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誓约

累死了。

从总部出来的时候感觉HP已经见底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嗯，第一次见到赛巴斯那么生气呢，确实是，毕竟是那么不合理的要求。

幸好最后赛巴斯好像同意了的样子……应该是同意了吧，嗯，应该是。

家族企业那边的事情就算结束，之后就是——

如今，站在马格诺利亚银行门口的我，回身看向身后雇佣的马车长队。

似乎这个阵仗有点太大，搞得四周商店的人们都出来看热闹了，银行内的黄金神教神职人员们好像被吓得不轻，在一段时间叽叽喳喳的互相耳语后，一位主教打扮的人走了出来。

“这……这位女士，这些马车上……好像是钱吧，请问您是在这里办理存款的吗？”

“存款？不，您误会了。”

我指了指银行一处鲜有问津的柜台。

黄金兑换处

“赎罪券的价值是35元一盎司黄金，你们是这样声明的是吧。”

“不，这位小姐，这不仅仅是一份声明而已。我们赎罪券的价值就是35元一盎司的黄金，这不仅是我叫最基本的宗旨和承诺，也是被市场所认可的价格……”

我打断了主教的发言。

“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拿出35元，你就会换给我一盎司的黄金，对吧？”

“没错，是没错，但是这位小姐，如果换成黄金的话，交到您手上会有黄金易位税，您也知道黄金易位税是非常高的，所以我们推荐……”

“把这些赎罪券换成黄金。”

“哎？”

“我说把这些赎罪券换成黄金，就是这样。”

“这些所有？”主教看了看身后排成长队的马车，感觉额角已经渗出了汗。

嗯，其实本来银行账户里也并没有这么多钱呢，这些马车上的钱包括了我三倍贷款借出来的钱，至于这些钱的还款……嗯，只能以后麻烦我的父母了。虽然很对不起他们，但是为了莉亚以后的家庭地位，我也只能这样做了！

而且据说赎罪券好像追溯不到来源，也就是说他们应该也不知道这笔钱是借出来的？嗯，那应该就没问题吧。

“可是这么多的黄金的话……”

“嗯，这么多黄金拿不出来吗？连黄金都没有，你们还开什么银行？还是说难道你们说35元赎罪券就是一盎司黄金，这完全是在骗人的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骗人的。额，这位小姐，您等一下，请问您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多黄金呢？因为这么多黄金的话，我们也是需要准备的……”

“现在。”

“等等，再怎么说，我们总不可能也没有这么多的存储量。总而言之，我们可能还要协调各个银行分部……”

“今天之内。”

“今天之内吗？好吧，要知道这位小姐由此产生的黄金易位税的损失必须要由您自己来承担。你真的确定吗？我是说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十分地确定。”

赶快黄金拿过来啊！我还要把这笔钱登录到莉亚的账上去，如果再晚一点的话，被发现可就麻烦了！今天之内一定，不然的话我就举着一张“赎罪券就是骗局”的牌子待上一整天，知道了吗？！

在我为了扮演恶役而锻炼出的压倒性气势的压迫下，银行的主教终于承诺今天给到黄金，向附近其他分行下达黄金运送通知后，全银行的神职人员都被拉过来清点赎罪券——等等，我借出来的钱原来有这么多吗，难怪父母亲大人那么生气。

现在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了。

“最多只有一个月吗……”

我想了想自己剩余不多的寿命。

不清楚没有恶役千金的世界会走向怎样的未来，但如果按剧本的路线走下去，伊浮尔兰卡将遇到麻烦。

具体地说，“麻烦”是一只早已潜伏在伊浮尔兰卡的恶魔。

那时候如果主角组不能阻止事态，莉亚就必须想办法活下去，甚至是出面阻止恶魔。

但是莉亚的父亲本来就只是血脉不强的贵族，母亲更是平民出身，这样的话莉亚的攻击力和血量虽然想比平民要高出一些，但相比于大贵族而言实在很低。

不过，箱庭（雾）的战斗系统比较特别，除开攻击力、敏捷和血量，箱庭（雾）的战斗系统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判断因素——等级差。

前世的我只是玩玩游戏，所以其实对此并没有研究太多，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在不懈努力下终于推算出了伤害判定公式：当然攻敏血这种属性成长肯定和等级挂钩，但是除此之外，所有攻击在最终变成伤害之前，都会乘以一个减伤系数，而这个减伤系数是由等级差确定的，如果己方等级越高，打出来的伤害就越接近真伤，相反，对方等级越高，伤害就会越小。换言之，等级差在这个游戏里是一种类似防御力的属性，这个属性和贵族平民的天赋并无关系。至于恶魔种特有的EX等级，和一般等级系统虽然区别不小，但一般等级提升带来的血量攻击力提高总归还是有用的。

虽然莉亚即使提升等级，属性上和大贵族也没法拉开太多差距，但是有了等级差，莉亚的安全肯定也能有最低限度的保证吧。

那么，只要让莉亚必须让莉亚尽可能地提升等级才行，这样一来才能够保证莉亚的安全，不仅如此，还需要给莉亚留一套足够强装备——嗯，就选玩家论坛推荐的毕业套吧，对恶魔必出暴击的武器、减伤率up的衣装、敏捷加成的鞋子……算下来的话需要不少素材呢，虽然我的素材也有一屋子了，但是其中高级素材的出货率实在是……

不不不，我都经过绝症这么倒霉的事情了，再怎么说也该提升点出货率作为补偿吧，虽然我也知道不存在什么运气守恒定律啦，但是有点期待总是可以的吧。

之后就一路带着莉亚刷级顺便打素材，争取拿到满套毕业装吧，这已经是寿命不多的我最后能给予莉亚的东西了。

————————————

大小姐七岁生日那天，我曾立过人生唯一一次的誓言。

那天大小姐为了保护我与恶魔立下契约，虽然不知道那契约会产生怎样的代价，但我想要保护好她，我知道出身末流贵族的我魔力太过弱小，所以我曾期望，至少可以保护住她脆弱的心，让她不会被恶魔的契约所侵染。

与恶魔立下契约者，会失去自我。

不，与恶魔立下契约者，会失去寿命。

不，与恶魔立下契约者，会成为新的恶魔。

多年来，无数关于恶魔的幻想或流言传入耳中，一如白雾笼罩的伊浮尔兰卡，流言中遥远的真相往往模糊成一片浑浊，我在那仿若申饬的话语中心怀惴惴，却又随着时间逐渐麻木：多年来大小姐身上似乎没有出现过那些传言中被恶魔控制的症状，连我一度以为已经失去的感情似乎也逐渐变得正常——大小姐第一次爱上了他人，虽然不知为何心有不甘，却也觉得欣慰。

这样的平和一定会继续下去，某一天我如是断言：那天中午，我曾自宅邸的书架中取下一本积灰的旧书，将粗糙的封面撩起后，我在铺面而来的油墨气味与尘埃中咳嗽了许久。

那是一本关于恶魔的小说。

——如果不借用恶魔的力量，就不会被恶魔所支配。

那本小说如是宣称。

大小姐无需借用恶魔的力量，贵族本就强大，除了恶魔和那个传说中在竞技场击败了大小姐的阿科维利亚外，大小姐几乎不可能存在对手。对阿科维利亚的介怀已经在公爵夫妇的陪伴后释然，大小姐不会再有需要力量的理由，不会被恶魔支配，更不会成为新的恶魔。

我如此确信着，守护在她的身边，与她一同经历日常和冒险，而后共乘马车穿过乡间的青草气味的晨风与马格诺利亚不夜的繁华。

有什么想要的一定要和我说哦，莉亚。

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是确信大小姐平安无事就足够幸福了。

大小姐不会变成恶魔，我如此期待，也如此确信——

直到一束漆黑的魔力自我面前飞掠而过。

来到马格诺利亚的我们被教会的人追踪，但是大小姐轻易地打到了她们，即使对方人多势众，保护着我的大小姐仍然使用着自己的力量轻松地将对方制服。然而，谁都没有发现那个隐藏在墙垣下的刺客，当我在那声怒吼中转过头，发现向我对准的手弩时，一直以来依赖着大小姐保护的我只知道傻傻地怔在原地。

而那束为了保护我发射的漆黑魔力，毫无疑问是大小姐向恶魔借取的力量。

希望大小姐不会再一次因为我而付出更多代价，然而，即使如是祈祷，看到大小姐拷问刺客时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时，我却只能感受到不安：连对魔物都怀有慈悲之心的她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感到愉悦，我回忆起那本小说，最终借用了恶魔力量的主人公最终被来自恶魔的诅咒所折磨。

那诅咒是恶魔天性的侵染，是对一切生物的憎恶，以及对杀戮的渴望。而主人公在种种抵抗后最终屈服，成为了新的恶魔。

不，绝对不会是这样，大小姐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力量被用来杀人，我确信着。

——就结果而言，的确是这样。

两天后，大小姐忽然问向我。

“莉亚……你想要力量吗？”

我几乎未经思索便做出了回答。

“是的，我想要。”

这两天无数次思考，如果我拥有贵族那样的力量，或许就不会被区区弩箭威胁，面对刺客的袭击，大小姐就不需要借用恶魔的力量。

我想要不会拖累大小姐的力量，以及保护好大小姐的力量。

“是吗，那样就好。”

惊讶中，微笑的大小姐带上我自旅店的窗户飞出：明明除了恶魔，没有生物能不借助翅膀飞行。

惊人的速度中我们一路自马格诺利亚飞到伊浮尔兰卡的城墙外围，落地之后很快魔物们就将我们环伺。

“就从这里开始吧……莉亚，之后可能会出现你不想看到的画面，对不起。”

大小姐的手中，漆黑的魔力开始凝结成型，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已几乎没有了印象。

因为那有别于我所认知的自卫或是狩猎，是我不可理解的行动。

魔力迸射，血液飞溅，在我眼中危险的狩猎者惊慌地逃离，随后被黑色的魔力无情碾过，在我面前发生的不是战斗，只是单方面的屠杀而已。

结束战斗的大小姐前往尸体的身边，还在用魔力切割着魔物的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对不起，莉亚，本来不想让你看到这个画面的，但是——”

不够啊。

她那样叹气。

恶魔诅咒，我想起那本小说中提及的无法遏制的憎恶与冲动，如果那是真的，大小姐难道只有通过这种方法才能压制住那种欲望吗。

之所以来到城外，是因为怕自己对人类下手，才用魔物来压制自己的欲望吗。

而连杀死魔物都不够，所以才需要对尸体也进行施暴吗。

魔物的屠杀持续了几乎一个上午，大小姐自始至终连一具尸体都没有放过。但我宁愿这样就好，这样的话，只要杀死足够的魔物，大小姐就能变回以前的大小姐了吗——

想要追问的我，却听到大小姐无助的悲鸣。

“怎么会这样……竟然还是不够……”

她悲哀地望向那些因自己而死去的尸骸，眼中是对因自己而失去灵魂成为空壳的生命愧疚。

“它们……除了壳以外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是的……大小姐。”

“这样下去……究竟还要多少才行……”

恶魔所耳语的欲望，永远也不可能满足。

“大小姐……停手吧，无论多少都不会够的……”

“我不想听到这么残酷的事实啊！”

低语着出货率等等我听不懂的词汇，背对着我的大小姐站起身来，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先提升EX等级吧。”

“哎？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大小姐再次带我飞上天空，然而这次我们却遇见了意料之外的怪物。

形如巨大人脸，弥散着漆黑的不详之物，也是让大小姐立下契约的元凶，我深知人类无法抗衡恶魔的力量，不禁屏住呼息的我本以为可以侥幸逃过那团黑雾的锁定，然而下一瞬间，巨大的人脸忽然回头看向我们。

“恶魔啊！”

不知道为何恶魔反而发出了声音，难道真的如传言所说，恶魔可以读取人的心声吗。

“快逃！”

“我不想死！”

恶魔不断复诵着我内心恐惧的声音，仿佛戏弄猎物的猎手，然而，一道漆黑的魔力忽然将面前的恶魔消灭。

大小姐借用恶魔的力量消灭了恶魔。

那之后，大小姐仿佛发了疯一样地四处寻找恶魔的踪影，或许是想通过杀死那天那只恶魔来结束契约吧，然而无论怎么寻找，我们都没能找到那天的那只恶魔。

但是我却看到大小姐释然的表情。

“这就足够了。”

难道，恶魔的欲望已经消退了吗？

“杀死魔物就会变得更强，但你可能不知道吧，莉亚，魔物死亡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变强的，包括你也是。”

“我？”

我试着使用魔力，随后为自己魔力的变化感到震惊——自己不知何时拥有了如此庞大的魔力，而且，这种力量仿若无坚不摧一般。

“杀死恶魔也是，你已经获得了不输给恶魔的力量哦，莉亚。”

“这……谢谢，大小姐，我能感受到了！”

“嗯，莉亚现在很强哦，真是太好了。”

如果有这种力量，我就能守护大小姐了，如果再早点拥有这种力量就好了，但是现在也一定不晚，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会用这力量保护好她。

“我最后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吧。”

“最后……最后是什么意思？”

我几乎将大小姐的叹息当成自己的一次耳鸣。

“我……很快就会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不，不可能……”大小姐明明绝对不会向区区恶魔的引诱屈服的，我想那样大喊，大小姐却只是摇了摇头。

“事情就是这样的，所以莉亚，我还有最后一个东西要交给你。”

以及最后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这样说着的大小姐从随身携带的袋子中拿出了什么，而后以魔力将其融化，随后出现在我眼中的是一把发出银白色光芒的剑，不是比喻，而是真实地向周围散发着温暖的白光，仿若我六岁那天所见的光芒一般耀眼，仿若宣称着贮藏在剑刃中的神圣力量一般。

“这个，是可以斩杀恶魔的剑，多年之后，会有一只恶魔出现在你的面前，恶魔是一种很狡猾的东西，它可能会欺骗，可能会变成他人的外形……甚至可能会变成我的样子也说不定，很危险吧，所以，为了父母亲大人，也是为了所有人，可以最后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递给我那柄剑的大小姐沾满血污，可那笑容却依旧纯粹而美好，一如十年前的今日。

而她用那样的笑容请求着。

请求我用那份我从她那里得来，想用以守护她的力量。

请求我用那柄她赐予我的剑——

“可以请你，替我杀死那只恶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