗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弄回来的，才不会这么容易让你……”
“你觉得我像那种会寻死的人吗。”手腕被拽得有些疼，Renata有些无奈得打断对方。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几乎是把Renata全身都扫了一遍，看得她都有些不自在了，Z.才犹豫得答道：“像。”
“你！”Renata被气得语塞，深呼吸冷静了下，开口解释，“你丢个东西下来，听声音，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话音刚落，Z.就丢了一块水泥块下去，哒——哒—哒，水泥块碰到了底面，声音回馈回来确实很浅。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Renata微笑着抬头看看同伴，眉眼都温和起来。
唔……思索了一下，Z.没有松手，而是缓缓得把身子往下探，将这个看起来十分脆弱的同伴慢慢降下去。半个身子都悬空了，Renata的脚尖才碰到地面，点头示意松手。
Z.的手臂已经酸胀到麻木，扒着边缘的手不住得颤抖，打算将自己撑起来，手臂一软，竟然是要栽下去的样子。
“小心！”看到这一幕的Renata瞪大了双眼，条件反射得想伸手去接。说时迟那时快，Z.情急之下猛得用脚勾住外边的钢筋，算是稳住了下落的趋势，还好洞口并非垂直，双手找了着力点，一点一点得挪了下来。
直到看着她安稳落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Renata才发现自己的心已经蹦到了嗓子眼，赶忙上前，仔细得查看起来。
Z.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动了动手脚，恩，手脚没断，就是……啧，脸颊有些火辣辣的疼，刚要伸手去摸，就被制止了。
“别摸，手脏，我看看。”Renata凑上去借着洞口投射下来的光线仔细得查看，眼里满是担心，突然十分后悔之前突然冒上来的恶作剧心思。
一道长约四公分的划痕，伤口不深，但是不断得往外冒血珠，还有一些粉尘碎屑嵌在里面，有些吓人。光看着，Renata就觉得心口上似乎也划了一刀，和着血生疼。
呼——呼——有凉凉的气流拂过伤口，挠得心里有些痒。Z.眯了眯眼，安抚得拍了拍眼前都有些发抖的同伴，示意自己没事。
“水壶拿出来，用水冲一下。”不容质疑的语气，隐隐带着些担忧。
“没事，小伤口而已。”Z.摆摆手，“水不多了，留着喝。”
“不行！”被干脆得拒绝，Renata的声音有些发抖，“万一里面有铁屑发炎了怎么办！？还有，谁知道你被什么划了，细菌感染了怎么办！？”说着就伸手去掏水壶。
Z.怔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了，拍了拍急得都有些发抖的同伴：“Renata是在担心我吗？”没有回应，衣襟已经被解开了，Renata一言不发，死死咬着下唇，往外用力地拽水壶。
按住冰凉的手，Z.想笑，但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只好咧了个奇怪的表情：“没事啦，我这么壮实，放心啦。”
说着摸了摸同伴的头顶，一向要占上风的Renata此时却没有了声音，沉着脸。Z.讪讪得收回手，尴尬得吐了吐舌头：“抱歉啊，你不喜欢这样吧，我以后不会了。”说着还小心翼翼得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Renata伸手勾住脖子，整个人伏了上去，将Z.拥进了怀里。
笨蛋……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啊，明明都是我……只是我……。
有异样的感觉笼上心头，牙关松了又紧，才堪堪压住眼里的酸涩，Renata后悔了，十足的后悔了，闷闷得吐出一句：“对不起……我不该……”
“不该什么啊。”有笑音喷在胸口，酥酥麻麻的，Z.退开一些，抬头看着那个已经发红的眼圈，“我不是好好的嘛。”
“一直叫不对你的名字，对不起。”眼睛弯成两道弯月，笑意一直渗透到了深处，语气是格外得绵软。
……
……
似乎是突然掀掉了身上的壳，沉默许久，Renata将头埋进了那个温暖的颈窝，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有温热洇开的感觉，尾音还带着颤：“Z.……你别对我这么好，不值得……我……”
“我说值得就值得。”眼里亮闪闪的，衬着光，好看极了。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把人从颈侧拽出来，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倘然：“我也什么都没有啊。”
巨大的热潮涌进身体里，冲刷掉那些难过的、焦黑的污秽，只留下熨帖的温暖；被刻意掩盖的深井似乎终于盼来了属于她的那道阳光，金色的光线渲染着苍白的井壁，心深处似乎有个开关被按下，有暖风拂过，又有悠扬的音乐从里面被奏响。
Z.歪了歪脑袋，见好就收：“好了，我的小姑娘，笑一个嘛。”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Renata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被架起的样子像极了刚被拽出洞穴的兔子，缩着身子瞪着红红的眼睛，无辜得看着Z.。
没有反应啊，Z.内心哀叹了一声，完了，成哭包了，只好耸耸肩笑了笑：“那就只能我给你笑一下了。”
为了不拉扯到伤口，Z.只敢往上扬了扬嘴角，这笑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看。
冰凉的手抚上脸，又特意避开了伤口，有温热柔软的触感贴上额头，小心翼翼又无比珍重。
笑容僵硬在脸上，Z.有些不敢置信，眼睛紧张得不知道该把视线安放在哪。
退下来的Renata一脸镇定，但是发红的耳朵出卖着主人，喉头抽动了一下，开口：“笑不出来，只有这个。”
还未等Z.反应过来，便转身往洞穴深处走。
“什么情况？！”Z.瞪大了眼睛，刺激太大让她倦怠的大脑直接宕机，脑海一片空白，心里却有一丛火焰，越烧越烈，全身都发起了烫。
“诶！？等等，Renata你等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