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潜泳（二）

我们在镜子前洗漱，她灰色的长发有些翘起，现在正在用梳子整理。

「梳子用完了就给我用哦——」我洗了把脸拧干毛巾挂在架子上。

「诺，给。」她递给我，梳子上没缠上她的头发。

我把头发一拢——

诶？在我的侧颈上有一块红斑。

「这是什么？」我凑到镜子前仔细辨认。

不是蚊子叮的，更偏向于橄榄的形状……

「明日花？你被蚊子叮了吗？」我回过头去，她额头上似乎有一层冷汗。

「什…什么？」声音也在发抖。

「嗯…」我再仔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看来是被蚊子叮了。只不过这只蚊子比我还大。各种意义上的。

转过头去，我观察起她的脖子。纤细，白皙……嗯。

想不到别的形容词了。我的词汇量原来这么贫乏的吗？

「干……干嘛。」她被吓得退了一步。

「为什么蚊子只叮我而不去叮明日花呢？明明你的脖子看起来更美味呢～」凑近了后，明日花身上的木香更加浓郁，但也只是相对浓郁了而已。

不逗弄明日花了。我转过身扎了个马尾辫。

脖子上的红斑清晰地显露。

为什么明日花会亲吻我的脖颈？还如此地卖力？要说夜袭的话也应该是亲嘴才对啊——莫非也亲过了？

不对，明日花没这么勇。她每一次都只是象征性地向外踏出一步，然后又马上缩回

壳里。照现在这个进度，在明日花喜欢我的前提下，还要多久才会进行到这一步呢？

我并不是没有察觉到明日花对我炽热的情感，我又不是恋爱喜剧里的笨蛋男主，那么，我还要跨出多少步，才能达到明日花心中的渴望的距离终点呢？而我又该怎么做才能迎合她的好感呢？

我并不觉得非明日花不可。啊，不是说我是什么薄情寡义之人，而是为迎合明日花，我必须变得是『那个世界』的人，我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走入『那个世界』呢？

在行动的过程中，我在第几步会感到惶恐，感到不适呢？又或者是在来到那个世界的大门前，如果我推不开那扇门又会怎么样呢？改变了的我又会如何生存下去？

这条路就和踏着云朵走上天国一样，每走一步，脚下的云就会碎裂开来，如果不能进入天国的话，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脚下最后一朵云逐渐崩解，然后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时的明日花呢？她是会站在天国的高墙上冷眼旁观，还是在地狱欢迎我的到来呢？

我真的…回应得了她的期待吗？

「还没好吗？」她探出头来看我，我回过神来，意绪猛得被抽回脑中。

「马上来~」我正准备挪步，但还是看了看镜子。

然后把辫子放下来了。

蚊子果然不是好东西。

在吃完简单的早餐后，我们走出公寓楼，来到附近的一家大超市。

「这种热天要来了的情况下，西瓜一如既往的贵呢。」我看着柜台上摆的西瓜，它们色泽鲜亮，外形圆润，价格昂贵。如果买了西瓜，恐怕带的钱就不够了。下次再说吧。

「啊，说起来明日花去过海边吗？」我问旁边的灰发少女。不仅是头发，她今天的上衣也是灰的，下装则是一条白色的长裤，显得她的身材十分高挑。

「没有呢。我不曾去过海边。」她的话语没有夹杂着感情，只是平淡地陈述着好像是另一个人的事实。

「既然这样……那放暑假的时候去海边吧！去冲绳！」

「唔，这么远的吗？」

「不远，从东京到冲绳也就是一会儿的事。」

「嗯。现在决定是不是太早了点？离期末考试还有段时间呢。」

「好歹对暑假生活有所期待吧！」

她低下头，低声道：

「我对未来……不敢有所奢求。」

「？」

「未来这种东西，不是太遥远了吗？」

明日花说了晦涩难懂的话，让我摸不着头绪，只好装上一袋土豆。

「虽然未来很遥远，但土豆却离我们很近呢——」

她笑了笑。

来到肉类分区，肉价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虽然我平常来也只是看看，毕竟我这种只会泡杯面(杯面都有概率失败)的人，买了肉也没用吧。

但今天不一样了。我家来了个很会做饭的少女。

「唔，买这么高级的牛肉用来做咖喱真的好吗？」她拿起我放在购物篮里的和牛说。

「啊？这样吗？那你通常是买什么样的？」

「买不是很新鲜的。」她指了指打折区，上面的肉与这里的差距明显。

「不会吃坏肚子吗？」

「煮过了就没什么事。」

「唔嗯……我觉得明日花还是少买那些为好，吃多了对自己肯定没什么好处。」我从她手里夺下和牛，放回购物篮里。

「果然高品质的东西都很贵呢。」明日花提着袋子，我与她并排走在路上。

天空并没有很亮，但也说不上暗，是常见的多云天气。

「希望明日花的手艺不要让我和和牛先生失望哦~」

「不过和牛先生最希望的还是不变成这副样子吧。」她接过我的玩笑，顺承下去。

「那是当然，哈哈哈。」

步履轻快，周围的事物都称心如意。

明日花指了指前方，手上的购物袋发出唰唰的声响。

「看。」

目光所及，是那一对孩子。

「世界真小呢。」

「毕竟活动范围本来就那么大，要不要去打个招呼？」我问她。

「…嗯，还是算了吧，她们也不想被打扰。」

我们两拨人的距离不近也不远，是那种刚好赶得上却也很难追逐的距离。有如长途跑的中间端，不上不下，若即若离。

有点冷。

明日花…想和我变成那种关系吗？一阵暖风吹来，带着夏天的气息，我却觉得寒冷。我是在害怕吗？

听说在印度和其他国家，有一种职业叫『采珠人』，他们不携带任何护具就进入

浅海区摸珍珠蚌，危险包括鲨鱼，暗礁，溺水等等。

独自面对浑浊的海水与天边的黑暗。

我在找寻着明日花。

想探寻到她的真心。

这恐怕比寻找趴在海礁上的珍珠蚌更加困难。

蚌里有没有珍珠则更难说。

不敢吞下碎砾的软肉只会逐渐腐烂吧。

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