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云销雨霁（上）

我喜欢明日花，是作为恋人的喜欢。

「『悠』喜欢明日花吗？」坐在通向死亡的船上，我开口问道。而『悠』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身体抖了一下。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了呢？等我成为你以后，我就会以你的身份去爱着你爱的人，陪着你的家人朋友，继续延续你的生活呀。』她把桨放下，坐下来面对着我。虽然这艘船明明顺着河流一直走就会到了，但她还是经常选择划桨，应该是想要让船加速运动吧。不过从这一段时间来看，我们前进的速度一直都是一样的。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

「那你会想和明日花接吻吗？」

她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

『当然会呀，不是说了吗，你会做的事情我都会做的。』

「可是你没问我明日花是谁呀。你现在还没成为我，又怎么会了解我和谁在交往呢？」听到我的话中别有深意，『悠』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直到现在我才觉得灰色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是一件很突兀的事情。身体和精神本能的开始产生排斥反应，很难再对她有好感了。

『那你的记忆恢复到多少了呢？』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应该阻止你。」讲道理，现在我脑海里的记忆熟悉又陌生，感觉我也像是围观了别人的生活一样，这种疏离感让我对自己也产生了一定的排斥。我们就这样无言地对峙着，周围的空气也向我挤压。这并不是精神上的感觉，如果我在这里的身体也是实体的话——那就更像是物理意义上的压力了。呼吸也变得有点困难，而对面的悠看着像没事人一样。

「968，是不是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啦？」她还在叫着我这个名字，虽然我还没有想起来自己到底是谁，又或者说我还没有接触到这个概念，但内心深处也能感觉到这并不是我应该被称呼的名字。

「有点。是你在动手脚吗？」虽然我并不认为真的是她做的。想要通过其他手段加快进度的话应该一开始就这么做了，没有必要等到现在才用上。

不出我所料，她笑了笑。「并不是哦，而是我们快到终点站了。你看前面。」她伸手向远处光芒闪耀的地方指去，霎时间那里的视野变得清晰。

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天空被夕阳晕染成紫红色，给四周的围墙笼上一层阴影。用于孩童玩耍的沙坑上种着一棵足以遮阳的大树，在大树旁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棵小树，鲜绿的颜色哪怕在黄昏暗沉的色调里也能分辨清楚。

『我』和明日花就是在这里相遇的。那个时候种下的种子如今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吗？居然也没有人觉得碍事把它铲掉，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真是让人怀念的地方呢。」在我望着前面的地方时，『悠』也发出感慨，但声音居然变得幼小了起来，我扭过头发现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女孩，棕色的头发，脸也不再是灰色，衣服也变成了脑海中记忆里常见的样式，而这个世界随之又向我展现了它的神奇。我只是晃了下神的功夫，发现自己已经和她处在平视的角度了。

「我不觉得你会有什么可怀念的吧，虽然你说你将会代替我过着这副身体的人生，但对你来说既没有回忆也没有未来，你不会觉得这段记忆很陌生吗？」

她的表情扭曲起来，我才发现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孔原来也能变得可憎。

「是啊，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想要接纳可是非常麻烦呢。但我觉得这是值得的，为了能从暗无天日的灰色中逃离，付出这样的代价反而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呢。倒不如说你应该关心一下你自己吧968，我们在这个世界中呈现的样子其实就对应着自身的状态，你已经从一名高中生变成小孩子了，不知道你还能有多少时间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因为身上的压迫感并没有减少一丝一毫，而且总感觉还在增加，似乎我的生命确实要走到尽头了。相比于一开始被『悠』拜托去死的时候的漠然，现在的我这是对这一事实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果然人类会对死亡产生本能的恐惧啊。还是说，对于死亡的恐惧另有原因呢？我深呼吸了几次 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除了害怕以外，似乎感受到更多的是不甘心，还有对某些事物的不舍。思绪如丝如缕将清晰但又碎片化的记忆串联起来，脑海的画面不再是一幅幅单元剧，各种各样的情感向我涌来，刚才看见的幼时的场景也离我越来越近，身上的压迫无影无踪，轻松的感觉像是要飞起来了。

我从船上纵身一跃向前冲去——

身影从『悠』的视线里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