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深夜

是夜，房间里十分昏暗，一块帘子分割了床铺与餐厅，将被子裹成一个羊角面包的Z.被一阵键盘敲击声吵醒了，几乎不用睁眼，伸出手在旁边划拉了两下什么都没摸到，认命得缩了回去。

自从圣典日以后，Renata一直早出晚归，还从Adam那边弄来了一台电脑，常常深夜还在工作。这让Z.非常不满，好几次发出抗议都被Renata恰到好处的撒娇讨饶给糊弄过去了。Renata只是看起来软弱而已，当她决定了什么的时候，谁都不能阻止她，看清楚这点的Z.只好用被子把头一蒙，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可键盘的敲击声就是如此烦人，咔哒咔哒的从被窝的缝隙里钻进来，连打带闹将睡意搅和得一干二净。Z.叹了一口气，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拿起一旁的小毯子搭在肩头，慢悠悠得撩开帘子走了过去。

全息投影的四连屏幕上，飞快得跳动着一些数据，图表，而她的Renata就坐在那后面，神情十分严肃，但对于Z.来说那些看不懂的数据无关紧要，她的目光只停留在那人身上。房间里有些凉，但Renata只是穿着薄薄的睡衣，平日穿的大衣虚虚得搭在肩上，感觉随时要滑下去。Z.静悄悄得走过去，把毯子裹上去连带着人一起拥进怀里。

Renata敲击键盘的手只是顿了一下，又开始飞快得跳动，只是往后靠了靠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后面的人。

“吵醒你了？”

柔软而纤细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散发着刚刚沐浴完的清香，Z.亲昵得蹭了蹭，却被嗔怪似得拍了拍头顶。

“别闹。”

“睡觉去吧，太晚了。”

“马上。”Renata并没有要结束的样子，一只手飞快得记录着什么，一只手上下调整着一个锥形的全息模型。

“陀螺吗。”热气扑在脖子上，激得人瑟缩了一下。

Renata轻笑了一声，把模型放大：“是塔。”

“恩？？”Z.一下子来了兴趣，伸长了脖子就往那个小小的模型上凑。Renata无奈得笑了笑，手一挥将屏幕移到一边，指头双击，刚刚还只有手掌大小的模型就被同比扩大了许多，每一层上的建筑都清晰可见。

Renata随手拉开D层的界面，将巨大的圆盘拆解出来，指着上面的一个点：“这里，应该就是你的棚屋。”

“哦！！”Z.的眼里都透着光，伸手去戳，却只透过了一层光幕，“那Renata家呢？”

Renata将锥形的顶部拉下来，去掉防护罩，指了指河边的一处庭院。虽然只有简单的几何模型，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庭院占地面积十分之大，围墙内甚至还有一片密林。

“小的时候，父亲给我在树林里搭了一座树屋，我经常爬上去看书看一整天。”Renata十分放松得讲起过去的事情，“照顾我的管家来喊我吃饭，我偏偏就不下来，喜欢看他们着急的样子。”

“这么调皮啊。”Z.的视线飘过那起伏平缓的草坡，她甚至能够想象出Renata在上面奔跑玩耍的样子，还有那阴暗的密林里，一个小小的人儿是怎样守着一盏小小的灯和管家们做着捉迷藏的游戏。

Renata随即点开另一头的一片建筑群介绍道：“这是我上学的地方。毕业了便在X-1研究所继续做研究。”

“离你家很远呢。”Z.看了看二者的距离，啧啧两声。

“恩，不过大部分时间我都住在研究所里，偶尔回去也有司机接送。”Renata无意识得摩挲着研究所模型，十分留恋的样子。

“住在研究所？那你的家人不会不满吗？”Z.挠了挠头，“据说上面的大人物都是要一桌人坐在长长的桌子上，聚齐了才能吃饭的。”

“哪听来的啊。”被逗笑的Renata毫不在意得在恋人怀里笑得浑身发抖，Z.只好无辜得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又怎么戳中了这位大小姐的笑穴，“Andersson家人并不多，爷爷需要处理很多政务，而父亲是塔的工程师，大部分时间都在中轴内，一年可能也见不到几次。”

“哦。”Z.把下半张脸埋在那个圆润的肩头上，闷闷得回了一句，搂着的手又收紧了一些。Renata了然得拍了拍圈着自己的手臂示意自己没事。

“对于过去的我来说，为塔奉献全部是我一生的夙愿，其他的并不重要。”Renata拨弄着眼前的模型，“不光是不断提升塔的强度，还要推动一些优化塔结构的社会性改革。”

“包括一些D层权限的开放，人类内部的平权，还有人与C.O的协调，我都有接触过他们的领袖团体。”

“这么多事情，你顾得过来吗？”Z.有些心疼得问，

“这就是我的责任啊。”Renata转过头，嘴唇勾勒出一个如花绽放的笑，“至于时间，就缩短睡眠时间，推掉一些无意义的社交活动，总会有的。”

突然MAX提供的资料就跳入了Z.的脑海，看着那层层分明的塔，Z.沉默了许久，开口：“那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即便被塔排除，被亲友抛弃，被好友背叛，从光明的云端被人踩进肮脏的污泥里，那些你帮助过的人恨不得将你吞吃入腹，你想要倾尽一生为之奋斗的社会用这种方式回报你，你还这么觉得吗。

Renata将头靠在Z.的肩膀上，看了天花板思考了许久，那沉稳的声音如同夏夜的溪水一般缓缓流出：“Z.，我想为塔奋斗一生，不是我想获得什么，而这就是我的责任。平权也好，给予C.O更高甚至平等的社会地位也好，研究全新的材料也好，推动学制改革也好，都是为了让塔，让人类，让一切拥有情感的生物能够更好的生活下去。”

“我不后悔。”

一声叹息被淹没在昏暗的光线里，Z.现在只想好好抱着这个把一切都担住的姑娘，甚至想劝说Renata就此放下好好休息，就这么终老。

但飞鸟永远是飞鸟，即便满身伤痕污泥坠落大地，都会挣扎着乘风而起，重新飞往高远的天空，将她束缚住也许才是最大的残忍。

Renata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亲了亲Z.的额角：“不过现在最后悔的还是遇到你。”

？？？

巨大的问号在Z.头上升起，不可置信得看着眼前笑的一脸得意的人。

“太影响我研究东西的注意力。”即便是说出已经备好的台词，还是在后半句有些害羞得撇开了脸，声音也低了下去。

Z.把这句话连起来嚼了三遍，灵光一闪，只觉得心口上倏得绽开了一朵花，兴奋得想要绕着屋子跑圈，又想把人抱起来狠狠得亲吻她，澎湃汹涌的情绪令她的心脏疯狂得跳动起来，一下一下有力得将幸福的感觉泵到全身。

“你很得意哦。”轻飘飘的话绕进耳朵里，Renata转身抱住了这个有着心安味道的人，手指绕了一圈头发在手里玩弄着，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相识不久的人，现在怎么会如此依赖的样子。

恩，都是这个混蛋的错。

得出结论的Renata安心得窝在那个温暖的怀里，似乎只要有这个人在，一切都变得不可怕了。

Z.嗅嗅这里，亲亲那里，像极了对待心爱玩具的小孩，Renata也只是象征性的推搡了一下就随她去了。

“Renata我们明天出去玩吧。”

“去哪？”

“不知道。”

Renata懒得抬眼看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几天确实将重心放在行动计划的制定与整合上，两人几乎没有什么相处的时间，犹豫了一下：“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不安分的手已经威胁性得虚搭在了后背的外骨骼上，Z.一脸无辜：“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

刚刚觉得占了上风的Renata一下就红了脸，认命得叹了一口气，又往怀里缩了缩，躲开那只手：“过分。”热乎乎的体温令这句谴责没有任何效果，反而让“威胁犯”更嚣张了。

“我也有没有办法啊。”Z.伸了个懒腰，一手托着腰，一手架在腿弯下，腰上一用力，将这个已经缩成鸵鸟的家伙一把抱了起来，笑嘻嘻得送回去休息。

“你最近很嚣张哦。”Renata笑着将手搭上“坐骑”的后颈，肆意得揉捏着。

Z.一挑眉，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将人塞进蓬松的被子里，随即人也钻了进去，搂着Renata不让动。

尖锐的犬齿在散发着寒光，像极了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却在下一秒被按进枕头里。

“睡觉！”

Z.翻了一个白眼，随即闭着眼当起了一个称职的人形抱枕。

连日的工作令Renata很快得进了梦乡，一向贪睡的Z.却缓缓睁开了眼，十分怜惜得描摹着那张精致的脸，有平稳的呼吸打在肩窝，从初见时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困兽，到如今意气风发的飞鸟，相遇的画面不断得在脑海中回放，那些相处的点滴拧成一条牢不可破的锁链，将两颗心紧紧得拴在一起。

轻轻的一个吻落在恋人的额间，睡梦中的Renata似乎有所感应，又往怀里蹭了蹭

Z.看了看右手上的金属环，目光坚定，飞鸟终归要回到高空，但自己愿意去当那个随时等候的归巢。

所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