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咖啡

第十二章

祖国在外界修建的铁轨数不胜数，如蛛网一般渐渐覆盖整个亚细亚大陆。但其中适合斯国人作为旅行路线使用的为数不多，而亚欧一线则是其中最值得一去的线路。

-------------《斯本贡合众国铁路大全》

1.

艾莎所乘坐的列车是沿着斯国西南的国境线，一路向西行驶的路线，其名为亚欧一线。

铁轨绕过横亘于大地之上的两条巨大山脉，还要从桥上跨过四条蜿蜒长河，途中能看到极为广袤的荒漠，和一半是咸水一半是淡水的神奇湖泊。最后，等那座直刺云霄的高峰和包夹着它的那一面望不见边际的大湖与另一面直通无尽汪洋的死水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铁路的终点就快到了。

尽管铁路终点的欧罗巴大陆与斯国从五十年前修建完铁路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交流。但是因为这条路线沿路的自然景色十分壮阔，对于常年生活在钢铁与蒸汽的城市里，目光所及不见一点绿色的斯国国民来说，只要乘坐上这辆列车，欣赏沿途的风景，再吃上一些独具特色的火车美食，就可以夸耀是非常完满的出行计划。

所以这段往返六天半的路线，是最受斯国国民欢迎的外界境外列车线。斯国的铁路局也相当配合的在火车上设置了种类繁多的餐饮车厢和装有酒吧，棋牌室等等娱乐设施的特殊车厢。客运车厢也装修得日渐豪华，除了配有卧铺的小型单间之外，也有可以包下整节车厢的昂贵选择。但火车头能拖动的车厢总归是有限的，这样舒适度高的客运车厢，难以避免的问题就是载客量极少。

于是现在这列火车已经不接受外界的人乘坐，斯国国民也只能通过预约的方式坐上这辆特别的列车。而为了保证这条线路原本的运输功能，铁路局则加派了一辆列车，在那辆大受欢迎的火车休息时，填补空缺，完成货物的运输和满足外界居民的需要。

艾莎车票所制定的隔间位于倒数第三节车厢，因为最后两节都是货运车厢，用来放置乘客的行李和一些应急物品，艾莎那辆被托付的摩托车就放置在这。所以艾莎的车厢就是最后的客运车厢，而且她还是最靠后的小隔间，因此不会有人来回走动，是很安静的一个地方。原本这个班次的车票早就被订完了，但是一提到这是为祖国做贡献，就有不少人‘自愿’给哈斯托提供帮助，艾莎才得以坐上这辆列车。

“好热闹啊。”

踏上旅途的第二天夜晚，艾莎来到距离她位置最近的一节餐厅车厢。现在是晚饭时间，但是车厢内只有她一个客人，还有一个在吧台工作的黑发女性。艾莎坐在吧台前的圆凳上，等待自己刚点的海鲜焗饭上桌。当然她并不知道海鲜焗饭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让店员推荐几个选项，再凭感觉选择其中一个。

像是看穿了艾莎正对接下来要登场的菜品抱有不安似的，这位五官线条柔和，头上有对小小的马耳朵，眼如同黑宝石般透亮的沉稳女性，一边向艾莎搭话，一边放了一杯咖啡在她面前。

“啊，是啊，谢谢。”艾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温柔的人说的‘好热闹啊’，是从其它车厢传来的阵阵笑声和惊呼声，“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是第一次坐亚欧一线吧，我叫诺芙科，是这节车厢的负责人。这辆列车每隔一天晚上都会有演出哦。今天的话……应该有一节车厢是魔术表演，还有一节是桌球比赛吧，冠军的奖励可是相当丰厚呢。”艾莎点了点头，没再多回应。于是这个叫诺芙科的人拿出奶罐和糖罐放在桌上，挂着微笑对艾莎说，“咖啡要加奶和糖吗？”

“咖啡……”艾莎低头看了眼刚才诺芙科递给她的这杯东西，心里暗暗觉得不妙。因为她是以一个斯国国民的身份坐上这辆列车的，显然一个斯国人是不会认不出咖啡这种东西的。但是艾莎现在不知如何回答，才能装作熟知咖啡这种东西的样子，“我……”

“看来你很少喝咖啡啊，毕竟年纪看起来还小，所以没怎么接触过吧。”诺芙科给了艾莎一个台阶下，艾莎赶紧点头。诺芙科看她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先小口的喝一下看看。”

“好。”艾莎小心翼翼的端起杯子，一股从未感受过的醇厚香气在艾莎体内蔓延。她有些期待的把杯子凑到嘴边，轻轻的吸了一口。接着两眼圆睁快速把杯子放回桌上，开始猛烈的咳嗽，“这……这是什么啊，好苦！”

“看来这个味道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太早了，呵呵。”诺芙科轻声笑着，打开奶罐和糖罐，开始给艾莎的咖啡调味，“你是一个人来火车旅行的吗？”

“是一个人，但我会在终点下车。”

“终点？”诺芙科的手停了下来，“那里什么都没有啊，虽然铁路还有在继续向前延伸，但那些铁轨从建成开始就从未使用过。”

“我知道。”

“你知道……难道你要去欧罗巴大陆？”诺芙科眉头微微皱起，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艾莎，“那你应该也知道为什么铁轨一直没使用吧？五十年前铁轨建成，直通欧罗巴大陆最外围的那个国家时，她们的整个大陆都处于战火纷飞之中。直到现在我们也再没有和她们进行过交流，没有人知道现在那里是什么情况。很危险的。”

“这些事我也知道，但是没关系。而且我还有事要去那里。”

“在那样的地方……你要多加小心啊，外界不像祖国那么安全。”诺芙科把原本醇黑的咖啡，调成了泛白的棕色推到艾莎面前，“来，喝看看吧。”

“谢谢。”艾莎将信将疑的又一次拿起杯子，这回比之前喝得还要小口。但是跟上一次截然不同香甜口感让艾莎立刻接着喝了一大口，“好甜，很好喝。”

“合你口味就好。”

“诺芙科，你认识我吗？”艾莎多斯轻轻放下杯子，有些不安的发问。

“怎么会，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诺芙科把奶罐和糖罐收回柜子里，对艾莎眨了眨眼，“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艾莎多斯。”艾莎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了口，“你不认识我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

“为什么啊……如果我说，因为察觉你是第一次来坐这辆火车，于是想给你留下服务非常贴心的印象，好让你再多来光顾我们亚欧一线几次……这样的理由你觉得可以吗？”

“服务……嗯，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可以理解了。”

“噗！”诺芙科噗呲一下笑出声，用左手挡住嘴巴，眼里透着无暇的笑意。艾莎注意到她的左手小拇指上带着银白色戒指，被车厢里泛黄的灯光照得发亮，“你还真是个单纯的人啊，艾莎多斯。这样子一个人去欧罗巴那种地方真的没关系吗？”

“没问题的！还有，你这么说，难道这意思是…你刚才跟我说的理由是骗我的？”

“别说是骗嘛，多不好听。”诺芙科笑着，听见背后的小木门传来敲击声，她转过头，拉开一个小窗口，接过一份海鲜焗饭，“来，你点的东西做好了，你边吃我边跟你说吧。”

“说什么？”艾莎挖了一勺焗饭放入口中，芝士、大米和鲜虾融合在一起的美味是艾莎从未体验过的，“这个好好吃……黏黏的，又甜又香，吃起来很舒服。”

“像你这么朴实的形容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诺芙科帮艾莎加了一点咖啡，自己也坐到椅子上，直勾勾的看着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饭的艾莎，“慢点吃，咖啡也配着喝吧。”

艾莎点点头，顾不得说话，埋头大口大口的吃着眼前的美食。尾巴还不由自主的在地板上一拍一拍的轻轻挥动。除了她们俩再无她人的车厢里，只有艾莎勺子和尾巴的声音在回响，而隔着几节车厢的欢声笑语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诺芙科的感官里只剩下艾莎一个人。

“我结婚了，有一个妻子。”沉默持续了几秒后，诺芙科突然开口，艾莎点点头，继续吃着，“她留着红棕色的头发，跟你的发色有些像，但是要更深一些。不过她和你一样，个子不高，总是很开朗，明明都结婚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艾莎抬起头喝着咖啡，她看见诺芙科脸上的笑容，但是有些不解。因为明明是代表快乐的表情，但是艾莎却从中读到难以言喻的哀伤。她放下杯子，踌躇了一会还是决定开口。

“然后呢……”

“然后？艾莎多斯你真是看着单纯，其实很敏锐嘛。”诺芙科苦笑着，叹了口气，“后来她去世了，生病的那段日子里一直说病好了之后要和我一起坐这辆列车，看看沿途的风景，聊聊未来的日子。可最后也没能实现，我带着她的骨灰坐了一次来回，就算是了却她的心愿。这明明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但是看到跟她有些相像的你坐在这，情不自禁的想和你搭话。”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是艾莎多斯。”

“啊……”艾莎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诺芙科愣了神，恍惚之中好像从艾莎多斯身上看见亡妻的影子，正做出记忆中经常见到的俏皮表情，责怪她怎么能把别人认作她的妻子呢。诺芙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着，没有一丝阴郁，“你说得对，你跟她不一样，是我错了艾莎多斯。我的事就不说了，说说你吧，你经常一个人旅行吗？”

“不，在这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住在家里，没有离开过。”艾莎吃完了最后一点焗饭，两只手一起托着咖啡杯，慢慢的喝着，“但是最近的几个月都和……姐姐，一起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也有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不过大多数都是跟姐姐在一起。”

“姐姐啊，很不错呢。那为什么这次没跟你一起？啊，不会是……”

“她这段时间要工作，没有空闲。我只能自己一个人来了。”艾莎说出早就想好的理由，“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和她一起去欧罗巴。”

“原来如此，反正她还在，你也还小，以后有得是机会。”诺芙科说着，“那么到目前为止感觉怎么样？亚欧一线有趣吗？”

“我一直呆在自己的隔间里，没去过别的车厢。怎么说呢……”艾莎开始回忆目前正好一天一夜的旅途，“山，好高啊。”

“哎？唔，虽然确实是很高啦。但是，就这样？”

“目前就，这样。”艾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又赶紧补充一些，“就是，你看，平平的地面上居然有这么高，这么大的山，感觉很不可思议呢。之前在别的地方也见过一座大山，还在上面造了房子。但是跟这个比起来，就好像是很多很多山连在一起那样。”

“山脉都是这样的，看来艾莎多斯你是住在祖国的西北边呢。祖国的大山都在东边那一块，不出门的话确实很难接触到。”

“嗯……”

“不过接下来就好好期待吧，除了山之外还有大平原上的湖水河流，白天的时候从车上看过去很漂亮的。”诺芙科在这条线上服务了很多年，一路的风光早就深深印在脑海里，“如果运气好碰到下雨的时候，听着雨水拍打在窗上的声音，再去表演乐器的车厢里听手风琴奏响的音乐，最好再带一杯咖啡或者……你现在喝酒可能还太早。总之，这辆列车上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希望你能填补你姐姐不在身旁的空虚吧。”

“嗯，我会到处看看的。”艾莎的杯子见了底，剩下的最后一点点咖啡绕着杯底，变成一个漂亮的弧形，艾莎把杯子推给诺芙科，“谢谢，今天晚饭很好吃。”

“不用谢，欢迎你下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