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卷

我做梦了。温德洛斯，我刚刚认识的精灵，是她向抗拒一切的我伸出了手，向火炉旁的我分享着遥远世界的故事，为我唱着或轻快或悲壮的诗歌，让我在长笛悠扬的曲调中沉沉谁去。可同样是她，让我对失去的恐惧更加深切。哪怕精灵有着如此漫长的寿命，也终究会迎来离别之时。母亲，父亲，老师…与他们告别时的记忆在我的眼前反复出现，尽管经历了时间的磨损，这些记忆已然模糊不清，可那份绝望，那份痛苦，仍然无比真实地回荡在我的心头。在梦里，温德洛斯的身影与他们逐渐重合…

我猛然惊醒。周身传来温暖的伴着起伏的触感，是那匹小马。温德洛斯在我身边不远处，睡得正香。我不禁碰了碰她的手，以确认她仍真切地存在于我身边。

初晨的阳光透过窗子，与叶影一同洒在她沉睡的脸庞。五官完美地长在了正确的位置，长长的睫毛轻垂，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略显蓬乱的金色短发间露出尖耳，哪怕染上旅途的尘埃也掩盖不了她白皙的肌肤。真美啊，不愧是精灵。

他们在大地上行走的时间远比人类要久，一切与精灵有关的事物总是那么美好。他们是神明对于万物灵长的期许，相比之下，人类就如惨遭遗弃的失败品。他们的寿命漫长如天地，可他们的欲望却淡薄如水。自己要是精灵该多好。这样便能坦然接受生离死别，便不会因失去而痛苦，也不会被这无穷无尽的时光折磨。

眼前的精灵微微晃动身子，睁开了眼睛。我们四目相对，湖水般通透地青色眸子从朦胧逐渐变得清澈。

“早啊，”她微微一笑，“啊，这是——”

我顺着她的目光，惊讶得发现自己竟然忘将手移开。我的五指正严丝合缝地压住他的右手。

“抱歉。”我顿感失礼，收回了手，可口中却只能蹦出这模糊而空洞的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她和语气和神态都表现出不在意，让我松了口气。“本来我觉得自己起得够早，还怕吵着你呢。”

“我也起得早，通常。”

“哈，说不定我们很合得来呢。我家里人说过，一个人起床时间的早晚能反应性格。啊，看你这吃惊的表情，也觉得这种说法很离谱吧，哈哈。”我确实有些吃惊，但脸部僵硬的肌肉似乎很难做出常人看来一般的吃惊表情了，得亏她能看出来，“不过既然我们已经熟识，也就不用管这说法的真伪了。”

熟识吗？明明刚认识一天。但我却并不想否认。

“卡莲，让我多在这里住上几天吧。稍作休整的同时，也让我给你家收拾收拾。”

“乐意。”我找遍了还会发音的词汇，却没想到蹦了个这样一个奇怪的词出来。

“太好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小马也跟着站起来。我才发现它早就醒了，只是静静地卧着给我们枕着。

“忘了给你介绍了。它叫啼露，从我踏上这个大陆就在我身边一起旅行了，它也是我的朋友。”温德洛斯拍了拍名叫啼露的小马，它发出了欢快的啼鸣，“别看它矮矮的，能扛好多行李呢。”

朋友吗。

“马寿命短，会先死。你怎么办。”

思考之前，话已然先出口。可我确实迫切地想要知道她对失去的态度，以精灵的眼光。我不安地看向她。

“是啊，离别总是令人哀伤，但若因惧怕离别而从此止步不前，错失了世间的种种美好，岂不是得不偿失。”

意料之外的回答。尽管我对精灵的了解算不上透彻，可他们对此事的态度绝对不应该如此。这话更像是…对我说的？

她才认识我，她对我的经历，我的痛苦一无所知，又何来资格评判是非？她作为长寿的精灵，她能安然享受时光的流逝，可我又如何做到？我的情绪竟是如此的不稳定，我无法阻止怒火涌上心头。

我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