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温暖将我的意识微微触动。睁开眼睛，是我无比熟悉的那片破烂的天花板。身边有劈啪作响的火焰声。

我缓缓起身。夜色已浓，凌乱的屋内，只有火焰发出柔和的光。擅闯的精灵女孩正席地而坐在我旁边，熬着一锅…鱼汤？

“你醒啦。”她转头说，“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我给你喝了点…可以说是果酒吗？呐，这是我家乡的特产，”她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里面是火光映照着的淡红色液体，“很神奇的，补充体力有奇效。”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静静地等待着她接着说下去。

“我也不是专业的医生，但既然你喝了它就能醒过来，就说明没啥大碍，大概是没好好吃饭吧？”她用火钳拨弄了一下锅底的柴薪。

“壁炉。”我望着那团火焰。

“哦，我稍微修了一下这个。”那些零碎散落的砖头，被她收集起来摆回了原本的位置。“而且很幸运，烟囱也还好使。放心好啦，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卡伦戴尔的事吗，这是那儿的魔焰，哪怕像我这样不会魔法的人也能轻松控制，非常安全的！”

卡伦戴尔？没有听过的地名。她一路上确实喋喋不休跟我讲了好多故事，可我那个时候已经有点头晕眼花，很难集中精力去听她说。

外面的世界啊。已经过去几百年，还是几千年了呢？

看着咕嘟冒泡的鱼汤，我心里似乎有些东西被触动了。

“多讲讲吧。”我艰难地发音。“我听，这次，认真地。”

“欸，你终于感兴趣了吗！”她的眼神中闪过欣喜，“嗯，我下午的时候讲到哪了来着…不对不对，”她摆摆手，“你现在很饿，需要吃饭。”

“我不饿。”我这么说着，咕咕叫的肚子出卖了我。在无数的岁月中我习惯了这种声音，但这显然成为了精灵坚持的理由。

片刻后，手上多了碗新鲜热乎的鱼汤。

雪白的鱼肉在里面浮浮沉沉，鱼肉天然的鲜香和里面香料散发出的香气涌入我的鼻腔，直冲头脑。这是千百年来不曾体验过的感觉。

我端起碗，在精灵惊讶的目光中将这碗滚烫的鱼汤送下肚。汤刺痛了我的喉咙，却让我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

鱼肉入口鲜嫩肥美，但轻咬之后便立刻化为柔软的薄片。汤的咸淡正合适，而里面那不知名的香料为这醇厚的鱼汤增添了一丝清香，回味无穷。我很庆幸自己在几百年没吃饭的情况下，味觉仍然没有退化。

“现在不能喝，现在还很烫…”她正要阻止，可那一碗汤却已经被我喝了个干净。

“咳，咳…”确实很烫。但并不妨碍什么，“没关系。”我缓缓吐出鱼刺，感到脸部肌肉发生了陌生的收缩。

“欸，你是，笑了吗？”

我没有回应，但直直地看着那精灵女孩。

“喜欢就多喝点吧，这个季节的鱼很好抓。”精灵拿走空碗，又盛了满满一碗鱼汤，笑着说，“现在还不能给你。凉一点再喝。”她端起碗沿着边上吹气。

片刻后，第二碗鱼汤也下肚了。

“你不吃？”我问精灵。

“我喜欢煮得烂一点的。”她回答道，随后从身上的包裹中掏出一支长笛，吹了起来。

气息平稳，笛声悠扬，音律动人。是一位出色的演奏者呢。我静静地听着。片刻的演奏之后，赋予了音律的诗歌从她口中唱出。

当卡伦萨斯撞破地骨，

焦烟吞没萨洛的山谷，

岩鳞剥落处火河倒灌，

霜松林化作赤色焦土——

农夫在沟壑间埋骨，

灰烬雪覆盖了春神的遗嘱。

但裂隙深处有人昂首，

埃利昂·岩语者，目如寒钴。

他领匠人攀上滚烫的阶，

以冰髓之矛刺穿焰之喉：

却见那魔心跃动如婴孩，

在岩浆襁褓中颤抖。

她的歌声愈发高亢，用手打着节拍，丰富的感情蕴含其中。

啊，混沌之火，地母的哀哭！

新生的炙魂不懂收束，

焚尽四野非因邪念，

却是初睁眼时踉跄的脚步。

埃利昂掷开玄冰盾，

任胸甲在热浪中崩损：

“若清醒需以血肉浇筑，

拿我魂魄，塑尔心纹！”

纵身跃入熔核的深渊，

人魂与炎髓轰然交缠——

刹那间火海绽出银枝，

理性的脉络蔓生焰冠！

啊！赎罪之火！裂隙的日出！

寒夜中矗立双子城都。

卡伦戴尔之名响彻冰原，

半是英雄血半是炎魔赋——

看哪，火墙在雪谷间屹立，

六角冰晶与暖流嬉戏。

熔岩渠成葡萄藤暖榻，

黑曜石塔楼接住飘雪。

每当北风嚎哭如狼群，

城基便搏动金红星芒：

半是埃利昂不熄的守望，

半是卡伦萨斯学会的温柔！

啪啪啪啪…

她自顾自地鼓起了掌。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个精彩的诗篇！”她欢快地说，与刚才那饱含感情，语调抑扬的歌者判若两人。“这是我亲自编的哦，曲调和用词，我都斟酌了好久。原文可有小半本书那么长！卡伦戴尔建城不过几十年，便成为了附近规模最大的城市，可却鲜有外地人知道建城的故事，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现在，我知道了，你的故事。”我回应道。

“嗯，谢谢你当我的听众。不止你，还有更多的人，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赛门诺如此广阔，我的诗歌远不止这一篇，我想让这些精彩的故事被每个人听到，其中的遗憾，激情，感动…我希望每个人都能体会。”

“每个人…”

“不过在此以前——这位小姐，你身上可是有好多谜团呢。”精灵用好奇的眼神望着我。

谜团？我？哦，外人看来确实吧。而在我的眼里，这突然闯入的精灵同样令人生疑。但我心里已然没有精力去深究。我以孤身在此地不知多少个春秋，也许再过不久，我便会成为彻底丧失灵魂的行尸走肉，连当初我设立结界，隔绝世间的意义也不再记得。但在那之前，她闯了进来。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温德洛斯，是瑟兰戴尔的精灵，热爱旅行的吟游诗人。你呢？”

“卡连贝瑞耶，人类。”

“哇，人类的名字居然也能这么长。”温德洛斯笑了笑，“那我以后就叫你卡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