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黑咖啡 Black coffee】[上]

【1.黑咖啡 Black coffee】[上]

「明亮的眼眸、小巧的臉蛋、一副什麼都十分好奇的模樣…」臂彎裡抱著一名約四個月大的女嬰，Elsa有心得似的小聲碎念，長期被冰封在唇角上的微笑此時有著幾許真心暖意。

「感覺跟小時候的你很像呢，Anna。」視線投回站在身旁的Princess，懷中的小孩彷彿就是Anna所生，使得身為姊姊的自己也為這名新生兒高興。

……才怪。

自從Valentine's Day那次在山裡發生的事情後，Anna就很清楚如果她和別的男人結婚生小孩，Elsa肯定不會笑得這麼輕鬆自然，即便Elsa一定會祝福她和她的丈夫，也絕對不會用這幾乎是少見的溫暖微笑抱著他們的新生兒和她說話。

她了解她姐姐的個性，更不用說她方才在那雙湛藍裡捕獲到一抹瞬閃即逝的光點，Anna很清楚Elsa內心又開始在犯煎熬，只可惜她不能直接坦蕩的說或是為此做些什麼，因為常常換來的不是徒勞就是更大的反效果，乾脆不說還比較沒事。

「所以Elsa也想幫她取名叫作Anna嗎？」不知為何，Anna很想賭氣地測看看Elsa的反應，也如期的發現Elsa不明顯的愣一下，眉宇微蹙，似乎為難得頓了頓後又回復以往的冰式笑容。

「這提議似乎不錯，如果擁有和Princess一樣的名字想必會讓這小女孩開心，只怕以後要叫Princess Anna of Arendelle時會很麻煩。」把女嬰還給親生母親，Elsa反過來揶揄Anna，氣得Anna不服氣的鼓鼓臉，「不過Gerda已經幫她取好名字了，尊重父母賜予的名字，我也希望城堡裡面只有一位Anna。」

「畢竟Anna是我的親妹妹，我可不想在城堡裡找你的時候、跑出來的是別的小孩。」不打算繼續招惹，被Anna表情逗樂的Elsa忽然口吻認真地說著，並順手理了理Anna的瀏海暗示對方別為此生氣。

「更何況，太多的Anna我怕會造成大臣們眾多困擾。」又是嫣然一笑。

「Elsa!」勃然怒吼，卻因為小嬰兒在場而收了些音量。

「Sorry, but it is true.」噗哧一聲，Elsa側身掩嘴偷笑，而眼見Anna即將襲來的怒拳，Elsa輕盈的退了步後完美轉身閃過、離開房間，徒留撲了空的Anna不偏不倚的摔在床上、再怒氣沖沖的追了出來。

由於四個月前Gerda剛生完第二個小孩，而最近他們的小女嬰也才大病痊癒，使得Kai這幾天在幫助Elsa女王時總有些力不從心，雖然這件事是經Elsa詢問下才了解他們的狀況，Elsa仍不忘關心的在處理完一天的工作後，去Kai他們房間探視一下。

「Elsa!」遙望長廊上已有點距離的端莊背影，Anna再次叫了聲，「Wait me!」小跑步的跟上。

「Okey, waiting for you.」停下腳步，Elsa側身迎向跑來的紅髮女孩，窗外灑進的銀亮月光將Elsa忽然轉身的動作點綴的優雅迷人，害Anna一時臉紅，忘了要跟Elsa生氣這件事。

「Catch you.」主動牽起Anna剛好晃到胸前的手，那彎耀眼的藍眼在這句話出口同時對上了Anna的眸，剎那電到Anna不止覺得手被抓住，就連心也彷彿深深的被對方捕獲，不由得心臟漏跳、換了口氣。

「Now, back room?」沒有等突然呆滯的Anna回應，一眼判定對方恍神，Elsa就逕自牽起妹妹的手回她們房間。

「Good night, Anna.」給了Anna額頭例行的晚安吻，躺好睡姿，Elsa倒迅速闔上雙眼入睡，完全不知道也不關心才剛從這話回神、想跟她說點什麼的Anna雙唇欲言又止的張在那邊，似乎那些跟她沒什麼關係。

「Good njght...Elsa...」莫約三秒，Anna仍舊默默闔上嘴，這不是第一次Elsa明確躲著她了，反而是那夜Elsa給了她第三個唇吻後，這樣的頻率增加許多。

若用之前一週一次的頻率計算，現在的狀況應該已經是一天一次。

看了看眼前似乎是睡著的容顏，Anna的心情又再複雜起來，她可以猜疑那天的三個吻是Elsa放縱自己的結果，但她不能理解此刻的她在鬧什麼彆扭。

Anna不常用腦思考，唯一會讓她思考的情形、也只有Elsa陰晴不定的情緒和作為才開始動腦，只是當有這些情況時，Anna通常也不見得可以找出方法解決，就只是靜靜的思考然後煩惱。

雖然，她也不喜歡思考，比較屬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行動派，就好比現在她懷念起Elsa的嘴唇和她的味道，Anna便自動靠近對方，但在幾公分的差距時，Elsa就像是刻意的稍微低頭，讓Anna只能親吻她的鼻子。

「Elsa...」早猜到Elsa沒有真正睡著，Anna微怒的喚。

「睡了，乖，我今天有點累，有事明天再說好嗎？」主動環住Anna腰際，Elsa稍微施力把妹妹抱進懷中後又道了句晚安，接著把臉藏在Anna額頭上不讓她有機會親到，這再度給Anna失望，甚至擔心起Elsa是不是不愛她了所以不讓她吻，那她的行為不就很無知愚蠢？

偏偏當Anna這麼想時才自覺是愚蠢的，因為她老早知道Elsa愛她愛的無法自拔，所以現在的各種行為不過就是擺明要Anna討厭她嗎？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在知道自己喜歡她後，想辦法要她討厭她呢？

難不成自己又做錯了什麼嗎？

Anna真的覺得Elsa自從那次 Valentine's Day回來後更會壓抑自己了，壓抑到連之前那些情緒化的冰霜降雪都不再復發，壓抑到每次看著她時，無論哪個狀況都可以保持微笑，而沒有像那天一樣多的情緒變化。

Elsa...

呼吸屬於Elsa身上的冷香，Anna此時真的很悶。

她真的不懂Elsa最近到底在想些什麼，比起以往只能遙望或偶爾牽手，Elsa最近反而常常讓Anna擁抱，甚至像這樣抱著入睡也沒問題，兩人之間的距離好像縮短到沒有距離一樣。

但Anna明白即使彼此心藏僅隔著衣服、隔著皮膚，她還是感受不到Elsa的心跳，甚至好像被遠遠隔離。

難到她在等待什麼嗎？

應該是問題的答案，那次Valentine's Day也曾聽見Elsa說過，只是Anna無從理解，相愛的兩人還能有什麼問題？

難道Elsa是在芥蒂性別、血緣關係或職位嗎？那些的確需要有人去處理才可以，不過Anna直覺Elsa這般冰雪聰明的人不會解決不了這種事，那麼Elsa如此親密又疏遠的原因又是什麼呢？Anna覺得腦袋快當機了。

「Elsa…」求助的小聲呢喃，但這次似乎真的累到睡著了，Elsa並沒有給任何回應，只剩規律的呼吸輕輕打在Anna臉上，熱熱的，就像普通人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明天去找Kristoff聊聊好了……

凝視Elsa如雪白的頸部肌膚好一會，Anna也放棄思考的嘆口氣、乖乖睡覺，完全沒發現她閉上眼的當下那對湛藍寶石反而靜靜睜開。

各種複雜流波在裡面翻騰，甚至越來越明顯的彷彿要吞噬什麼、衝破什麼，只是當那雙眼眸將懷中人的身影收進眼裡時又瞬間平息、乾淨得毫無雜質。

然後，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的再度睡去。

＊　　＊　　＊　　＊　　＊　　＊　　＊

「路上小心。」停下批閱公文的流暢速度，聽見Anna特地向自己報備要出門甚至去哪裡玩，Elsa也暫歇工作、和Anna四目交對的說了這麼句話後，目送對方離開自己辦公用的書房。

莫約幾分鐘過去，Elsa確認什麼似的離開座位，站到一旁可以看向花園和城堡大門的窗戶，一個紅髮女孩也如期進入視線、再如期的離開視野。

唯一不如期的，大概就是採冰官Kristoff正巧在大門口遇上Anna，兩人短暫交談一下，Kristoff就把剛採好的冰給了身旁陪行的官員後和Anna一起離開城堡。

放在窗台的手，逐漸形成一個結冰的發源地。

冷白色的冰晶開始從窗台向外延伸，一點一滴、一點一滴地加快速度，最後不到一分鐘整個書房就成了一座冰庫，原先還在壁爐中燃燒旺盛的柴火也在一瞬間沒了氣息，被透明堅硬的冰塊給扎實地包起來。

房內靜靜飄下雪花，每一片雪花都有不一樣的形狀、不一樣的冷度，最終卻仍一樣的在碰到物體後和物體合而為一、消失不見。

就如同Anna對Elsa的感覺，每一天都有不一樣快樂、不一樣的熱度，最終卻想起Anna是Arendelle和Arendelle人民的Princess時，將Anna視為普通人、壓抑自己對Princess快滿出來的情感，同樣遺忘那些Anna曾對她說過的愛。

她們的確是深愛著對方，在很多情況下是，但這不代表現實允許她們喜歡對方。

即便在Elsa面前那些性別、血緣都可以歸咎在道德上的歉意，自行在內心吸收解決，卻不希望人民會因此批判、怒罵甚至是私下說著Anna的任何壞話。

Elsa很清楚人民要知道只是遲早的問題，撇開不婚的兩名皇族女性，極度寵愛妹妹的姐姐、極度喜歡姐姐的妹妹，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民在臆測她們之間的關係？

只是比起被人民掛在嘴邊說著流言蜚語、甚至是骯髒齷齪的故事情節，主角是自己不打緊，但要是Anna被這樣說嘴，Elsa很難想像自己得知後情緒會怎麼爆發。

火氣越想越發，直到最後把自己書房最後一小片窗戶都凍結、白得看不見外頭的風景，Elsa才總算有自覺的停下自己的怒氣。

嘆息，Elsa冷靜的閉上雙眼，並再次佩服自己的自制力，比方現在整個房間幾乎被三層冰又三層雪給掩蓋，外面的風景還是暮春的微暖氣候，因為一想到Anna在外頭玩耍、探險，身上衣服絕對無法抵禦十二月的爆雪嚴寒，以及Anna常掛在臉上的微笑，原先的火氣也消了很多。

Anna很重要，在Elsa的生命中她不能失去她，更不用想那次差點真的害死Anna，Elsa不想再體驗第三次，而自從冰雪封城那個事件後，Elsa就可看出哪些人恐懼她的能力和氣勢，而哪些人始終如一、認為她仍是一個好女王。

她禁止自己再傷害Anna，可是她不能阻止人民用言論損害她們，即使那些人極為少數，Anna和她也無須費精神和力氣去理會，但她就是不想感覺她們的愛不光彩，至少她是女王可以從政策改變、可以用正當的手段從別處消除歧見，盡量減少任何對Anna的傷害。

如果她們真的要相愛，她希望她們的愛是光明的、可以攤在陽光下、可以不用躲躲藏藏，不被人在私底下說閒話或是成為不堪入耳的文章。

這是從她知道Anna是愛她後才有的另一個改變，以往她只會一直否定、拒絕和躲避。

雖然…

現在也一樣，只不過換個方式罷了。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Elsa有試著去接受和找尋方法，儘管目前看來是沒有任何辦法。

「Anna…」耳邊再度迴盪昨晚無助的呢喃，Elsa很清楚自己又傷害了Anna，只是她知道她不可以在此心軟下來。

如果…

自己真的想要和Anna走下去的話…

她可不能在此斷了手中僅存的幾個希望。

想起Valentine's Day她主動送給Anna的三個吻，若要自己定義那三個吻的意義，那麼第一個吻便是接受、第二個吻是願意、第三個吻是承諾。

接受，是接受自己的心、接受自己可以靠Anna如此近距離，不再抗拒和Anna的親密互動；願意，是願意相信Anna真的喜歡自己的事情，願意放過自己，不再幫那些I Love You多加註解或揣測。

至於承諾，便是承諾Anna自己，如果要接受她的愛就必須有相對愛Anna的能力，承諾Anna和自己在一起的話，不可以被人認為是不光彩的事情，不再被人給欺負或是說第二順位的備胎。

Elsa明白Anna因為自己受了多少有形或無形的苦，無論是聰明才智還是繼承王位，又或者不想再傷害Anna而擅自隔絕兩人的十三年歲月。

縱使Anna總用一貫的陽光笑容去面對那些事情，但就像他們父母死去的那時候一樣，Anna其實也會一個人偷偷的獨自痛哭，這件事Elsa一直都很清楚。

所以在她還不知道Anna的愛給誰時，早已深愛Anna的Elsa就真心期許那個被Anna愛上的人要很珍惜、很珍惜Anna，要用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不讓Anna再次受傷、難過，甚至可以的話一輩子快快樂樂了結婚生子，共組美滿的家庭。

就算看Anna和別人結婚會讓自己難受，但自己身為她的親姐姐、又是女性、又是一國之君，又是擁有可能傷害她魔法的人，她還能怎麼做呢？若不趁早放手讓她去尋找她的白馬王子，她並不曉得自己這扭曲的愛會如何的加深，如何的想佔有Anna。

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思不想為明。

只要讓她們之間隔著一道無法穿越的牆，Elsa就覺得Anna是安全的、幸福的。

偏偏現實的故事總不像童話那般順利，又或者說太過像童話般曲折離奇、難以相信，萬萬沒想到會讓Anna深愛的人竟會是自己時，Elsa其實內心很抗拒，甚至是生氣、憤怒。

卻是氣她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好運，抗拒這段愛情是這麼不合道德、不合規矩的，只是她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對方是Anna、因為是愛而不是恐懼，Elsa怎麼樣也沒辦法像那次失控。

也就如此，明白自己是Anna深愛的人，Elsa就將當初的期許加倍在自己身上，如果自己做不到，那麼自己也沒資格愛Anna，只能讓Anna討厭自己，然後去找別的人相愛相知相惜。

如果自己做不到，那麼第四個名為＂我做到了＂的吻就不能輕易給Anna，也就是為什麼她最近都躲對方吻自己。

用幾分鐘沉默收拾好自己的心情，Elsa便把零下好幾度的書房解凍。

讓門外的僕人將壁爐重新生火、回升房內溫度，Elsa便又回到位置上繼續辦公，而如果剛剛Anna在場，她就會知道其實Elsa並沒有她所想的壓抑自己，只是她總在她離開後才願意自顧自的發洩情緒，輕者把房間變成冰庫、重者有一半的城堡會短暫的變成第二座冰宮。

但，Elsa永遠小心翼翼，所以Anna永遠不知道那些她應該知道的事情。

而這也是她們一直以來有默契的小遊戲。

拿起解凍後的第一份公文，原先無心辦公的Elsa，在看見標題後的第一段文字瞬間讓那灣深藍色眼眸忽然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