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 
第13章 来自世界的问候
Cybernetic Organism，简称C.O，由Dream Maker集团制造。他们外貌与人类无二，却拥有精密机械控制的传动能力，负责处理信息的处理器经过一代代的更迭，更是拥有了足以媲美人脑的信息处理能力，他们甚至能够接入超算，进行多维度的运算、信息交换、共享。
这种高度智能化的人造人在塔的建设期间以及后续维护时提供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并得到国家方面的支持，制造技术飞跃式进步，越来越多的Cybernetic Organism被投入的各行各业，这也造成了保守派的反扑，他们认为接近人类甚至在部分领域超越人类的C.O将置人类于万劫不复的深渊。随后爆发的C.O恶性暴力事件更是让一般民众开始质疑“机器人三大法则”的可靠性。
经过长期的拉锯，最终“塔”在新历0028紧急叫停了全新一代被称为“Adam&Eva”的C.O生产，并在次年通过了《人造人等一切人工智能权利法案》，从此所有的人造人在被生产时都被打上芯片编号，高智能人造人全部政府备案并由政府指导生产，并严格禁止人造人非人为增殖。
编号成为了打造了这群无名英雄脖子的项圈，已经拥有和人类相同思辨能力的C.O成为了各行各业人类的奴隶。
奴隶吗……回忆中那不堪的画面再次进入大脑。大概很少人会体会到那种突然在阳光正好的高塔上突然坠落的感觉，她本是博识的博士生，即将成为塔的工程师，受人尊敬，突然干净的研究服被剥下，而她被按进污水里，再也没有起来过。
她是人类的耻辱，她存在的本身就是人类历史上的污点，就像一滴水落入湖泊一样，涟漪还没散尽，就要被汪汪的暗流吞没。也是呢，她是不伦的产物，非人的生物，不堪的奴隶。所有势力似乎在此刻结成了同盟，要让她无声无息得从世界上消失。
那些厌恶的、鄙夷的、嗤笑的的表情出现在了她的挚友、亲人身上，就连她的导师眼里也透出了无限的叹息——仿佛她为之奋斗了数年的研究只因身份的转换便一文不值一般。这些扭曲的面孔结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Renata包裹进去，勒进她的皮肉，挤碎她的骸骨，将她一切的一切吞吃殆尽。
Renata咬紧了下唇，背上的外骨骼还在隐隐作痛，她没有办法回答Diana的问题，现在的连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
Diana活动了下脖子，并不在意这个奇怪同类的沉默，而是走到Z.的身边，观察起许久未见过的人类。
“啊啊，营养不良，芯片排斥反应……”Diana眉头突然皱起转头询问Renata，“她是罪犯吗？为什么会有编码识别系统。”
Renata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指的是Z.左臂上的芯片：“她不是。只不过D层的领导人为了方便管理，强行植入的。”
“D层的居民全都有。”怕解释单薄，Renata又补充了一句。
“天呐，人类对同类也这么残忍的吗？我以为只是对我们。”
“蛋蛋！残忍！！残忍！！芯片！！疼！！”小机器人很应景的接起了话，两个小机械臂还有节奏得挥舞起来。
Dang！
“别动，针头别掉出来了！”Diana没好气得提醒着耍宝的小玩意。
从这熟练的动作来说，小机器人如果是真人的话，大概脑袋上已经叠了无数的包了吧。Diana结束了例行的检查，呼了一口气，十分轻松得拍了拍手，十分大方得开口：“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Diana，旁边的这个是傻蛋。很高兴遇上你。”
“蛋蛋！是蛋蛋！嗞——蛋蛋是蛋蛋！”小机器人又不安分得抗议起来，被人一眼蹬过来，瞬间哑了声音，四只机器人原地划拉了几下，假装没说话。
Renata看着伸向自己的手，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嘴角勾出礼貌的微笑：“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额，Ray，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同伴。”
“你笑起来真好看。”Diana由衷得称赞道。
“谢谢。”恰到好处的微笑，令人感到舒适的同时又显得不是太亲昵。
眼前的同类即便是衣衫褴褛也透着高贵的气质，视线黏上去似乎就有些移不开，Diana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是第几代啊？身体结构真的是太棒了，简直和人类一模一样~请务必告诉我，是那个批次出来的？真的是太棒了！”
眉间不可察觉得皱了一下，Renata有些尴尬得无言以对，只好保持微笑看着这个小女孩。
“恩……抱歉我本来不该询问的批次的。”Diana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低下头玩着手指，“毕竟这是我们的隐私。”
隐私？Renata扬了扬眉毛，有些诧异。她在研究所时，也和高智能的人造人接触过，按照出厂设定，他们并不存在“隐私”这个概念，政府也不允许他们拥有。那Diana是如何形成这个观念的呢——这是否还能引申开来C.O已经可以形成道德这个极为人类化的概念呢。Renata内心充满疑问，看着蹦蹦跳跳的Diana暂时也没有机会问。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Z.的伤势，Renata凑近了仔细得看着这具渐有生气的身体，眼神软了下来，暗暗松了一口气。Diana撑着脸蹲在一旁看看Z.，看看Renata，似乎明白了什么，唇角勾出了然的微笑。
“DaDa！！DaDa！”小机器人突然烦躁起来，不停得左右横跳，针头差点被拔出。Diana赶紧按住这个突然抽风的小助手。
“傻蛋你怎么了？”
“蛋蛋！危险！！蛋蛋危险！！”小机器人仿佛过筛一般，整个身体都颤动起来，脸上光带也变成了黄黑相间的条纹。
“恩？什么危险？”Diana皱着眉，环视四周。
话音刚落，一旁的阀门就传来一声猛烈的撞击，似乎还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在上面划过的声音。Renata暗叫不好，看了看其余人，开口：“是机械猎犬。”
嘶——
嘶——蛋蛋
两声倒抽冷气的声音，Renata沉吟片刻，还是实话实说：“是冲我来的。”
厉害了。一人一机十分默契得比出了大拇指，瞪大的眼睛了充满了难以置信。
Renata的大脑飞速运转，如今带着Z.跑已经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去引开机械犬，那Z.……时间已经来不及多想，Renata尽量放缓语气，姿态放得十分低下，开口请求：“Diana感谢你救我们，但是我有一个请求，我知道这十分唐突与勉强，但我请求，不，我恳求您，照看好Z.，我来引开机械犬。”
每一个字都咬得毫不犹豫，眼睛里满是坚定，即便她现在狼狈不堪，这番话说出来倒是有些临阵托孤的悲壮。Diana不可思议得看了看Renata，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发烧了：“我拒绝。”
“Diana，求求你，我……”Renata眉头紧皱着，心里不断思考着可以作为交换的筹码，不管怎么样也好，至少要保证Z.的安全……
“我们是不会丢下同伴不管的！”Diana和“傻蛋”异口同声的说道。傻蛋停顿了一会，在一句话结束了的时候，悄咪咪又补上的了一个“蛋蛋！”
几乎是心头一暖，Renata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一时语噻说不出话。
当！——呲——熟悉而又可怕的镰尾捅了进来，尾巴上的锯齿开始疯狂得切割金属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声音，那幽绿的野兽眼睛在缝隙处若隐若现。
Diana十分镇定，快速得检查了Z.的生命体征，用散落在一旁的衣服将她包裹起来，又示意Renata抓住另一头，“傻蛋”居然可以拉伸身体，变成一副简易的小型担架——下面还带着四个迷你的轮子。
“我说1,2,3，一起用力，把她移到傻蛋身上。”
或许是这种镇定感染了Renata，本来已经十分疲倦的身体有涌出了一股力量，恍然黑暗的内心又被打开一道口子，有光照进来。
是希望的样子。
1,2,3！抬！
随着Diana的指示，两人合力将Z.转移到了担架上，Diana又从侧杆里抽出束缚带，将Z.固定住。
“好了！”
Z.被绑在了小担架上，虽然脚还搭着地面，但总算是能够顺利移动了。两人还未享受到成功的喜悦，令人牙酸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阀门已经被割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机械猎犬争先恐后得往里挤，甚至于互相推搡撕咬，腥臭的液压液体溢出来，带着恐怖的气息。
“我们得赶紧走。”Renata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虽然她实在很想抄起什么砸烂那几个狗头。
“跟我来~”Diana又吹了一个欢快的口哨，“傻蛋”宛若听到指令的士兵，飞快得往她们出现的洞口移动。
洞口不深，似乎连接到下面的管道，Diana一下便跳了下去，“傻蛋”紧跟其后，还好有束带捆住Z.，不然此刻大概已经摔得哪都是了。
机械猎犬已经探进来半个身子了，爪子一伸，就能勾到Renata，Renata看了看不远处的枪械，牙一咬，飞快得跑向那里想要捡回来。
机械犬并不给她这个机会，镰刃一甩，划开了Renata的衣服，留下一条血痕，惯性的作用下，Renata猛得向前踉跄一下，但一把抓住了手边的手枪，顺势一滚躲去第二波攻击，第二只机械犬也钻了进来，被大水冲去了半张脸，露出了里面碳钢的头骨，幽绿的监视器里散发着杀戮的气息，十分得骇人。
两只机械犬似乎知道Renata的意图，守在洞口，张着嘴，等着她过来。不管怎么看，那血盆大口像极了轻蔑的嗤笑。
Renata咽下一口唾沫，她现在并没有防身的武器，只能在原地不动等待时机，场景一时僵持了下来。但显然机械犬们更加轻松，镰尾的寒刃一闪一闪得，等待着割开猎物喉咙的时机。
“Ray……呀！”Diana突然从洞里冒出一个头，抬头便看到了两头机械犬的爪子，不禁尖叫出声。
“该死！”Renata暗骂一声，身由心动急忙扑了过去。猎犬的注意力完全被Diana吸引了，毕竟狩猎“洞穴的兔子”是“猎犬”的本能，张口便咬。
即便是马上行动Renata也赶不上这闪电般的攻击，眼见着惨剧就要发生，处于危机中间的Diana却不躲不闪。
嘎嘣！——
一颗牙齿，还带着部分下颌骨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地上，还反弹了几下，孤零零的。
寂静，就是死一般的寂静，Renata被眼前的一幕完全震住了。
Diana黑着脸，双手狠狠抓住了机械犬的下颚，机械指甚至抠进了仿生皮肤里，纤细的手臂完全没有肌肉绷紧的线条，但只听到机械犬颅骨深处传来金属关节被强行拉开的声音，高强度的杀人机器，竟然被生生得掰断了下颚，甚至还抽出了埋藏在暗槽内的传输线，液压液溅了一脸。
任凭有力的四肢如何挣扎，机械犬都被死死压住，乱刨的爪子在管道上留下痛苦的划痕，镰尾胡乱得甩着，震得管道哐当直响。
另一只机械犬见势不好，猛地向后跳，镰尾瞄准Diana的脑袋直射过来，几乎就在触碰到太阳穴的瞬间，被空出的一只手抓了尾巴，锋利的刀刃竟然不能伤到Diana分毫。这个小女孩显露出可怕的臂力，几乎是顺带一甩，那将爪子钉如钢板的猎犬被生生得拉过来，抬脚朝着屁股一踹，手上用力一抽，一根完整的脊骨被抽了出来，四溅的火花拉扯着周边的骨骼，猎犬抽搐了下，无力得摔在地上再无反抗的能力。
Renata不知该说什么，呆愣在原地，难以想象，明明外表就是十二三岁的人类女孩样子，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力气。自己一开始甚至还想偷袭……该说幸运好呢还是不幸呢。
这个暴力的小姑娘看了看手上的脊骨，又看着散落一地的零件，嘴巴一撇，眼看着泪腺就泵出了瀑布一样的眼泪。
“怎么办啦！！呜呜呜，人家的淑女形象啦！！！呜呜呜”
Renata自认也是聪明的脑袋，面对如此的场景还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僵持着总是不好，只好快步上前，安慰似的拍拍小女孩的肩膀。
“Ray，呜呜，怎么办，你是不是会讨厌我啊！！呜呜”小女孩似乎自带了两个水箱，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掉，满脸的委屈难过。
“怎么会。”Renata有些头疼，她并不擅长安慰别人，“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啊，我怎么会怕你呢。”笑容了带上了感激，金色的眼瞳闪着光。
“Diana很厉害呢。”
小姑娘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个同类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了，低着头忍不住偷偷撇两眼。这个哭得期期艾艾的小姑娘令Renata想起来她可爱的表妹，也是一样的年纪，喜欢抱着她撒娇，在花园里摔倒了，哭得也是这般满脸通红。
略带宠溺得拍了拍Diana的头顶，金色的头发触感很好：“总而言之，谢谢你救了我。”
“蛋蛋！不客气！！不客气！！不客气！！”傻蛋似乎被戳到什么地方，在洞里焦急得替Diana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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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熟悉塔各个部分结构的Renata也没想到，下面的备用管道里有一条铁轨，上面还停着一辆老式的矿车，傻蛋安静得停在一边，输液已经结束了，Z.的脸色好了很多。
当三人一蛋在车上坐稳以后，只见Diana眉毛一挑，笑得十分灿烂。
“1,2准备！出发！”说着松开刹车，矿车缓缓得动了起来，轮子越滚越快，耳边风声逐渐大了起来，Diana就像在狂风暴雨中掌舵的海盗，撑着她的“海盗船”肆虐在这不断向下延展的铁轨上。
耳边的风声与脚底的轰隆声令对话十分困难，Diana肆意得狂笑着，她实在是太喜欢这样刺激的活动了，才申请来当探索员。
这种操纵风的感觉，风扑在身上的感觉一定很棒吧。
Renata死死得抱着Z.，将身体在矿车里撑住，若不这样做，感觉随时要被甩出去。风声呼啸，却带来温热的气息，混杂着矿石的味道，看似没有尽头的隧道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随着矿车的飞速靠近，光点不断放大。
那里是出口吗。
穿越光点的瞬间，逼仄的空间退去，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她们竟然盘旋在中轴的上，圆柱形的柱体上被开凿出螺旋的轨道，矿车盘旋着下降，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旁边便是万丈深渊，但从这看出去，整个地域一览无余。
大地似乎没有尽头，平原延伸出去，消失在崇山峻岭的远方，那遥远的天空似乎还在不断落下紫色的闪电。红黑色的土地上，整齐得排列着一些黑点，Renata睁大眼睛仔细辨认，那竟然是完整的城市群。无比的巨大的中轴耸立着，直直得支撑着上层，宛若一把利剑，直指苍穹。
巨大的河流贯穿进来，又在中轴处分流，粗大的管道不断得运输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这里是……Renata努力回忆着塔的完整结构，任何一本书上都没有提过载D层之下还有这样一个世界，如果她的推测的没错，这里应该是……
“Ray！！！”Diana的声音劈开风浪，在耳边响起，“这是你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天空吧！！”
天空？Renata急忙探头出去，与上层模拟出的天空不同，此时映入眼帘的天空广阔而寥廓，无数的风在其上呼啸，吟唱着高远的诵诗，那层层叠叠的云层延伸到远处和大地融为一条线，那遥远的地平线像两侧不断延伸，风带着视线走了八万里，依旧未能抵达端点。
这就是真正的天空吗……
沧海一粟，四顾茫然。Renata只觉得有什么在胸口回荡，耳边呼啸的风嘶吼着自由的味道，她伸手去抓，只见衣袖烈烈，随风飘动。有什么东西开始碎裂，又有什么从一片废墟中肆意生长出来，带着隆隆得咆哮。
“想叫就叫出来吧！！”Diana笑得更加放肆，“这就是真正的世界，我们的世界！！”
这就是真正的世界吗，狂风与落雷共舞，嶙峋的岩石相互倾轧，无尽的地平线上，响彻着肆意的狂啸。与之相比，为人自满的A层也不过是水晶球里的一方小屋，虚假的雪花纷纷扬扬，埋葬了多少广阔。
有温热的液体涌出，划过脸颊，垂在下颌骨，映着这个全新的世界。Renata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流泪，大概就是被囚禁在鸟笼中的鸟儿突然进入了广阔的蓝天，即便陌生但听到了振翅的声音。
“原来……D层下面真的还有啊……”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低头，熟悉的笑容，熟悉的眉眼，那黑色的瞳孔全都是她。眼泪更加止不住了，Renata死死抱着死里逃生的Z.，喜悦与酸涩一起涌上来，明明眼泪不断滴落，脸上却笑得灿烂。Z.心疼得蹭了蹭她，应该已经担心了很久了呢。真好，一睁眼，就看到心爱的人，Z.一点都舍不得移开目光，贪婪得扫视着她的珍宝，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每一处纹路，都刻进心里。
Diana看着陷入对视的两人，脸上一红，笑声都收敛了一些。傻蛋贼兮兮得靠了过来，窝在她的身边：“蛋蛋！”
矿车急速得下降，很快只距离地面三四层的高度，Diana紧了紧领子，故意压着嗓子学着列车员报站：
“女士们先生们，您现在乘坐的是矿车特快，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
Diana脸上露出一个极为骄傲的笑。
“上层的小家伙哟，欢迎来到E层！！”
刹车被压下，四溅的火星仿佛是盛大开幕的烟花，尖叫着直直得往下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