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彩

第2章 子安与宋成

徐子安的妈妈开的门,一见到她们两个,立刻是一副极开心的样子,“怡然和章澍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子安!你同学来啦!”

章澍对这突如其来的爆破音不是特别能适应,匆匆道了声“阿姨好”,圾剌着拖鞋就拽着王怡然往里走。

王怡然这边还在跟子安妈妈寒暄,脚步跟她不上,赶紧转身扯住这头雪橇犬,“一个劲儿往里走的,你知道子安哪个房间嘛你就往里走!”

章澍叹了口气,回头望着她,“能走多远走多远。”

自从子安妈妈在章澍面前对她去H城这偏僻地方上学、还进的中文系这件事,表露出明显的不赞同之后,她见着这位阿姨也没什么特别亲切的心情。

老实说,子安妈妈对子安的这两个挚友确实是照顾有加,每次回国都会记得给她们捎带些小礼物。只不过话不投机,章澍又总是带着一副欠钱的表情,阿姨心里自然也会有所偏好。

像章澍这类人,里头装了点儿该死的不食人间烟火气,是藏不住好恶的。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在脸上写得满满当当。王怡然则截然不同,生存技能几乎满格,从小便成了家长芳心之收割机一般的存在。以致于章澍有段时间一直觉得,自己的亲妈更喜欢自己的朋友而不是自己。

但章澍又在很多方面与世俗相处的还行,王怡然自诩举世无双大俗人,两人照样处得美滋滋。有一点王怡然说的很对,章澍身上没有那种文人式的酸腐气,读的书都一本一本摞在肚子里。从外头看就是只筒子,闷着不出声,实际上眼睛贴着往小口子里瞧,里头彩色玻璃片片能赛过万花筒了。


这栋房子章澍确实没来过,就是子安妈妈也没住过几天,可惜了市中心的地段。

整体装修大概走的雍容典雅风格,放眼即是撞上去很痛的暗红色木质家具,但四处又散布着些现代意味强烈的电子设备,银灰色的光亮照得气氛颇有些违和。

子安爸爸的家她倒是有些印象的,但因为在比较远的W镇,也并没有去过几回。

喧闹声惊动屋子深处,有细碎轻微的脚步声,像是赤脚踏在木质地板上面叩出的、颇有粘带感的声响。咔哒,走廊尽头的房门缓缓打开,徐子安斜出脑袋朝她俩笑,长长头发吊着飘。

“你演鬼片啊。”章澍愣了半天,憋出一句话。

徐子安见到章澍的第一句话则是,“阿澍你怎么黑成这样啦!”

刚打完五月份球赛不久章澍就明白,黑是不可避免的了。但原来已经黑到让人望之色变的地步,她倒是没有想到的。王怡然是因为之前常常缠着视频,不知觉已经适应了她的渐变色,刚见面又罩着墨镜没看灵清,倒没子安反应大。

章澍笑笑,“搬砖搬的。”

子安的房间意外的简单,行李箱还开着倒在一边,不知是不是忙的缘故,有些乱。对夏天来说有一点厚的米色窗帘垂到地上,勉强透出来一点夕阳的黄。

冷气开得格外足,完全可以想见不是低碳的温度;调低温度穿厚睡衣是她们共同的癖好。

“来来来,坐床上,也没别地儿可坐啦。”

章澍盯着子安仔仔细细地看。她把头发养长了,脖子上长长的玉坠依然来回晃着,法兰绒的连体睡衣衬得皮肤愈加白皙,眼睛里是慵懒与一点点疲。

王怡然二话不说把徐子安往床上一扑,“哎呀子安你太可爱了!”

徐子安挣扎着想爬起来,“大王你先起来我才刚看见阿澍呢,我要抱抱她……”

“你不是早我几天回来吗,还没腻够啊,”章澍一把扯起王怡然,安安稳稳坐在床头,向王子安张开双臂,“来吧,光长头发不长个儿的小家伙。”

“阿澍!阿澍!”徐子安搂着久未谋面的挚友,不愿意松手,毕竟平常章澍与一般人类的生理距离较大,难得有肢体接触。

曾经有人吐槽过,章澍应该移民瑞典,那个等公交车时人均距离都三米以上的神奇国度。她仔细考虑了这个建议,也觉得十分的可行。

“一分钟了,”王怡然十分不爽的声音响起,“子安你跟男票秀完接着跟阿澍秀,可怜可怜我吧。”子安才慢慢缩回床上,吐了吐舌头。

“对了,你未婚夫呢?”话一出口,章澍觉得“未婚夫”这个词真是别扭极了,也不好回收,憋得一脸不自然。

“他应该在宾馆吧,陪叔叔阿姨一起,”看章澍莫名其妙的表情,子安又补充道,“他们家又不在这儿,住我家也不合适。”

“这样啊。”

三个人一时间没说话,坐在床上一起发愣,只有冷气低低的嘶哑声。还是章澍先说了话:“你……怎么突然就结婚。”

“我也没比你们早知道几天,我妈她……有点急,好在宋成爸妈也没说什么,就由她来了。”徐子安抱膝坐在床中央,盯着坨成一团的玫红色空调被,“在她回J国前,吃顿饭定下这个事,她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

“那,你爸也同意了?”章澍低低地问。

“他不来。”徐子安面上见出无奈,可见在这件事情上,父母之间并未达成一致意见。

王怡然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呆在那里。章澍叹了口气。

徐子安在成年之前基本由父亲抚养,每年寒暑假会飞去J国和母亲共同度过。虽说不小心给她找了个24k纯金后妈,但子安爸爸仍然算得上个爱她的爸爸。

城区内的家长们常给孩子们送夜宵,远在W镇的徐爸爸也时常会带来许多罐藕粉、米糊、核桃羹,子安便在每晚八点端着碗,尝试冲泡各种糊状的点心。有时成功,有时失败,也算高兴。

那时候的子安,毫不夸张地说,是个迎风流泪的姑娘,因为眼睛不大好。常常在饭后与章澍散步,走着走着便莫名有泪滑落。

章澍想,高三的繁重生活,劈裂她电脑扔掉她书包的继母,并不算好的身体,怕是快要将这个白皙的、哪儿都有点婴儿肥的姑娘消磨殆尽。


徐子安的未婚夫宋成,在一年前的男友认证程序中曾请章澍与王怡然吃过饭,那一顿的酸汤肥牛特别有味,因此章澍便记得牢固。

他们的恋爱故事,章澍很清楚,也是第一个知道的。奇迹般的网恋成功案例,几乎颠覆了章澍对于这种搭讪形式的认知。爹妈成天普及的网恋悲惨事例,数量都足够凑出一本百题斩,也难怪章澍怀疑。

高中一年级,徐子安和章澍吃完晚饭在教室外头的大树下乘凉,徐子安说:“最近我在网上认识一个人,挺像你的,人也蛮有趣。”

章澍说:“哦。”

过了一段时间,徐子安和章澍吃完晚饭在操场上散步,子安说:“之前在网上认识的那个人,他向我告白了,怎么办?”

“你喜欢他吗?”二愣子章澍问。

“还好吧,”子安眯起眼睛,笑了笑,“跟他聊天挺舒服的。”

于是章澍给出了一个负责任的友人应有的答复:“那你们可以先做朋友啊,等你毕业了再做选择,现在还是学业最重要。”

那时的章澍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未曾谋面的,长她们一岁、当时正在读高二的N城男孩宋成,有一天会出现在她挚友婚宴请柬的新郎一栏里。

再后来,很久以后的后,看见子安与宋成在一起时,自然而惬意的笑容,章澍忽然间便释然了。不用去考虑那么远,今日的子安是快乐的,就很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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