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友人与猫·四

我站起身来:「走吧！」

门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公主』趴在桌子上目送我们离开。

我们乘电车回到学校的站台后走路回家。一路上说的也无非是了』打工很累吧』这类琐碎的话题，让我有些担心。

客观上来说，我已经不了解明日花了。相应的，明日花也不了解我了，应该。

人的距离一旦疏远了，想再次亲近起来会变得困难重重，有如要去跨越无法逾越的高墙，基本宣告游戏的Game Over。如果不采取行动的话，她只会离我越来越远。就像重逢时她向前探出的迷茫视线，最终落在空处。

「那就在这分别吧。」她轻松地微笑起来。

我才意识到已经走到路口，只好挥手作别。

「拜拜——！」我使劲挥手，想擦去眼前的朦胧。但我做不到。迷雾中的主体不是

我。

转身后，我默数『一——二——三』后回头看：

夕阳的光被云朵稀释，颜料盘呈现淡淡的粉色。被稀释的光落在她眼里，洒下无尽温柔。落在明日花灰色长发上的夕光给其镶上一层金边，使她在红粉的天幕被突显出来。

我张了张嘴，试着发出声音。

风很大。

但我一定会传达出来。

「……要不要一到我家玩一下？」

「家？」她听到了这个词汇，反复低喃。

泪从她眼眶流出，向下滴落。

……

「对不起，我太久没听到这个词了，有点失态…」我们并肩走着，准确地来说是我的下巴与她的肩相平齐。明日花已经缓过神来恢复了正常。是正常的脸红。

「这又不是明日花的错！你其实…可以再多依靠我一点的。」

她偏过头，不知道在小声嘀咕什么。

不过真的要到我租的公寓里面啊……我又开始担心家里是否整洁了。

「那是谁？好像是我们学校的制服。」她转移话题，我也迁就着向前看……咦？这两名女生有点眼熟，那个高一点的是黑色长发，矮一点的是和我一样的褐色头发。

「原来是长琴同学和连同学啊…？！」

她们正牵着手，有说有笑。原来长琴同学的表情可以这么柔和的吗？

这不是重点吧？她们正牵着手诶！

冷静一点，牵着手在女生当中是很常见的事，不必过度想象。

可她们在合租诶？

没问题，这也很平常。

似乎说服我自己了。就这样，就这样。

但濑连她突然松开手跑到长琴同学前面抱住了她，自然地，看见了我。

哦豁，完蛋。

「这位是谁？」因为不认识明日花，而她本人并未穿上制服，所以濑连并没有使用

伪装，面对有些咄咄逼人的她，明日花畏缩起来，想躲在我后面，可我的身高不够是完全挡不住你的，我只好充当她的口舌。

「这是明日花，我的童年玩伴。」『青梅竹马』这个词对着别人说还是有点羞耻的。

「我好像在哪过？」

「因为她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高中二年级的。」

她点点头，目光瞥向一旁。

「啧，真麻烦。」

啊？什么麻烦？是我麻烦吗？即使是我被这么说也会有些低落的！

「麻烦？」长琴同学说出我内心的疑惑。

「很麻烦啊！被误解之类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误解？」惜字如金啊长琴同学。总觉得她…是那种不会看气氛做事的人，似立在那里就是为了告诉世人『我就是长琴美园』之类的，凡事突出个长琴style。

但可以确定的是，长琴同学只是个平淡的人，她并不冷漠。

濑连同学就像被制服了的猫一样低声呜咽。长琴同学直接抓起她的手：

「如你们所见，我和玖正在交往。」

唔啊。很平静地说出了很厉害的话呢。

「哦哦，是这样啊，恭喜恭喜。」受到的冲击太大，我只能回应很平庸的话。

「看吧，她们的反应得很平常吧。」长琴同学晃了晃牵着的手，濑连同学满脸通红地站得笔直，脸朝鞋尖。能看到这样的濑连玖真是稀奇。

只能说一物降一物吧。

接下来自然是几个人一起走，另外补充一点，哪怕在电梯里的时候她们都是牵着手的。

「放手啦…」期间濑连同学说过这样的话，并作势要甩开长琴同学的手。

「你现在敢放手，今天晚上你就完蛋了。」长琴威胁（？）道，濑连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老实下来了。

明日花一直在我后面半步看着她们。

如果当初我说『我当然记得那个约定』的话，我们的关系也会像现在这样吗？好像有点不对，心脏像是开了条缝似的，鲜血从缝里泵出，让我感到郁结的痛苦。

航行在望不见陆地的大洋上时，被迷雾笼罩才是最恐惧的。我正在害怕着对面的未知，想要狂奔而逃。

但我也很清楚，我不能逃避，如果连我都离开了，明日花剩下的还有多少呢？答案显而易见。所以哪怕有面对未知的恐惧，我也不能去恐惧，悲剧中的英雄不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所以说，我会接受明日花，以及她带来的挑战。她想传达给我的，绝对不是什么

可以一言蔽之的东西。而是如『春意』般不易捉摸的东西，毕竟谁都不知道，打开这枚珍珠蚌前，里面装着的是珍珠还是碎肉。

明日花和她们交换了line，她们在十楼出门以后就打开房门并关上了，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对话：

「别这么早——」

「不早了——」

什么意思？

电信停在十五楼，我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唔…有客厅的房间，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明日花感叹道。

「是很少见呢~」不过这一片都是这样就是了。

我打开鞋柜，给她找双拖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里面播放着我不知道的电视剧。

「家里什么都没买，要点什么外送？」我问她。明日花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说了随便。

「那就披萨外送好了。」我打电话给那家常点单的店，要了份牛柳火腿肠披萨，之后我们就无言地坐着。

时间从我的左手出发，一步一挪地向头顶走去。时间好重，压得我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突然有点后悔要明日花来我家了。不是说不想让她来，而是应该等重新了解之后再提这件事的。这样还可以问她喜欢什么电影，想吃什么东西之类的。以后还要买点菜，虽然我不会做但也可以学嘛！而且妈妈突击检查时也可以说『我在好好生活』这种话。

话虽如此，我的胡思乱想也只让我们的时间走了几分钟而已，电视所发出的声音只是音频信号，无法汇成语言进入我的脑海。

我侧头看向明日花。

她正盯着我的手。注意到我的视线后，她害羞地缩了回去。

「想牵手吗？」我刻意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她的视线立刻被吸引住了。

真的和猫一样。

「想要试一试。」她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所以我抓住她的左手。

明日花的手依旧如十年前轻柔的触感一样细嫩，但这只手已经比我的要大了，修长的指节与明显的突起还有柔软的指腹，都让我意识到身边的是个美人。

「悠酱很像…妈妈呢。」明日花小声说着，嘴角带着弧度。

「嗯—嗯！就让达奈妈妈好好疼爱你吧~」我笑着说。

我们就这么坐着，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

『叩叩』，敲门声响起。

「这次这么快的吗？」我站起身要去开门，手仍被明日花拉着。

「乖啦，明日花等下也可以继续撒娇的～」她『唔』了一声，不情愿地松开手。我走到门口把门推开，看见的不是外卖，而是——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