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偶像设定】涩凛凛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事情的起因是舞蹈练习休息期间未央的一句话：

「涩凛凛有的时候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啊。」

正在喝水的凛看了过来，而坐在旁边的卯月停下擦汗的动作，疑惑地发出一个「诶？」。

「呃……该说是太过冷静，还是有点冷漠好呢。」

「你们看，上次在公园里岛村村哭成那个样子，涩凛凛不是无动于衷吗？」

——你们看。

这种在当事人面前轻飘飘的说法，很明显是未央式的玩笑。但由于这句话牵涉到不久前一段不太愉快的回忆，性格同样认真的两个当事人好像没有听懂。

凛对上未央的视线，眼神里透露着不愿赞同，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似的说不出话来。夹在中间的卯月想打圆场，但在「那个……」之后没有下文。

这时未央用手肘顶了顶卯月的胳膊：「岛村村你说涩凛凛是不是太过分了？」

「当、当然不是这样的！如果那时候不是凛酱的话，我——」

——心脏的位置似乎躁动起来。

面对卯月认真的表情，凛想。

未完的话被未央打断：「唔~~~~涩凛凛就是过分嘛明明岛村村这么可爱的说~~」

一边撒娇般说着，一边揽过身旁人的肩膀蹭了上去。

被作弄了——凛想。

卯月也是这才意识到未央在说笑，苦笑着说出一句「原来未央酱在说笑啊」。凛抚了抚额决定不去吐槽，疲惫地说：「休息时间快结束了，继续练习吧。」

「你看！我们这样抱在一起涩凛凛居然没有一点点反应！」

「这不叫『铁石心肠』吧？！」

凛反驳一句后隔了一秒钟，三个人抱成团滚倒在木质地板上。

那一天过后，凛开始注意自己平时的表现。

例如在舞蹈练习告一段落后，看到卯月颊边的薄汗，她会举起手中的毛巾想替对方擦掉。

——啊……谢谢凛酱，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就被拿走了毛巾。

又例如到了以New Generation成员名义集合在事务所商讨的场合，她会主动走到卯月身边，手臂几乎要并排挨着。注意到她的卯月身体微微侧过一个角度，冲她微笑。

——凛酱，你来了啊。

就被拉开了距离。

再例如一起回家时，绿灯亮起，她会伸手拉住卯月的手腕带着她过马路。

——得、得赶快过去才行呢。

就这样被快步超过了。

……

在各个方面从不迟钝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敏锐的——涩谷凛很快意识到，自那一天过后，开始发生变化的人不止她一个。

她感到失落和苦闷。

不是「以往的好友，如今变得疏离」这样的理由。

而是「比以往更想亲近的人，正在拒绝自己靠近」这样的理由。

「辛苦了！明天见！」

「明天见。」「嗯。」

与未央挥手告别后，接下来对凛来说，是一天当中最让她坐立不安的一段时光。

「那……走吧。」

「好。」

跟在卯月的身后走了，就这么过了两分钟，凛才察觉到她们之间真是静得可怕。

前方的人一直看着前面，似乎一点发起交谈的意思都没有。凛想起，之前在回家的路上，几乎都是卯月在说话。

——都是在说些什么的呢？

——啊，有了。

「今天的工作还顺利吗？」

卯月被突然开口的人吓了一下，刚要转身，凛已经几步追上和她并肩而行，她的视线不自然地转回了前方。

「呃……诶、挺好的呀，大家都在各自的工作上很顺利呢。」

——……居然这么简洁地回答了。

——明明以前会把「大家」数过一遍的。

「那就好……对了，producer桑有没有公布New Generation接下来的动向……？」

被问的人停住了脚步。

「没问题的！一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凛酱和未央酱的！没问题的唷！」卯月以一种莫名的气势转过身来手握双拳、眼神坚定。

凛对于她突然高涨的情绪感到一丝奇怪，但还是先把想说的话说完：「抱歉，最近Triad Primus的工作有点忙，我都没什么时间过来这边……」

「不用担心！凛酱现在专注Triad Primus那边就行了，完全不用担心！我……我会加油的！」

「……」

「……？」

「卯月你……」凛的表情变得很可怕，「难道又在逞强了？！」

「诶？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说的话和上次是一样的啊！！！」

一想到当时就是因为自己在这里相信了这个老爱逞强的人的话、没有在这里及时理解这个人的心情，才会在之后看到这个人的眼泪，凛顾不得那么多一步向前攀住卯月的双肩，心急地确认：「你又感到不安了吗？是在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吗？？还是压力太大？？？……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请告诉我。」

迷迷糊糊地听完这番话的卯月，透过眼前人失去冷静的绿色眼睛，忽然意识到很多事实。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经过那件事，她们成长了，却也在心里留下一些阴影。

——即使是凛酱。

被这样强硬地按着，卯月渐渐放松绑紧的肩膀，牵起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没有在逞强哦。」

「……真的？」

「嗯，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做了哦。」卯月的回答夹带着安抚的意味。

类似的事情指的是岛村卯月曾经用笑容伪装内心的自卑和恐惧，明明自己才是最希望有谁能拉她一把的人，却拼了命地鼓励他人。

非常地、非常地让人心疼。

自那以后凛深知自己不能再将卯月逼至崩溃的边缘，她能为卯月做的事情不多，仅仅是最大限度地相信卯月罢了。

于是她像脱力一般低下头，深深松了口气。

而卯月看着她的头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又让她担心了。

——明明已经决定……

「原来只是在避开我而已啊。」

「………………………………………………诶？」

这句话听起来像在庆幸，又带点委屈，卯月再一次整个人都懵了。

凛站直了身体，以6厘米的身高差俯视呆呆的卯月，双手故作自然地插进外套的袋子里，表情看起来有点紧张。

先前以为卯月又打算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害怕别人看穿所以行为反常。现在看来这种反常似乎只是针对自己，凛就更加地坐立不安了。

老实说她还没有准备好如何跟对方提起这件事，不过既然顺着气氛说出口了，她打算问个清楚。

「卯月你，这些天是不是在避开我？」

……

话音一落，有一辆小车从凛身后的马路驶过。

一闪而过的车灯、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丝毫没有打破她们之间微妙的气氛。

卯月愣愣地摇着头：「怎么会……我根本没有这种意思啊。」

「但确实发生了什么……对吧？是不是就像之前未央所说的，你觉得我很过——」

凛说不下去了，因为眼前的人「呜！」的一声把脸埋在了手心间。

「抱、抱歉！！！我没有丁点要责怪卯月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想和你的关系变得更好。

意识到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凛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埋在手心间，卯月稚嫩的嗓音变得糯糯的，身体随着摇头的动作轻微摆动，让她看起来像在撒娇一样。

「不是凛酱的错，是我做得太过火了……凛酱？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抬起头后的卯月，鼻子和脸颊也染上一抹薄红。

两个脸红的人无言对视沉默了几秒。

最后干咳几声打算就这么蒙混过去的凛转移了话题。

「卯月的理由，可以跟我说说吗？」

「那天在练习室里经未央酱提醒之后，我作了各种各样的反省。」

似乎俩人有个心照不宣的共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谈时，选择这个充满回忆的公园、坐在这张长椅上，是最合适的。

听到「反省」这个词，凛在感到熟悉的同时又诧异不已。

卯月转过头来，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啊，觉得我太依赖凛酱你了。」

——是「太依赖凛酱了」，而不是「太依赖凛酱和未央酱了」。

莫名产生的满足感让凛感到一丝罪恶感，支支吾吾道：「不会啊，我不觉得……」

「也许你不相信，每次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几乎都是凛酱呢」

「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会想『如果是凛酱的，她会怎么选择呢』之类的」。

「遇到手足无措的情况，会想『凛酱的话，她会怎么做呢』之类的。」

「没有自信、想逃避的时候，也想过『如果这时候能和凛酱说说话，就能很快地打起精神来了』之类的呢。」

原来每当隔天有参加的活动时、专门来向涩谷凛询问服饰上搭配何种小饰品，演出前对来到后台探望的涩谷凛总是精神满满地回应，并不单单是因为岛村卯月是个认真、做事总是全力以赴的新人偶像。

这里面，还有名为「涩谷凛」的诱因所在。

卯月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园里显得干净、纯粹，凛看着她的侧脸和微扬的嘴角，想起了那个樱花瓣飘舞的日子，对方坐在这张椅子上的模样。

这么直接的话语按理来说会让凛——尤其是这个时候的凛——害羞不已，但凛内心的触动大部分不是由心跳的节奏引起的。

凛打自心底里认为——虽然这么说有点自大——能让这个女孩，用这种表情和语调说出的事情，一定都是她自认为最最珍贵的事物。

因为是最珍贵的，完全不需要别人赞同，也不需要讨谁的欢心，所以用最最朴实的话语，最最简单的陈述句就能完整地表达。

尽管这番话里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多次，但凛丝毫不觉得卯月像她本人说的那样依赖自己。

相反地，会由于『无实质性地希望求助他人』而反省，凛觉得卯月比谁都要坚强，比谁都要纤细，比谁都要——惹人爱怜。

「因为不想让你觉得困扰、想改善这种不独立的地方，所以……试着改变了，」卯月的语气弱了下去，一脸的打击，「但是，好像太过火了。凛酱……对不起。」

想通过刻意减少互动，来减少心理上的『依赖』，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喜欢钻牛角的人的思想，只是居然会选在这个时点，真的是太不凑巧了。

不对，该说凑巧还是不凑巧呢？她和卯月，一个希望接近，另一个非要远离；一个希望拉远与对方的距离，另一个非要变得更加亲密。

想到这点，凛忍不住握拳稍微挡住嘴巴，低声笑了。

身旁的卯月则更加困窘了：「有……这么傻吗……？呜！可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啊！QAQ」

「你真的是……想太多了。我还以为是不是我又惹卯月生气了呢。」

「怎么会！凛酱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之前不是还为了我的事情考虑了很多么。」

「卯月。」

凛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认真，见状卯月也渐渐变得紧张：「嗯？」

「其实未央她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冷漠的、铁石心肠的人。」

「对提不起兴趣的事情，如果真的觉得烦人、困扰，我会毫不犹豫地推开的。」

凛的身体挪近几分，专注的绿眸在卯月的视野里放大。

「——如果不是喜欢的人和事、是不会靠得这么近的。」

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更有质感，紧紧包裹住听者的耳朵，加上说话的内容暧昧，卯月的脑袋沉沉地想凛是不是靠得太近了，但是实际上是不是没有她所认为的那么近。

经过今晚这番谈话，她已经有点搞不清楚她和凛之间，什么时候算是近的，什么时候算是远的。那条潜意识当中为自己和对方定下的线，朦朦胧胧地不知划在哪里。

也尚未察觉到这份如此在意彼此距离的心情真正的来源之处。

只是知道，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对方的眼中，会变得非常安心。

「诶嘿嘿，」卯月绽放一个卯月式的招牌笑颜，「凛酱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凛马上抿紧了嘴唇，脸颊看上去有点鼓鼓的：「……就说了不是任何时候都这样。」

「噗——啊，凛酱的脸红了~」

「……卯月不也脸红了吗。」

两个脸红的人对视几秒后，不约而同地低低笑了。

「所以，以后别再避开我了。」

虽然对于过分依赖这位好友的性格卯月认为自己仍然需要成长，但当下听着这句低柔的请求，她顺从内心的喜悦，眼睛弯成两弯新月。

「嗯！」

凛看着这个每次都让她怦然心动的笑容，想起刚才自己确实是告了白。

不过，在得知对方在以那种方式看待自己之后，回应之类的就显得没这么重要了。

——有机会再正式地告白一次吧。

凛想。

「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这么说着的人抚了抚裙子的皱褶站了起来，向坐着的人伸出了手。

「好。」

毫无犹豫地，卯月握住了递过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