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温德洛斯，这样叫我就好啦。”我对走在身边的少女说出了常用的名字。格温斯逻尔丝温·奈亚尔斯，作为精灵的我的原名，读起来实在是太长了，而温德洛斯既读起来朗朗上口，又能体现出原名中那份轻灵与自由，我不介意任何人这么称呼我。

“你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嘛。”

可她的回应只有沉默。一路上都是如此。

我不甘心地将胳膊绕过她的后背，把手搭在肩膀上，可她却只是不耐烦地抬手拨开。她过于长的长发被风微微吹动，轻拂我的脸颊。

“我真的很想…哎呀我当然知道破坏了你的结界还私闯民宅很不对，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是的没错，我不仅破坏了这个隐居的魔法师的结界，还未经同意擅闯了她的房子。但这真的不能怪我。

乌姆巴尔卡的初秋已经开始展现了它的寒意，但我依然不想停下我的脚步。这片寒冷的大陆虽然人烟稀少，但绝不缺乏故事与传说，作为一位吟游诗人，我十分乐意把这些故事发掘出来，为其添加曲调以供世人欣赏。

但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快死了——也说不定我确实快死了——因为我已经在这片望不到头的绵延山脉中风餐露宿了半个多月。我从乌姆巴尔卡的西方坐船登陆，一路向东，走遍各个城镇，为了能在严冬到来之际到达大陆南方的卡尔法洛斯，决定抄一条人烟比较稀少的近路。沿着河流不会担忧迷路，而我对自己长途旅行的能力没有半点担忧，别看我有着如同人类十七八岁的年轻脸庞，但实际年龄已经超过二百岁了，虽然作为精灵算得上年轻，但经验这种东西我还是十分丰富的。

但这近路实在是人烟稀少过头了。

沿着这条有三四个名称的河流的岸边，从一片森林到一片苔原，又进入另一片森林，却仍然看不到半点人烟的痕迹。山中随处可见的野果和肥美的鲟鱼能让我随时饱餐一顿，马儿也能吃到新鲜的牧草，所以饿死这种事情倒不必担心，可耳边没有歌声与欢笑，只有偶尔传来不知何方的鸟儿的悲鸣和小马日渐低沉的呢喃提醒着我这个世界尚存活力，我可能会因此染上抑郁而病倒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也说不准。呜，天生爱好热闹，励志将自己所编的诗歌传遍世界的我，却只能孤独地陨落在这无人的荒郊野岭中吗？哦，我并非完全孤独，至少我的小马会忠实地陪在身边。

我的思绪已经完全混乱了，在找到这个村子之前，我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一路上在做什么。可在惊喜将我的心填满之前，更强失落便再次袭来——哪怕远远望去也能看出来，这个村子已经完全废弃了。建筑破碎不堪，各种植物爬满了残垣断壁，难以辨认它们以前的样子。

我拖着步子走过去。

说不定里面会有有意思的书籍。

能找到陈年精酿也不错。

现实总是这么沉痛，搜刮了大半个村子，除了挂了一脑袋苍耳什么都没有。

好在，眼前这个小屋还算完整。准确来说，非常完整。墙壁有开裂的痕迹 但几乎完全没有植物覆盖，屋顶也十分完好，连门都还装在门框上。

“打扰了。”我这么说着，心里也明白不会有人真的被打扰，推开了门。很幸运，虽然门发出了诡异的响声，但还没到会轻易掉下来的程度。

里面如同我想象得一般。各种杂草蓬勃生长，层层叠叠的根系扎满里面仅仅能看出形状的简陋家具，落叶和枯枝堆满地板，与各种杂物混在一起，难以落脚。我蹲下身子，轻轻碰了下一个看上去保存得比较完好的罐子，它也不给我面子，立刻变成了一摊泥。

看来只是徒有其表。我这么想着，用脚踢开一些杂物和植物，清出来一片空间。至少，晚上不用把月光当被子盖了。我回头招呼我的啼露也进来。这匹小马跟我一路跋山涉水，现在已经是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伙伴了。

这时我才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朝我背后靠近。是一个人。

“什么人！”

我刚忙转回身子，却发现这吓出我一身冷汗的身影居然是个少女。是的，一个比我稍矮一些的少女，看上去顶多十五岁。一头银色长发，身穿白色长裙。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眼神里却尽是漠然。不，漠然中还透露着一丝丝疑惑。

“怎么进来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与外表一样，是十五岁少女的声音，但一字一顿，发音很模糊，像是咿呀学语的婴儿。

“呃，”我大概是在这漫长无聊的旅程中丢失了脑子，还没来得及接受这突然出现的一切，便要回答她咄咄逼人的疑问，“走进来的？”

少女脸色沉了一下，眼神中多了分不耐烦。

“结界。这里。”词语一个个从她嘴里蹦出来，难以组成完整的句子，但不难理解其中的意思，“破坏了？”

我头脑飞速运转。意思是这个地方布置有结界，而我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把它破坏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记忆回到了我的脑海。上午路过河滩时，我确实察觉到一丝异样的魔力。我发现它来自于一堆刻着奇怪符文的石头，便扒拉开研究了一下，可移动石头之后，那种异样的魔力却瞬间消失了，我便抛下它不再去管。旅行时遇到的天然魔力源并不少见，或许这便是我轻易将此事抛于脑后的原因吧——但如此明显的人为痕迹我却没能察觉，看来一个人待久了真的会影响心智。

“好像…是有移动过奇怪的石头。”

“带我去。”她的话一贯简明。

路上，我简单理清了思绪。这破败的村落，实际上是这名少女的隐居之地，而我是闯入者。我们都惊讶与彼此的出现，而她似乎对我没有大的敌意。否则，在悄然出现在我背后之时便该动手了。可最让我不解的是，她身上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没有任何魔力，连作为普通人比周遭环境稍高的魔力浓度都没有。这也是为什么直到走到我身后我才察觉到她的原因。

真的好奇怪。

破败的村落，隐秘的结界，谜一般的少女。嗯，是故事的气息。

可惜的是，即便我费尽心思搭话，把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奇闻轶事都讲了出来，却依然没得到她的哪怕一句回应。

日落时分，我凭着模糊的记忆，把少女带到了这片河滩。

“大概就在这附近。实在抱歉，我真的想不起更多了。”我挠挠头苦笑道，“百来公尺的范围，我和你一起找吧。”

再怎么说我也是打扰到人家的闯入者，还是做好善后补偿为好。我正要开始搜寻。

“不必了。”少女微微抬起手臂，一本厚重而陈旧的书凭空出现。书页张开，流淌出漆黑如夜的流体。

魔力，那不曾围绕着魔法师的魔力，正从书中源源不断的流出。我似乎见过如此状态的魔力。它与一般的魔力差距很大，难以描述它带给我的感受。魔力汇成流涌向天空，在晚霞的火烧云中泛起黑色的涟漪。

是诅咒。我想起来了。我曾去过伊瑟隆德与魔格斯对峙的前线，也见过地下拍卖场展出的失落古国的文物。是同样的感觉。纯黑的质地，诅咒的魔法。

庞大的魔力仅持续了转瞬。接着，魔力化作黑色的细线，随意拾起一个个散落在河滩的岩石，在上面刻下符文，放回地面。

少女合上书本，纯黑的魔力随着书一同消失在少女掌间，只有刚刚完成的石阵散发着微弱的魔力，证明刚才一切并非幻觉。

我呆愣在原地。

“可以离开了。”少女的目光并没有看想我，而是呆滞地平视着。

擅闯结界，见到了她施展庞大的诅咒，我真的能如此安然地离开吗？难道她是充满恶趣味之人，会在我以为性命无忧之时，再于我离开的路途取我性命？

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的焦虑，转身径直接朝着小村的方向原路返回。

不。她虽然态度冷漠，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眼神空洞，语言零碎而模糊，不像是一个精神状态正常的人。而她的魔法，她的魔法——

扑通。

少女倒在了正在思索的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