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偶像设定】方向

『还在企划室哦，凛酱快上来快上来！』

握着手机，黑发少女将冻僵了的手插进上衣口袋，在夜色中走入近两个月没有造访过的大楼，呼出的白雾被关上的自动门隔绝在外。

这个时间事务所大楼内仍有人进进出出，跟擦肩而过的工作人员或偶像打过简单的招呼，她乘着电梯来到30层，头顶的灯照在她利落的直发上，将她高挑的身型投成地上一个圆形的影子。

寒风吹得玻璃窗户猎猎作响，她缩起肩抵御似乎无孔不入的寒意，走廊里回荡着一个人的脚步声，她想起自己曾经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无数次走过这条走廊，偶尔也会像这样只有她一个人，更多时候不是。

更多时候，还有拥有相同目标的同伴。

目标。

想到这个词，想起拥有之后经历的事情以及自己是如何与其相遇，她沉寂冷静的翠瞳里升起几分柔和的怀念，举起手敲了敲整一层唯一有光从缝里透出的门。

轻叩声还未完全停止，一道清脆的嗓音自室内跃出：「是~~请进！」

那道在回忆里不可或缺的身影即将出现在眼里，她惯于凝成平直的唇线因而有了弧度。

凛打开门，明亮室灯下的第一眼，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凛酱！这边这边！」

少了门的阻隔，指点迷津的嗓音听起来更加雀跃且清甜，凛关好门扯了扯盖住下巴的围巾，往里走拐过沙发，等到看清眼前所见——她傻了眼愣在原地。

「……这是？」

「诶嘿嘿~这是被炉哦~」

「……我是问，为什么这里会有被炉？」

粉系格子花纹桌被铺在可同时并坐至少12个人的矮桌上，散落于有5张榻榻米大小的绒地垫，在这个装修现代的办公场所里显得非常突兀。而棕发褐眸的女孩子整个人趴入被炉内，对上凛的视线后笑弯了眼睛，一脸无与伦比的享受。

未得到答案，凛也能猜到一二，首先这肯定不是制作人或是千寻小姐的布置，其次会将这么大型的、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削人意志的物品带到企划室，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

「是杏酱带来的唷。」

卯月的回答证实了凛的猜想，她从交叠的手臂抬起上半身，双颊透出由暖意带来的微红，拍拍身旁的位置笑眯眯地邀请道：「凛酱快点来~杏酱说过大家都可以随意使用的。」

碧绿的眼机警地打量了四周，果然那只粉色的巨大兔子抱枕不见了。

——这是换了杀伤力更大的『武器』来了啊。

想起那次由于沉沦在那只兔子软绵绵的诱惑里，导致练习迟到的事，凛自觉不应该对那位娇小女孩掉以轻心，以免中了对方的计谋，耽误了工作还不能指责她。

可是……凛回过头，看了看满脸笑容的人，心想，反正现在不是工作的时间，放松点也没什么问题吧？

——而且卯月都已经躺进去了。

放弃了理性的挣扎，她轻叹一口气，边说着「只待20分钟哦」，边走近将肩上的背包放在地垫上，脱掉鞋子。

双腿完全覆盖于被子底下的时候，凛抿紧了唇，瞪圆了的碧瞳却像是瞬间被擦亮了似的。

——这……这是……！！

全方位的暖流萦绕在下身，刺刺的麻麻的，忍过这种霸道的刺麻后迎来几乎能渗进骨头的热。

防备立刻崩溃，她正感动得说不出话，忽然另一个热源贴上自己腿侧，是卯月。

已经在被炉中待了不短时间的人今天穿了及膝长裙，而凛仅穿着学校制服短裙，暖洋洋的肌肤突地与她冰冻的裸腿相触，身旁的女孩紧紧攀住她的手臂，由于畏寒蜷缩起来：「嘶——」

「我、我才刚从外面来！」

为这样的举动惊讶不已，凛直起腰就着急地想屈膝挪开：「你先离我，远点……」

话到后面就说不顺利了，因为那条柔滑温热的腿意图非常明显，灵活一抬就压到凛的腿上，彼此的小腿内侧亲密地贴在一起。

臊热从脊椎往上窜起，她僵硬着不敢乱动。

「正因为这样，凛酱得快点暖起来才行。」

挽紧凛胳膊的年上之人看着凛，近距离的棕色眸子带着微些不悦，隐约用下命令的口吻说：「不能躲哦，我来温暖凛酱。」

卯月伸直双腿一点一点地来回蹭过凛的腿部肌肤，足背、小腿、膝盖、大腿，每一个裸露在衣物外的地方。凛低头看着她专注作业的模样，试着放空自己，不去凭触感想象两人的腿现在是怎样在被下厮磨。

——呼……卯月她是不是，越来越天然了呢？

凛不着痕迹地吸入冷空气，借此平复内心异样的悸动，看看周遭的沙发、摆设以提醒自己她们正在企划室的客厅里，再看一眼卯月的侧脸、那隐隐泛起粉色光泽的嘴唇，又兀自羞恼起来。

——不，大概是我、越来越……了吧。

幸好在多重因素作用下，腿上的冰寒不多时就消融得差不多，察觉到卯月的腿也安分下来，凛刚要说声谢谢，听得那个活泼的人好像想起什么一样顿悟道：「对了……凛酱看向这边。」

凛一转头，有一对微热的掌心捂上她的脸颊，温润指尖触到她的耳垂。

纯粹无边的温柔刹那间涌入她的胸腔。

毫无自觉自己的一举一动给对方带来什么感触，卯月歪了头绽放一个满意的笑颜，侧马尾微动。

「好了！这么一来，凛酱就不会冷了~」

凝视着她的人眨眨眼，随后嘴边勾起上扬的弧度，眼里有宠溺的神色。

「嗯，很暖和。」

「卯月今天该不会都呆在被炉里吧。」

「当、当然不是！我有在努力工作的！」

「那么，是工作结束之后，特意回到这里等我了？」

「……是没错啦。」

分针向前移动两格，二人腿靠着腿，肩碰着肩，在安逸中轻声细语。

「呐呐，听我说，」卯月从凛的肩膀仰起脸，明亮的棕色眼睛里有凛熟悉的愉快心情，「今天听大家说——」

每个首次得见杏的新『玩具』的人，脸上总混杂着震惊、怀疑等等复杂的情绪，而等到真正坐落之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露出舒畅平和的表情，似乎个个头顶冒出花花。

加奈子摆出自带的点心，智绘里再贴心地沏了茶，眼看现场的气氛跟岁末在家中观看红白歌会相差无几，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谈起与被炉相关的记忆。

阿妮娅此前没有使用过被炉众人表示理解，令人惊讶的是那位哥特少女居然也是第一次体验，当时的兰子摊在矮桌上，嘴里叨念着『极寒暗夜之救赎，光明之神无上之馈赠。虽短暂如泡沫幻影，若吾之身就此融化，吾之灵魂一同坠落亦无妨』云云。

李衣菜说她还记得去年新年家里的方形角饼有多么好吃，未来则说去年新年的圆形丸饼令她难以忘怀；未来说她家习惯将年糕煮着吃，李衣菜则说年糕当然得烤着来吃；李衣菜说烤年糕蘸上酱油是最传统的吃法，未来则说配上味噌才能保持年糕最原始的滋味……一旁的美波连忙调停两人的争吵，提议之后同时将两方年糕带到企划室来分个胜负。

米莉亚说自家的妹妹刚学会爬的时候，一不注意就会钻到被窝里，她跟着进去哄她，结果常常变成两姐妹盖着被子睡着了。莉嘉则说平时以辣妹装示人的姐姐实际上并没有比一般人耐寒，新年休假的时候姐姐几乎都赖在被炉里，偶尔会剥蜜柑喂到她的嘴边。

这时，琪拉莉笑着低头看向坐在自己腿上昏昏欲睡的人。

『啊~哈~！杏酱这次做了好事呢！大家都变得happy happy的了~！』

『啊哈……喂，你们记得将年糕、蜜柑之类的都带来报答杏。』

最后那面容天生不善的制作人进来一看呆愣在地，拒绝她们的邀请后为每个人认真确认了一遍各自工作的开始时间，没说什么反对的话，边按着后颈，边推开了专用房间的门。

「未央酱说，她家的被炉是四人份的，她和她的兄弟因为争夺位置发生过很多有趣的事呢，感觉好热闹！」

「……是吗。」

「我家用的是地暖，只有在冬天到乡下探望奶奶时才会见着被炉，现在觉得被炉真好啊~~~果然家里应该放一个呢，能和家人、朋友一起取暖的话，会更加开心呢！所以——」

「……连未央也在啊……」

「诶？」

头顶传来迟滞且郁闷的回应，疑惑的卯月看清恋人脸上的神情后，才惊觉自己可能说了太多刺激对方的话，凛是晨早的被炉闲聊中唯一一个由于不可抗力缺席的人。

怎么会没想到呢——她手足无措地懊悔着，明明去年这个时候，自己也是类似的心情啊。

「凛、凛酱！」她喊了那个无精打采的人一声，握起双拳打气道：「振作一点！考完最后一场考试就可以继续工作了哟！」

「卯月说的我都懂……」凛侧脸朝下趴在桌子上，耿耿于怀的样子无需明说就能让人明白下一句接在『可是』二字后面。

「为什么其他人都已经结束考试了……加莲是这样，未央也是这样……」

二人所谈论的考试，是指普通高中生，高中生涯里最后的考试——全国会考和二次专门考试。「346」事务所兼任备考生的偶像们可以提交申请，全国会考、二次专门考试前一个月内，都不必为工作分心。

考试时间统一的全国会考早在半个月前就结束，无意入读大学的加莲早早就复职了，而入读不同大学的二次专门考试时间不定，听闻未央今天一脸轻松地回归事务所，想来也是已经考完试了。

所以说目前在相熟的伙伴里，只有凛一个处在『闭关』的状态。

这种巨大压力之下的孤独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有多么难捱。

经历过同样阶段的卯月看着她，想安慰但不知如何开口。凛见她一脸的干着急，眉头间的郁闷明显消退，按上她的手：「不要紧的，就当我……只是在发发牢骚罢了，明天就能好起来。」

「……嗯！」

被反过来安慰了，棕发的人笑着点点头，下一刻却变得犹豫，她在凛没注意到的角度垂下头，仅用眼尾偷偷瞟向凛。

「凛酱的考试，是在什么时候呢？」

「下周周三。」

「诶、那还有不到5天呢！」

「早一天也好……能尽快结束就好了。」

「啊哈哈哈。……已经到过新学校了吗？」

「嗯。」

「……新学校离这儿远吗？」

那双明亮美丽的绿眼睛直直看了过来，卯月惊得一震，紧张地与凛对视。

轻轻一笑，凛的口吻透出了然：「卯月你，大概想问很久了吧？关于我要上的大学。」

「……不可能不想问的啊。」

微红着脸承认道，卯月被对方掌心覆盖的手握成拳，眼睫半落掩住些许落寞：「因为——」

——凛酱什么都不跟人家说

及时藏住内心一点任性的小情绪，她重新说：「因为，我原来以为凛酱会同加莲酱她们一样的。」

第一次提起『高中毕业后会做什么』的话题，是在两年前，同是棕色系发色的两个人升上高三不久后。

我想读大学——卯月不带犹豫地说完，立刻引来另一人的惊呼。

『好厉害、卯月你这就想好啦？我还没什么想法……』

『嗯嗯！我想体验大学的生活，平时看着美波桑就很憧憬了！』

『唔——既然如此，来年我也和岛村村一样以成为大学生为目标吧！』

『你这也决定得太快了吧？！』

『反正被同班同学用崇拜的目光注视，感觉不赖~！有什么不好的嘛。』

『虽然是这样……加莲呢？有想过吗？』

『我的话，打算毕业后当全职偶像，毕竟经历过这一年，我很清楚我的体力极限在哪里。』

『……那我也一样好了。』

『噗噗，神屋刚刚还在说人家呢。』

『奈绪，别总是这么宠我哦。』

『啰、啰嗦！反正……学校里也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嘛！凛你说是吗？』

『……』

『凛酱？』

——啊、刚刚走神了。确实，不读大学也没所谓吧。

听到对方这么说，虽然最后没有定论，卯月自然认为凛的打算和加莲、奈绪一样。

想想她这位友人——那时候两人还只以友人相称——平日里的印象：黑色鬓发下若隐若现的银色耳钉，学校制服的第一颗纽扣从不曾扣上，松垮的领口和领带，白皙锁骨上引人注目的精致项链，一双被陌生人盯着看久了就会显露警惕的漂亮翠瞳……总给人一种与专门制定规条约束的学校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样的凛，别说是高中之后不再读大学，即使某天她告诉大家为了专注当偶像、退学了，卯月也不会有太多的惊讶，不如说，还会觉得有点帅气。

虽然可能找不到机会像对方曾经为自己做的那样，为对方提供必要的援助——那个时候的她更多地是感到过意不去——卯月还是认为只要认定目标，就能勇敢迈出脚步，踏上方向正确的道路，并且不会迷路的凛很帅气。

之后的日子里充斥着太多的应接不暇，她都忘了这件与凛息息相关的事，直到对方由于考试没来事务所报到的几天后，在line的五人聊天群里看到消息记录。

凛：对了，我会考大学

奈绪：什么？？？？？

未央：真狡猾！涩凛凛你是故意在上演什么结局反转的桥段吗？！

凛：我好像从来也没说过不上大学吧

未央：无法反驳！

奈绪：但是但是

加莲：但是凛以前对大学没什么兴趣的吧？

奈绪：对对对！！

凛：我稍微改变想法了

接着其余三人打听凛改变想法的原因和打算报考的大学，凛说了类似『未实现的心愿说出口就不灵了』的话，之后就不怎么发言了。看到这里的卯月先发了个惊讶的表情，然后说凛酱要加油，得到一个简短的『嗯』作为回应。

因为察觉到凛不愿向他人详细说明，而且那时应当要让凛专心备考，卯月克制自己不去探究，反正总会知道的——于是那点落寞虽不似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却也没有得到排解。

决定升学是一件人生大事，不论对谁而言都是如此。一开始态度淡漠的年下恋人在这中间有过怎样的迷思，是不是困惑过、难以抉择过，她都没有参与。

为什么从不跟我商谈呢？

也许是快要升入大二的她仍然给不了人足够可靠的大人感，又或者是凛单独解决了问题……卯月想到很多个原因，而其中「涩谷凛决定人生方向时并不需要岛村卯月」曾经让她的胸口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好一段时间的事了，卯月早就不再是那个凡事都需要恋人的安慰才能振作的女孩。对于凛的将来，她亦不想只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的听者。

「对不起。很多事都没有跟卯月说过。」

凛施力握住卯月的手，淡淡歉意悬在她轻皱的眉间，随后以一抹感激的笑驱散二人间低落的气氛：「同时我很感谢，至今为止卯月都没有问过我，我……直到最近以前，都在烦恼该怎么跟你说……我的新学校……」

「诶？」

卯月看着恋人越说神色越不自然，直到最后挪开视线，屈指轻刮的脸颊边粘着几缕被汗打湿的黑色鬓发，纳闷这是那么令人烦恼的事情吗？

难道说？！——她内心咯噔一下。

凛要报考一所遥远的学校，非常非常的遥远。

远得需要乘坐新干线往返家和学校，凛权衡之下，决定住在大学宿舍。

事务所也是一样，制作人权衡之下，决定将凛的工作安排在离大学最近的分部。

就是说，她们即将分隔两地。

——分隔两地……

卯月一脸难以承受的打击，颤抖的双手缓缓盖过嘴巴、鼻子，无可言状的复杂情绪布满泪光闪烁的棕色眼眸，身受感同地注视着无言的眼前人。

——那真的……很难说出口呢。

——「异地恋爱」、听说很难维持的呢……

「……卯月？你在想什么？」

「凛酱……要对我说『无论如何，我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什么的……」

「？」

这个想象力在她之上的人大概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发展，凛叹了叹气，挺直腰杆认真地直视对方：「仔细听我说。」深吸一口气。

「我要考的学校是G大。」

……

「……G大？」卯月愣愣地移开手，好像思维比平时慢了好几倍一样：「那不就是……」

「嗯。」凛点了头，放松柔和的神情传递出肯定的信息。

「是卯月在读的大学。」

她早就能猜到，听到这个消息后，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就像现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瞪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紧接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转变成似乎快要哭出来的狂喜，朝自己张开手臂。

凛暗暗作好准备，因为下一刻，卯月就会扑进她的怀——

后颈被突然攀上的胳膊用力往下拉，凛连忙以手肘撑地才避免狼狈地撞上身旁的人，反应过来时她的脸颊正好贴上棕发少女柔软的胸前，透过毛衣感受到馨香和体温。

凛的脸刷的一下变红，打乱了呼吸。

「好开心……我好开心……」

抱紧她脑袋的人，说话声线激动地微颤，凛能想象卯月此时的眼角，一定挂着水光。

接着又听得那副尾音习惯上扬的腔调毫不掩饰浓浓的期待。

「开学的时候、凛酱就是我的后辈了！」

——……

——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啊……

无奈又觉得难为情，凛以弯腰的姿势僵直着：「卯月……能不能先放开，我很难受……」

「啊、抱歉！」

卯月松开手将她扶起，一双湿润带笑的眼定定与她对视两秒，接着她再次向她伸出手，欣喜地偎进她的怀里。

如她所愿。

安静开始扩大，凛沉浸在拥抱带来的充实感里，祈求能多停留一会儿。

她很喜欢被柔软发丝掠过下巴的感觉，可是自从怀里的人表示这太过孩子气，她就不常得到对方主动地窝进她的怀抱了。

那是不一样的。

不单单是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这样的拥抱能让彼此更舒服，更是由于凛想要以一种庇护的姿态将人网入臂弯中。而如果卯月主动抱她，说明卯月依恋、依靠着她。

所以很喜欢这种感觉。

看来真的很高兴啊，不然也不会做这么『孩子气』的动作了。

凛脸上浮现探究的神色，稍微拉开距离，想要看清楚怀里人的神情。

谁知刚刚还兴高采烈的人，这时抬起头面对凛的，是一张腮帮子鼓起的、微愠的脸。

「真是的，」卯月本是责怪的语气因着稚嫩甘甜的嗓音掺入了些许撒娇的意味，「这么重要的事，凛酱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凛听得喉咙发紧：「这、我……」

「早点告诉我的话，我就能早点高兴了啊！」

「……」

「还能带你去看考场，顺带再参观一下学校吧？」

「呃，以前到学校接卯月的时候不就已经……」

「啊！那时备考的学习笔记我还留着，还来得及吗？！待会来我家一趟吧？」

「这个……」

「不用担心哦！G大试题大部分不难，凛酱一定能考上的！」

「卯月，你是怎么想的？」

一句明显带着温度差的认真发问让卯月回过神来，眼前人低垂的眉头透出点点忧愁，像是在小心地试探。

——对了，凛酱说过她很烦恼来着。

思索了一圈也想不透，收起过分喜悦的她耐心地问：「凛酱在烦恼些什么呢？」

同时直觉告诉自己接下来凛说的会是更加重要的事，又有点紧张。

「考大学，是很重要的事……是这样吧。我却——」凛停了下来，视线挪开不知道落到旁边哪个焦点两秒再转回来，用低沉的语气缓缓地说：

「我却仅仅因为有卯月在、就决定考G大，这样好吗？」

……

「诶？」

卯月发现自己今天在凛面前真是迟钝得可以，没办法从入耳的话里迅速得出关联的结论。

凛也觉得卯月今天较往常呆萌得可爱，但也难怪，毕竟是自己纠结了好久不知如何坦白的实情，看着对方的样子，她知道自己得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

「同时兼顾工作和学习有过吃力的时候，但从最终结果上看也不是做不好，或者说，我能做得更好。我不讨厌学校，但也不是特别喜欢。」

「以前你们都觉得我对大学没什么兴趣，确实是这样……如果不是卯月的话、唔……」

「你会觉得我太任性了吗？」

行事作风一向属于理性派的人说话语调一开始冷静自信，中途用不自然的中断掩饰羞赧，最后带上微量的不安，翠绿的眼里漾着对答案的渴望，正襟危坐看向被询问的人。

就像是后知后觉自己做了考虑不周、相当冲动的事，在意起某个人的看法。

而不知从何时开始——甚至连本人都没察觉到，『这个人』与令她冲动的人常常是同一个人。

卯月单手按在胸口，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鼓动，说话的声线轻且细。

「凛酱，你——」

不是自己当初那样想要体验大学的生活。

也不是自己当初那样考虑过录取分数线、地址、周边等等的因素。

「——只是因为我……才决定考G大的吗？」

几乎要满溢的心情在胸腔内涌动，催促着她明知故问地向眼前的人索要一个点头。

还是逃不掉啊——凛感觉脸上的温度比被炉里的还要高，嘴唇不着痕迹地发起抖来，心想难不成这种事对于交往的人来说也是很奇怪的？为什么卯月这个时候没有心领神会呢？

不过『搞错顺序』的人是自己，再怎么难为情都应该好好说明才是……

她在那道热切的目光中偏过脸，仅留给对方发红发烫的耳朵。

「嗯。」

「我……想待在离卯月最近的地方。」

「从一开始，卯月就是……」

低柔富有质感的嗓音缓缓说着。

似乎追忆起彼此交换姓名的那天，在樱花飘舞之间，她细诉梦想的笑，她失了神的凝视。

——我的方向。

呼。

心底里和鼻息间同时吐出一口气，快要将她淹没的悸得到舒缓，却在下一轮呼吸卷土重来，像注入心湖一样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卯月无法挪开目光。

——好开心。

无法用自己最擅长的笑容表达。

——开心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如果走在前面的自己，能够稍微指引到凛酱，该有多好啊。

——她本来的愿想如此渺小。

「但是这样的理由不太……妥当吧？之后也没办法跟未央她们交代。」

并不想在此多作停留的凛将话题拉了回来，想到那群热心的友人她面露无奈，烦恼地将视线投向身边的人：「卯月觉得呢？」

「……」卯月微红着脸，无甚表情的脸上透着微妙的紧绷感：「真的……想知道我的想法么？」

关于这点凛也有猜测，年上恋人大概会嗔怪自己不走心，或者陷入一种莫须有的慌乱自卑当中吧。预料之外地在两个人的被炉里说到这件事，如果今天听不到卯月的真实想法，凛觉得自己没办法专心考试了。她颔首：「嗯，拜托了。」

明显地深呼吸一口气，棕发少女眉头一扬，握起双拳，身体由于声带用力而颤动。

「我觉得、凛酱直说就可以了！」

「……………………诶？」

「『因为卯月选了那所大学』——直接说可以了！」

「不、可是——」

「我认真思考过了喔！」

卯月用手比划起来，增加这份认真的说服力。

「那个……我们的家离得不远，上学路上可以有个照应，还可以喊对方起床……啊，当然是我们早上都有课的时候。还有，大一公共课的课本凛酱可以不用买了哦，我的可以借你！我还能提前告诉你哪些选修课比较有趣、附近哪些餐厅比较美味哦！还有还有，万一不小心忘带手机或者手机故障，不用担心收不到事务所的通告哦，我会很快找到凛酱的！」

「……」

「怎、怎么了……？这些对大学新生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哦、很重要的！」

卯月是前辈。

把刚刚才确切认识到的事实说出口非常失礼，凛决定忽略，她牵起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结果，卯月只会觉得高兴呢。」

听出对方的语气仍是烦恼，心里反省『我太得意忘形了吗……』，卯月收敛了情绪，坐正了身体问道：「凛酱觉得，怎么样的理由才算好呢？」

黑发的人思索般地将视线暂时移到上方。

「大概……像卯月那样的，『想体验大学生活』之类的吧。」

「哦？」

「就是，」凛沉吟着，「真正认为大学里有值得追求的事物，依靠独立的意志得出结论——这样的理由吧。」

跟岛村卯月总是凭着毫无根据的热情做出决定的性格不一样，做什么都能达到不错程度的涩谷凛除非等到契机落到头上，才会迈出脚步，不然则摆出一副看似漠不关心的表情。

当上偶像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她从心底里觉得这是极不成熟的做法。

——为了我……就不能是这样的理由吗。

嘴唇刚刚撅起，卯月立刻跟对自己说不能太贪心了，开解恋人才是首要任务。

她总算能够了解凛的烦恼，想起当初劝说对方加入的时候，凛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当偶像，简直就像是在询问『偶像』有什么吸引人的、之后再详细考虑。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卯月不太记得了，总之，最后凛来到了她的身边。

因为是会认真审视自身的类型，所以当自认为某个动机过于草率的时候，会陷入困惑当中吧。

这样的凛，说了『卯月是我的方向』。

内心涌现一种想要凛更多地做这种『草率』的事的喜悦。

「或许凛酱刚开始成为偶像的时候也有过同样的困惑，现在呢？」

卯月边问着，边放松身体靠上身旁人的肩膀。

「现在不会了。」凛回答得很快。

「现在的我，正在以自己的意志向着目标前进。」

「嗯、那就像这样好啦~~」

「嗯？」

「这次，凛酱也一定能找到，大学里让你觉得值得追求的事物，不用担心哦。」

卯月的声音不大，清脆的音色敲击在凛的心上。

「有我陪着凛酱。」

——是啊。

唇角处勾起无奈却安心的弧度，她稍稍移动了下脖子，一簇调皮的黑发落到肩上人的侧脸上，正在闭眼歇息的卯月咕哝一声 ，抬手拾起她的发整理好。

不成熟……就先任自己不成熟吧。

因为即使还需要多花点时间。

前方的恋人也会陪着她。

「我第一次觉得，」凛的语气轻松带着庆幸，碧瞳深处闪着光，「幸好卯月是比较年长的一方。」

所以才能指引着她，包容她的不成熟。

卯月还在抚她的发，听到这句话即刻神采奕奕地扬起两道眉：「嗯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凛酱下次也要好好地跟紧我喔。」

——『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呢？

怀着淡淡的疑问，凛的眼光扫到墙上的挂钟，讶异道：「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得赶快回家复习才行。」

工作中培养出来的行动力发挥作用，凛果断地站了起来，角色切换到备考生，脸上看不出烦恼的痕迹。

「诶？！」卯月随她起身，迅速地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那说好的要给凛酱的笔记……」

「抱歉，那个用不上了，我和卯月考的不是同一个系。」

「……原、原来是这样啊。」

卯月说着，心里难免感到失落，脑内一些将来的蓝图像气泡一样不剧烈地破裂了。

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杏的被炉，回到严寒的现实世界后，卯月忽地想起有个未完的话题。

「凛酱，那个啊——」

被呼唤的人回头，看清她眼里跃跃欲试的期待。

「今年开学不久后，我就要一个人住了。」

「是个离学校比较近的公寓，已经想好要购置一个被炉了哦。」

「虽然要等到下个冬天，到那时再一起坐着聊聊天吧！」

凛看着眼前人纯真的笑容，脑内一根细弦倏然绷紧。

——『下次』

似乎就要到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