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明君

第十六章 明君

据调查，红罡国实行的（此处模糊），已经超过一百二十年。

-------------来源不明的旧文件

1.

红罡国过去连年累月的外战，使得整个国家变成了替名为战争的怪物提供一切‘养分’的巨大农场。锻造铁器的熔炉永不熄灭，生产粮食的农场日夜劳作，而将这些‘养分’输送至前线供给战争的，就是马不停蹄奔波在道路上的运输车队。因此红罡国内部到处都是平坦且标识清楚的驰道，这给艾莎省去了不少麻烦。如果红罡国跟尤勒莎帝国一样，境内多是山路的话，那她的摩托车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沿着最宽的路一直走，不要转弯……’

艾莎转动摩托车的把手，车速表上的红色指针对着数字90。好在战火渐熄，驰道上已经不见战时车水马龙的景象，让艾莎可以开足马力不用担心撞上别人。但还是有人偶然看见艾莎骑着大铁块疾驰于道路上的身影，以讹传讹让‘发出怪叫的铁皮野猪狂奔于大道上’这么一个奇怪的传说日后在红罡国流传甚远。

与此无关，现在占据艾莎心灵的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情感，不同于愤怒，不只是悲伤。

但她是如此怒火中烧。夏克绝不是个应落得那般下场的人，她在这个自由被扭曲的国度里坚持自己的信念，竭力帮助了许多非兔耳的人。甚至就连杀死她的凶手夏克都曾经想要劝说她。可那个哑巴竟然下此狠手，替咬舌自尽的同伙割掉了夏克的舌头还把她的尸体丢在处刑架下。艾莎见到夏克的尸体时胸口像被烈火灼烧，她知晓这种情感，和她得知‘红爪’的村子竟然选无辜的村民送死时一样。

但她是如此悲痛欲绝。小熊深爱着夏克，夏克对她的爱意也绝非虚假，两人已经期许了美好的未来。感情深厚的她们正式缔结连理的时候，整个璐俪城都会为她们庆贺吧。但是这一切已经不复存在了，幸福的未来因夏克死去而破灭。还有那些并非兔耳的士兵们在夏克死后也会迎来跟过去截然不同的境遇吧，而且很有会可能是远不如过去的生活。小熊的哭声和士兵们的愁容刺痛艾莎的心，她知晓这种情感，和娜雅第一次离开她，她在夜晚偷偷流下眼泪时一样。

‘不对，不一样……这次跟以前都不一样。’

艾莎驰骋于大道上直至明月高挂空中，她找到路边一处平地，按照娜雅教她的方法搭起帐篷。呆坐在帐篷前，看着刚升起的篝火在她眼里跳动。这火焰让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自己被暗红的火焰包围，化身名为‘龙’的生物时的场景。那时的她残暴至极，以蛮力撕碎暗嗣的躯体，折断格杜科亚的四肢。对了……格杜科亚。现在就很像那时候，艾莎目睹了爱希和萝希被格杜科亚杀害的铁证，直到最后和她在雨中对峙，亲手杀死她。

‘不一样，跟那也不一样……’

艾莎从不认为杀死格杜科亚就能了却心中的悲痛，她也没想过这么做能给被格杜科亚杀害的人带来慰籍。一如她先前所品尝过的悲伤和愤怒，它们都无从化解，只能默默承受，直到自己能释怀并淡忘，或者寻得替代。但这次不一样，她几乎能看清这份折磨着她的未知情感背后滋养着它的源头，只要能掐灭它，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对的，我能控制它……只要我……’

天刚亮艾莎就收拾好帐篷准备出发，熄灭了篝火后，堆积成小山的碳灰让艾莎想到了被她杀死的那只暗嗣。它在火焰中挣扎，劈啪作响还发出惨烈的怪叫，最后化作黑沙。只要再重复一次这样的行为就行了，找到杀死了夏克的人，那个被称为‘哑巴’，能和影子融为一体的人。然后怀着悲伤用这满腔的怒火杀死她，这样一定能解脱。

从‘仇恨’的感情中解脱。

2.

艾莎离开摩托车，推着它慢慢前进。眼前那座高耸入云的城门上挂着一个牌匾，用黄铜写着‘鹰丘’二字，这里是红罡国的都城。

在艾莎离开璐俪城的时候，小熊交给她一封信，信里有关于通敌者团伙出没在璐俪城以及哑巴的事情。当然，城主去世的噩耗也记录在内。小熊告诉她要把这封信交给鹰丘的门卫，之后的就可以不用管了。尽管艾莎表示自己会替夏克复仇，但是小熊根本无心再听这些，只是反复告诉艾莎不要忘了此事。

入城的人并不多，艾莎很快推进到守门的士兵面前。那些身着和璐俪城卫兵相同样式盔甲的门卫看到艾莎立刻警觉起来，提防着她手上推着的那个奇怪玩意。

“我是斯国来的，我叫艾莎多斯。”艾莎从怀里拿出那封盖着夏克印章的信，“我这里有璐俪城寄来的信。”

门卫没有吱声，但也没有让艾莎停下。数个卫兵保持警惕状态手持长剑朝艾莎围了过来。

“斯国来的？”打头卫兵和艾莎搭话，“你先把信交于我。”

艾莎没对她们手中的利剑做过多反应，按照她要求的交出信件后。对方仔细打量着信封上的印章，接着取出淡黄色的信纸快速阅读起来。她的眼珠跟着信里的文字上下移动，表情也越发严峻，读到最后她捏紧了信纸。

“夏将军……死了？”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卫兵们面面相觑，令人不安的窃窃私语此起彼伏。艾莎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了，看来不只是在璐俪城，夏克的名字在这个国家里人尽皆知。她转动车头，准备离开这里。

“她们让我把信交给你，再见了。”

“啊，请留步！信里还说了你的来历，从斯国远道而来的贵客啊，陛下一定想见你。”

“陛下……是你们的国王吗？”娜雅和艾莎一起到王城•尤勒莎时也一直在想方设法进入王宫与尤勒莎见面，或许自己也应该效仿她，利用斯国人的身份，在这陌生的土地上寻求其所有者的帮助，“好，带我去见她吧。”

“那事不宜迟。”卫兵看了眼艾莎的摩托车，“这是……斯国人的马？要备上一辆马车吗？”

“不用了，我找个呃……客栈。寄放它，就跟你们一起去。”

“怎么能让斯国来的贵客住客栈呢，来，我骑马在前面带路，你跟在我身后，别跟丢了。”卫兵一边说，一边脱下头盔，头上长着一对兔子耳朵，“鹰丘皇宫遮天蔽日，陛下她会给你安排住处的。”

艾莎点点头，跨上摩托车启动发动机，吓得周围的士兵纷纷后退一步。长着兔耳朵的那位手上的头盔没拿稳掉到地上，看了艾莎一会才赶紧弯腰捡起，有些尴尬的笑着。

“正如传言所说，斯国有很多珍奇异物啊。在城外有个专攻斯国逸事的小官住着，若有需要可以去见见她。”

“噢……”艾莎在心里默念还是不要见到比较好。

兔耳的卫兵领着艾莎进入鹰丘城内，这里的景象和王城•尤勒莎完全不同。道路宽得可供数辆马车并排行走，房屋错落有序。因为这里地势平坦不像王城•尤勒莎那样建在山上，在鹰丘城里视野极其开阔，但却看不到这都城的尽头，仿佛这蓝天之下的土地都在鹰丘城内。

可艾莎的心情并没有像第一次进入王城•尤勒莎时那样欢欣雀跃，她只想尽快见到这里的国王，寻求帮助后离开这里，找到‘哑巴’替夏克报仇。

3.

艾莎没想到被带进皇宫后，那名卫兵直接带着她要前往她那位陛下所在的地方。

“陛下她可是明君，告诫我们若有事禀报不用在意时刻，可以当即去找她。既然你是时隔五十年再次来访的斯国贵客，那就更无必要踟蹰。”

艾莎推着摩托车行走在皇宫最深处的宫殿走廊上，现在她理解为什么这个卫兵会用遮天蔽日这个词来形容鹰丘皇宫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穿过了第几个刷着红漆，建有层层叠叠楼台的巨大城门了。而且这些在她眼里看起来都一个样的大门却每个都有自己的名字。那兔耳的卫兵每走一段路就要给她讲个属于这皇宫的故事。

她原本并不讨厌听人讲故事，可以说是非常喜欢。毕竟艾莎是这样热爱阅读。对呀，她还热爱阅读，但来到欧罗巴，来到红罡国甚至都到了都城，艾莎的心里竟还从未燃起过对书的渴望。过去的她可不是这样的。艾莎叹了叹气，她认为这只是开始，她知道现在支配着她的是仇恨，在复仇达成前她一定还会因为仇恨而失去更多东西。或许会有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

‘没关系……只要能替夏克报仇……’

“我们到了，陛下白天都在此处理政要。”艾莎侧过脑袋，看着旁边这栋灰色的建筑，跟先前一路上惹眼的大红色完全不同，这里称得上朴素。而且她还以为会在与尤勒莎皇宫里那个庄严肃穆的大堂类似的地方，见到红罡国的国王，但这里看起来和城里的房屋没有太大的区别，更重要的是，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甚至没有卫兵。

“没有卫兵吗？”

“卫兵？陛下她并不需要。”她笑着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能伤到陛下的人存在，你们那的国王是会流血的吗？”

“呃？”这问题大大出乎艾莎的意料，“什么意思，你们的国王不会流血？”

兔耳的门卫笑了一下，伸手敲门，门的另一头传来应答声，“进来吧，你们说话的声音我都听见了。”

她推开门，示意艾莎先进去，但是门前有门槛，摩托车推不进去。她想了想决定把摩托车留在门外，走到门前想看看那位‘不会流血’的国王长什么样。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曲裾的黑发女子坐在圆桌旁，艾莎下意识判断她不是国王，感觉上和尤勒莎身边的双胞胎侍女有着同样的气息。

“这位是来自斯国的艾莎多斯，她带来了璐俪城的信，夏将军被‘哑巴’杀死了。”兔耳的卫兵在门口汇报，还没等那位黑发女子开口。房间的左侧传来让艾莎汗毛倒立的声音。

“夏克？她竟如此大意。”

艾莎感觉这声音是无比熟悉，但绝非她过去曾经听过这个人说话，而是因为这声音不是人类能发出来的。音色有些沙哑却听得很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有人帮她重复了一遍，而重复的那个声音更不像人，甚至有些‘模糊’，就像喉咙被撕扯开之后发出的声音。没有人会不害怕这种声音才对，但是眼前的两人对此毫无反应。

艾莎背上流了冷汗，她双手握拳，想好如果情况不妙就立刻躲到车旁边装上拳套。接着她向前走几步，跨过门槛，黑发的女子对她点头示意后，转头看向房间的深处，也就是刚才传来声音的方向。艾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啊，哈……”艾莎的胸口开始猛烈起伏，空气似乎还没进入她的身体又被呼出，她双腿开始颤抖，在想要不要夺门而出，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避免引起对方的敌意，“你是……”

“我是阿苏赫氏，红罡国的皇帝。斯国人啊，你为何如此害怕。”

艾莎的恐惧是理所当然的，任何见到阿苏赫的人类都应该吓得魂飞魄散，她现在能确定奇怪的不是自己而是旁边这两个无动于衷的人。

因为眼前，是一个坐在椅子上，跟她说着人话的暗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