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悠闲
当然,立志要做社会米虫的林青还是考了状元,照片被登在本市日报上,即使黑白高糊也能看出她出落的越发明亮的面容。
对明德而言,这没什么稀奇。明德中学的学生一向包揽本市中考1至200名的大部分席位,而这些学生几乎全部会直升本部高中,成为将来高考榜上的主力军。
但林青依然是历届状元中比较可怕的一位。和他们一样,她没有短板,但她的理科科目强大到令人战栗。
但她除了学校规定的学习时间,几乎不碰课本试卷。日课总在课堂上就处理掉,心情一好就把明后天那几课也通通做掉;假期布置的十几张试卷,总会在周五短短一天刷完。
好像真的和林青自己说的一样,她只是个想成为社会米虫的人,一不小心站到风口浪尖去了。
但章澍知道林青不是不努力,她太聪明,不需要花太多笨功夫,就能搞定很多事情。
像数学测验连续十六次满分的记录,章澍这辈子都只能在梦里,也许在梦里也不会梦到这种情形。
章澍就属于重度偏科型的学生,才上初中就能把数学卷子丢掉一半分数,科学更是凄凄惨惨戚戚,一直被老师重点关怀。语文和英语是她的强项,可惜这俩科目拉分不够明显,无法填上她在数理界的巨型沟壑。所以中考成绩平平,也在意料中。
章澍她爸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章家两代里有两个医生、一个数学老师、一个银行行长,他自己从小到大数学也没输给人家过,怎么到章澍身上这么个德行。
林女士则觉得自己是主要责任方。虽然她当年本来数学就很好,但语文的师范生先考试,她就随便去考了,一考考上就这么变成了语文老师。
章澍小时候不爱动弹,天天就窝在老家的大书房里,一本接一本地看书。没有谁去告诉她什么年纪该看什么书,她拿到什么看什么。
林女士说,这孩子看书看傻了。
令人诧异的是,王怡然竟然中了个探花,虽说平日里成绩也属上游,但这次着实是超常发挥了。
于是王怡然她爸异常高兴,从Y城飞回来,大手一挥办了个大宴。章澍作为挚友自然在被邀请之列,林青是新科状元,与王怡然算是朋友,故也收到了邀请。
陈冰嘛,以她玩世不恭的性子,挂上个直升的名额就谢天谢地满世界浪去了。邀请函送到,人在西伯利亚,来不了。
“'别难过宝贝,给你们带贝加尔湖的水!原谅我!'她是这么说的。”王怡然黑着个脸,对着章澍念陈冰发来的短信。
王怡然现在的心情可糟糕了,她爸没经过她的同意,不知道怎么弄到她老师、同学的联系方式,给每个老师和所有她提过的同学都发了邀请;还找了一大堆亲戚朋友,让他们带着孩子来吃酒。
“我现在真是欲哭无泪啊阿澍啊!我可怎么办呐!”王怡然作坐在章澍房间里的榻榻米上,一边吃西瓜一边哀嚎。
章澍想了想,都尴尬得一抖。
“要不我不去?我叫林青也别去,这样你会不会好一点?”
“好个屁啊,你们俩不去,我对着一群半生不熟的同学亲戚,话都讲不出来了!”
“我觉得你不要那么有压力,你爸那么自来熟,他可以搞定的,我们光吃就好啦。”想想君临酒店的菜品,章澍心里还是有点小不舍得。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朋友都死了你还光记吃……”王怡然拿大大的不锈钢勺兜了圆圆一个西瓜球,恶狠狠塞到了嘴里。
“你自己都死了不还在吃嘛……”
鉴于违逆父亲大人的代价太高,毕竟毕业旅行的资金还得从他身上刮,章澍出的主意又馊兮兮的,王怡然最后选择认命,反正脸皮这东西总是在掉价的。
千万句好话送走了王怡然这尊大佛,章澍把瓜皮打包扔出门外,重新坐回房间的榻榻米。
天气很热,空调制冷的功力不知为什么有些下降,章澍撩了撩披在身后的头发,透透气。顺便发了条短信给林青,问她去不去王怡然爸爸办的酒席。
本以为林青住得那么远,应该不会特地来吃个没什么关系的酒。
“我会去。”林青回复。
章澍忽然之间,就很开心。她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开心,是因为林青。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常见面呢,章澍这样想。林青的脑袋瓜基本是理科的类型,她自己不消说,自然是喜欢念文科的。分科的问题就如一道壁垒,将两个人远远隔离。
可章澍毕竟是个小孩子,这个小孩子的忧愁在几个小时后,便被林女士色香味俱全的晚餐给带走了。
反正以后都在一个学校,说不定还是隔壁班,都会见到,愁什么呢。
7月10日是王怡然的“大日子”,她爸选在她生日的这天办,好歹也算缓解了一点尴尬气氛,生日宴加上庆功宴,总比单个放着要好些。
“我爸总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我,还每次都要昭告天下,他有多么关心我。”王怡然看着在自家沙发上兜着三色杯的章澍,怏怏不乐。
“诶你还要吃多少个三色杯?这都第三个了吧?你还要不要吃君临的酒啦?”
“瞧瞧你都滴在地上了,一会儿林青要是过来了看见这么糊塌塌一堆,我怎么见人啊?人家头一次来呢!”
……
王怡然心情一不顺畅,就容易变话痨,和章澍恰恰相反。所以她不高兴的时候是个山大王,章澍早就习惯了,继续默默兜着三色杯里剩下的、那块最爱的巧克力色雪糕。
“叮咚——”
“章澍你快擦地!我去开门。”王怡然似一阵风,从正弯下腰擦地的章澍身边呼啸而过。
林青来到客厅的时候,章澍正好擦完地,瞧了瞧纸巾,变得黑乎乎的一片,叹了一口气。
她直起腰来,望见林青走过来,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好像立刻被激活,自己变成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黑亮的鹿眼,勾得林青也笑开了,“阿澍,听怡然说你吃三色杯把她都吃穷了。”
王怡然跟在林青身后走进来,这边还骂骂咧咧,瞥见章澍瞧林青的眼神,顿时乐了。
“哎呦章澍,你这眼神也太热情了,我刚坐那儿跟你聊半天,话都不回,”她大力晃了晃脑袋,“见着林青跟点了笑穴似的,收收你那脸吧……”
章澍对王怡然的嬉笑不管不顾,认认真真看着林青笑。她做什么事都很认真,这可能、或许是传说中死的很快的“纯粹”。
多年后的林青曾无比怀念恋人那时的全心全意的“纯粹”,她们到底为什么会从沙盒游戏里的创造模式变成生存模式,再升级到困难模式的?
命运这种东西啊,多少难测。
如果林青没有到君临酒店参加王怡然的宴会,她就不会在那个时间点见到章澍。若林青没有在见到章澍之后,被对方的眼神勾得神智不清,她就不会问,“你想不想再和我做三年同学?”
“当然想啊,可惜你要去念理科,记得常来找我玩啊。”章澍又拾起了几天前被晚餐冲走的忧郁。
“嗯。”林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