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保護 Protect】

【14.保護 Protect】

「沙沙沙沙……」

「叩叩叩。」

「沙沙沙沙……」

細碎聲響接連傳入耳內，光線從忽然出現的裂縫中分隔了眼前的漆黑，視野模糊，唯一明顯的感受是疲倦。

她正從夢中清醒。

「叩叩叩。」

「Your Majesty，請問您清醒了嗎？再過不久就要舉行殿下的登基大典，您不能缺席。」敲門者的聲音傳來，用詞強硬、似乎有些焦急，「王后陛下？」

「讓國王先去吧，我有點不舒服。」意外的，這個些許沙啞的聲音和自己的聲音不太相似，身體也做出並非自己會有的賴床舉動，「我晚一點會出席會場的。」

「可是陛下，這場典禮……」

「有父王在場觀禮，應該沒有什麼不足的吧？…我記得Elsa和我，都是都獨自一人參加典禮的……」依然不是自己的聲音，卻從這次的對話中發現不一樣的事實，「所以讓我休息好嗎？」

「Anna陛下…」不知怎麼應對，聽命行事的僕人只能為難地喚著、無法說出適當句子接下去時，一直關閉的房門忽然開了，一陣陣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也緩緩靠近床邊。

「陛下。」

「嗯…」似乎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聲長嘆有很多的無奈，「這樣擅闖房間是可以被處死刑的喔，Sherry。」像是威脅又彷彿只是提醒，低聲呢喃的語氣聽不出她真正想表達的情緒，只知道此刻的她有很多的不願意。

「…我知道，但我仍必須遵從先王的遺言好好照顧您。」手輕輕貼上對方的額際感受溫度，沒什麼變化的表情此刻多了些許溫柔寵溺，「真的不打算出席殿下的典禮？」

「我還病著呢，Sherry，一直生病著……」似笑非笑，又或者說、自從那件事後就沒有真心笑過的她，現在呈現在臉上的弧度是張偽善的面具也不為過，「明明病得不輕，卻又死不了人…這樣的痛苦，你能明白嗎？」

「我不確定，Anna，但我清楚直到這場病好起來前，我都會一直在您身邊陪著您…即便你不願意。」無諱的直呼對方名字，Sherry接過身旁副騎士長手中的藥瓶並倒了幾滴在手上後，再次輕輕地用指腹將藥劑塗在那微涼的額頭兩側，「無論責任、身分、地位還是私人間的情誼，我都會在你身邊照顧你。」

「…代替Elsa照顧我嗎？」忽然顫抖的聲音，讓這個問題問得猜忌、不安又痛心，「那…你可以停止了，這是命令，我不需要這種委託他人的照顧。」眼神閃過無數的寒意，而一直搞不清楚狀況的Elsa此刻才總算釐清自己正發生著什麼事。

這個身體是Anna的。

Anna已經是一國的王后了。

自己，則不知什麼原因、用一個靈魂的角度看著事件發生。

內心，莫名有些空虛。

「只可惜，這份命令無法成立，Anna。」又是一聲不著痕跡的嘆息。

「因為我無法取代或替代先王的任何責任和地位。」一邊收手、一邊語氣溫和地回絕指令，向來嚴肅卻也溫柔端莊的書記官，明顯在這話後多了幾分失落、難過，以及許許多多無法用言語形容、既熟悉又陌生的表情，「任何人都代替不了Elsa，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照顧你不是被誰所交代。」

「也是…沒有任何人能代替她…即便是這段愛情和我的孩子，還是這二十多年的時光，都無法取代她在我心裡的重要地位……」字字真心、卻也句句難過，彷彿再說這個軀體還能活著，全是因為一雙隱形的手在掐著心臟跳動，只是這雙隱形的手是什麼，身為第三視角的Elsa卻不敢去猜測。

「謝謝你的薰衣草精油，Sherry，我累了，再讓我休息一下好嗎？」

「我知道了，請您好好休息。」尊稱再次掛上嘴邊，宛若姊妹相互照顧的氛圍也在這個敬詞出現後消失無蹤，「但如果您晚點要離開城堡，請您再多穿一件厚外套，今日城外的風有些大，在傍晚前也可能再次降雪，希望您能在那之前回來。」

「嗯…」

「另外，殿下的登基大典恕我無法隨意缺席，但如真的要外出，懇請您帶上副騎士長好嗎？」卑微強求，而一直站在Sherry身旁的金髮女騎士，也沉默地單膝跪下、單手握拳放在胸前的表示騎士對被下跪者的悉聽尊便。

當然，縱使背對兩人的Anna是看不見Sherry臉上的擔憂，以及女騎士表達忠臣的行為，已經不是小孩子的她依然明白Sherry話中話，也就自然輕哼一聲表示知道，好讓擅闖房間的兩位能安心離去。

「喀拉。」被開啟的門扉再度關上，Anna的心也再次跟著封閉。

嘆息。

「為什麼…你能這麼輕易地離開我呢，Elsa？我好想、好想、好想你啊……」淚，抑制不住地順著眼角滑落，哽咽，更讓所有的呼吸變成這場惡夢裡、最令人討厭的必要存在，而忽然能從Anna視角離開的Elsa，依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劇情發生，什麼也不能做的坐在Anna身旁過分空曠的床舖上。

並試圖伸出碰不到對方的手，拭去那些此刻令她心痛的淚痕。

Elsa死了。

在這個世界裡，她已經不存在了。

是夢？是現實？

她不知道。

唯一清楚的，她的心很痛、很想平撫對方的那些傷痛。

如今，做不到。

因為她死了，符合她一直以來的期望死掉了。

用死亡遠離Anna，好讓她能和對的人結婚生小孩，一直以來都是她的願望。

此刻，她的願望實現了，用著她不清楚的方式實現。

但，為什麼現在的她卻覺得痛？覺得難過？

或許，＂後悔＂是最能簡單表達這些感受的詞彙吧？

偏偏已經來不及回頭。

只能讓那隻拭淚的手，在碰到Anna的那刻──

──穿透。

嗚嗚咽咽的聲音繼續迴盪。

卻沒有人知道那個想被見的人、正坐在那個想見她的人的身邊，只有無限的悲傷陪伴在她們身邊。

如此可悲，如此而已。

＊　　＊　　＊　　＊　　＊　　＊　　＊

「上王。」和早上的稱謂不同，僕人和臣子們的敬語多了過去式，但略顯疲態的人影不在乎，只是點點頭意思後從他們面前走過，而跟在她身旁的仍是那世人已看不見的前任先王。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休息，Anna仍因禮儀制約換上正裝、離開房間，Elsa也如同守護靈的伴著對方，卻只能看著她的悲傷和不得不撐起的偽裝無能為力。

這點，是Elsa從未想過、也不曾留意的事情。

「母后 。」一名銀髮少年喚住他面前的Anna，聲音穩而動人，「您怎麼來了？您身體已經好多了嗎？」

「早上沒看見您，聽Kai說您的病又發作了，需不需要我再請人去請長老他們過來？」眼神盡是擔心，但令更Elsa在意的不止他的孝心還有他的外貌。

這個孩子，除了髮前的一抹紅色瀏海及些許雀斑外，整體和自己長的極為相似。

尤其那雙藍眼睛裡的神采，如同看見鏡中自己的雙眸。

所以Anna是和誰結婚呢？

Elsa忽然很想知道這件事，但此刻的她並沒有這樣的能力。

「不用了，只是老毛病，倒是沒參加Ansiliya的就任典禮，Ansiliya應該不會怪罪母后吧？」安撫的笑了笑，嘴邊印上的淡淡線條看得出歲月在Anna身上走過的痕跡。

「怎麼會，母后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因為我而讓母后身體更糟，我寧願不要就任王位。」略為孩子氣的話聽得出Anna對少年王的重要性，「不過看見您能來，想必身體已無大礙了吧？」

「是啊，我總不能連慶祝會都不來，這樣就太對不起Ansiliya了，對嗎？」撫上少年的俊臉，注視著對方雙眼的Anna似乎在回想些什麼，「人老了，很多事情都變得很重要，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不及再看那些人事物一眼。」

「母后您千萬不要這麼說，您還年輕、一直沒老過。」少年王神情緊張、眉頭緊皺，一副很怕會失去他的母親的握著那貼在臉上的手，但Anna不在乎，依舊微笑地安慰她的孩子。

畢竟，人一出生就已經被放在通往死亡終點的道路上，什麼時候離去都是無法避免的事，只能在終點抵達之前，用自己的感官留下這世界的美好記憶、以及成為別人美好記憶中的回憶。

只是當生命失去目標、所有的畫面都不如心中所想的美好時，人們往終點的腳步便會無形加快許多。

「上王、Ansiliya陛下。」忽然間，兩名陌生臉孔匆匆來到他們身邊行禮，從衣服的樣式判斷應該是和Kai一樣的臣子，而明白剛即位多少會有政務要解決的道理，Anna便說聲＂沒關係、去忙吧＂後，就讓她的孩子和兩名大臣離去。

怎麼回事？

忽然發現少年王的同色眼眸似乎有和自己對上，以及匆匆離去前的不明顯的笑意，對事敏感的Elsa不免困惑，停頓幾秒，直覺這孩子看得到她的Elsa便無意識跟上少年王離去的身影。

卻也和Anna在這個長廊反向分離。

「我知道了，讓我再思考一下，明天開會時會給你們答覆。」直到Elsa跟上他們時，她已經聽見門內傳來這樣的聲音，兩名臣子也雙雙告退後、離開這應該是少年王處理公文的地方，Elsa也在他們離去的同時走進了少年王在的書房。

那個……

Elsa想說話，卻在聽不見自己聲音時想起自己根本無法和活人溝通，對方也在忙似的找著書櫃上的書，沒察覺已死去的前任先王在這個房間裡。

「找到了。」拿下一本厚重的深藍色書本、放到褐木色的大書桌上，然後毫無猶豫地翻到書的最末章，「一四五年，Arendelle最有能力的女王，Elsa女王病逝於夢中，享年三十二歲。」

…什麼？

「生於一一二年的Elsa女王，是Arendelle的大公主，和二公主Anna公主相差三歲。」朗讀起書中的文字，這時Elsa才知道對方在讀她的歷史。

「起初女王和公主是相知相惜的姐妹，卻在八歲那年不知為何和公主Anna分開學習，至此，女王和公主的出現能力落差和隔閡……」影像隨著故事在腦海浮現，不明顯的痛苦也開始跟著包圍起Elsa的身軀。

「隨著先王先后的殞落，Elsa女王也就在二十一歲那年成了Arendelle年輕的王…用著她的聰明才智讓封國十三年的Arendelle重返過去的光榮……」略過某些事蹟、似乎是故意說給Elsa聽，「…卻在那次的婚禮後、和Anna公主的關係出現更深的裂痕……」

你到底是誰…想表達什麼……

Elsa問，她已不覺得這些事是湊巧，尤其聽見婚禮兩字時，某種不快和惡寒一路從腳底衝上頭頂，對方卻依舊無視她的繼續朗讀那些歷史。

「一四四年十月，原先要保護Elsa女王擋下刺客突襲的Anna公主，反而被Elsa女王保護、也因此造成Elsa背中毒刃、身中劇毒……」

是嗎…保護Anna而被毒死，果然是我會做的事情……

「至此，Anna公主為了照顧及分擔Elsa女王的憂慮，間接處理Arendelle的政事，雖然不及Elsa女王的能力，卻因此讓她們姐妹和好如初、共同治理國家，Elsa女王的身體也因而好轉……」

所以我沒有因此死去？那麼我是因為……

「不幸地，一四五年，Elsa女王因過度勞累、殘有餘毒的身體不堪負荷，在Anna公主生日的當天早晨於睡夢中病逝，結束了她為期十二年的政治，並由Anna公主於一個月後即位成為下一任女王。」讀完書的最末頁，一直沒有變化的嚴肅表情此時卻意外微笑。

「…不全然是事實呢。」少年王說，並把書本放上書架、坐回書桌椅，一直不懂他的Elsa此刻更加難以明白他的行為，只知道他的笑與第一眼瞥見時，有著相同且說不上的諷刺，「畢竟誰執政、誰就能控制歷史，只能說母后仍然深愛著Elsa女王。」

…你這話什麼意思？

「刪除了許多對Elsa女王會有的負面評價，即便和父王結婚生下了我，依然沒有人能住進母后的心。」靠著椅背，手拄著額的少年王出現異常的失落，「…不，或許就是因為我長得太像Elsa女王，所以才會讓母后一直念念不忘吧……」

「明明我是父王的孩子，偏偏就是和父王不像……」把玩胸前的項鍊，卻讓Elsa感覺似曾相似，「除非…我真如傳言的是母后和Elsa女王的結晶……」呢喃，未想過的可能性頓時衝擊Elsa的感官。

「若是那樣的話，這顆心或許也不會這麼痛了…」似笑非笑，更多的卻是無奈的嘆息，也不知不覺把臉埋入自己的掌心，「前提是Elsa女王能告訴我，為何她可以狠心地留下母后孤單一人、並對我沒盡到照顧責任就離開這世上……」

「吶，Elsa女王，您知道嗎？雖然母后對我的照顧是無微不至、對我的愛也是無可挑剔，但，很多時候我都會覺得，母后看著我的眼神充滿思念和悲傷的，好似眼前的我不是我，我只是某個重要人士的代替品…」

Ansiliya……

「我不喜歡看到那樣的母后，就如同您不喜歡看見母后傷心的樣子…」至此，少年王的聲音幾分悲傷、幾分嗚咽以及幾分的怒氣，Elsa沒聽過這樣的聲音，但她明白少年王會有這些情緒和她拖不了多少關係，「那為什麼您還是如此自私的離開、讓母后傷心欲絕到身患重病呢？…這到底算什麼重視和愛呢……」

「我還記得母后常跟我說，不要逃避事情，因為逃避永遠解決不了事情，我該像您一樣勇敢，像您一樣解決困難、努力前進…」說著Elsa不知道的一面，越來越多的心虛和自責如同萬刺千針，一點一滴地深入扎進她的認知和良心，「可是您在面對那些感情時，還是選擇逃避了不是嗎？這樣的您我該怎麼看待、怎麼學習呢…」

不是的…我並不知道……我只是…

「就連今日也是…在母后眼中，我依然只是和您相似的倒影、只是讓母后會為此傷心的樣貌，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

「叩叩叩！」

「抱歉打擾了Ansiliya陛下，但您要我在上王離宮時通知您。」門外傳來敲門者地回報，打斷了那些看似對話的自言自語，「上王不久前騎著她的愛馬朝城堡東南方離去，沒有任何貼身護衛，這次一樣要請騎士長在暗中保護上王嗎？」

「…朝東南方離去……」低聲呢喃，少年王俊秀的臉蛋從掌心緩緩抬起，沒有情緒的眼、似乎早已看透了什麼事實，「是去Elsa女王的墳墓了吧…希望這次母后不要做傻事，我還不想失去她……」

什麼傻事？什麼失去她？

Anna為何要去我的墓地？她到底……

「Your Majesty？」

「讓Sherry隨同騎士長前往，父王那裡我去知會，務必守護我母后的安危。」仰首、收斂情緒，少年王起身離開房間。

怎麼樣才算真正愛著某個人呢？

我想，在她身邊守護著她、不讓她受傷難過，便是愛一個人最基本的行為吧？

因為如果連這些都做不到，最後真正心痛的依舊是那個深愛對方的自己。

這是少年王經過Elsa身邊時的呢喃，Elsa不確定這話是不是對她的勸告，也不了解為何在說了那麼多她該知道的事情後又丟出這樣的話，像是責備、又像是指望她能做到某些事。

唯一清楚的是，少年王開門的時間足夠兩個人離去，所以當她知道她的妹妹正在她長眠之地等候她時，也匆匆的帶著這些疑問離開了這個已不需要她的地方。

＊　　＊　　＊　　＊　　＊　　＊　　＊

「沙沙沙……」樹葉窸窣摩擦，風起的瞬間再次吹亂了Anna兩側的長髮。

蹲在一面灰色石碑前，已有年歲的她正靜靜的閱讀著石碑上文字、以及呵護長在上頭的翠綠青苔和雜草。

和一般人的想法不同，Anna並不想除掉它們，因為她姐姐Elsa生前很喜歡大自然，若不是深怕自己的能力會不小心傷害植物而不敢親近，Elsa其實很希望能好好擁抱大自然。

如今人已入土為安，從不對生物有差別待遇的大自然、也漸漸地讓Elsa的軀體回歸她的擁抱，滋養下一代生物。

她依舊笑著，輕撫著盎然植物的手、溫柔地彷彿對待自己的情人，絲毫未覺、也不可能察覺Elsa的意識正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

不知是意念的聯繫還是血緣關係，Elsa在離開不到幾分鐘就找到樹林深處的Anna，然而她的心情此刻卻是複雜的，因為她不明白，為何這半小時內Anna能如此沉默地蹲著，在她的墓碑前重複同樣舉動，尤其現在的她表情是開心且平靜的，而不似一早以淚洗面的痛苦神情。

許多無法形容地滿足和喜悅都掛在那抹微笑上，若是自己，Elsa認為自己應該無法坦然面對妹妹的墳墓。

是因為自己已經沉睡很久了，所以沒有那樣的感傷？

還是能這樣看著她的墓碑，對Anna來說其實是種安慰呢？

許多答案像是答案，但她不是Anna，永遠也不會是，也就不能明白Anna心中所擁有的喜悅是什麼樣的原因和感覺。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在旁靜靜地守護著她。

「…Elsa…」Anna忽然喚了她的名字，在過了半小時後Elsa第一次聽見對方說話，用著沉而平穩的聲音細訴著她的名，「孩子…已經長大了喔。」伴隨，一個慈愛卻也苦澀的笑容。

「想不到，一轉眼Ansiliya已能繼承這國家的王位，讓我從這沉重的職位退出，一直以為妳離開我不過是昨天的事，但事實上你已在這塊土地沉睡了二十多年之久。」毫無忌諱的把手放上有著陽光溫度的泥土上，雙膝著地，似乎想讓自己能更接近沉睡的前前任王者。

「也想不到，我在失去妳後還能好好的活過這麼多年。」

Anna…

「時間，從沒有因為失去誰而停止運作，就連這座城市也一樣。」背靠石碑，Anna很自然地坐在這座墳墓上，似乎不覺得這樣會冒犯底下的死者，或許對她來說，她反而還很希望沉睡在底下的人會因此把她抓入地底下，這樣她們就又能在一起了，「死了一個王，就有另一個王來接手，一代傳一代，我們充其量不過是個歷史的過客。」

「或許對某些人而言，我們曾擁有Arendelle、曾為這個國家的人民效力。」

「但其實我們都不曾擁有這些東西，他們也不會因為我們而有什麼特別的變化，所以就算我也跟著沉睡了，這個國家還是好好活著對吧？」不吉利的反問、彷彿已歷盡人生滄桑，Anna的每一句話都有著和Elsa記憶違背的成熟和感嘆。

她不認識這樣的Anna，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她，但眼前的人就真的是Arendelle曾經的Anna公主、退位的前任女王，Elsa忽覺心中有個空洞、很大很大的洞，她知道她錯過了很多和Anna有關的成長，可是現在看來，她的人生體驗和Elsa所期許有著相當的落差。

不過身為一個亡者，她又有什麼能力去幫助或干擾活人的生活呢？

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她親手送上的大禮嗎？

現實很殘酷，殘酷到很多人都很想一走了之，脫離那些她認為她承受不了的壓力。

或許，這樣的心態在外在環境的影響下真的沒辦法一時改變，無法只靠幾個人的支持好好過活，但不代表死亡就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假自己死亡之名，要求自己心中重要的人、在接下來沒有自己的日子會好好活下去，聽起來好像很偉大、很華麗、很壯烈。

實際上卻是最殘酷的謊言與枷鎖，因為已死之人不會有任何感情和記憶，只有活在現實的人必須繼續負載這些過往和情感。

這樣的結果沒有好壞，畢竟沒有哪個人可以預測將來、控制未來，只是當死亡不是必須，說出這樣話的人、是否真的把他們重要的人擺在重要的位置，又或者只是無法面對這個世界、單純用來逃避一切而自欺欺人的言詞時，似乎又是一道永無可解的謎了。

事至此，Elsa已不能用＂我從未想過＂這樣的話來掩飾心中的隱隱浮現的罪惡，就算真正會變成這樣的原因和她沒有太多的關係，卻無法否認這件事和她完全沒有關係，這一切都是Anna自找的。

因為Anna是妹妹，所以她們不能相愛。

因為Anna是女性，所以她們不能相愛。

因為Anna是她最重要的人，所以她們不能相愛。

因為？所以？

只是一堆爛藉口，爛理由。

明明自己清楚，只要她對她沒有那樣的心意，那麼她就沒有那些愛不愛的顧忌。

卻在知道彼此是互相愛著後，自被外界與論搞的烏煙瘴氣、不敢面對。

確實，這樣的愛情是需要有人支持的，就像長者、Kristoff，還有Anna第一次帶她去的蛋糕店情侶，那些懂她們的人支持她們。

不過就算有人支持，沒有勇氣面對，剩下的也可能是不意外的悲劇。

『哼，想尋死是嗎？怎麼會有這麼不負責任的人呢？』

誰？誰在說話？

『愛，是要兩個人共同承擔的責任，如此不負責的把一個人丟在這個世界，難道從沒想過剩下的那個人會多麼的空虛無助嗎？』

這個，我、我…

『好不容易找到可以相互依存的避風港，在自己走後，剩下的那個人要花多久的時間去找到下一個適合的對象…』

Anna適合的對象…

『像螞蟻一樣能被輕易攆死的你，憑什麼這麼不愛惜生命和你愛的人呢？』

我沒有，我沒有這麼想，我…

「好了，該走了，再不走騎士長她們又要躲在某處躲很久了吧…」起身，拍拍衣服，低聲呢喃的內容可聽出Anna一直以來都知道暗中守護。

「只好下次再來見你了，Elsa，這段期間，不要太想我好嗎？」笑著輕撫墓碑，似乎這樣就能碰到真正的Elsa，偏偏真正的Elsa還在為那不明的聲音四處張望地困惑著。

「我的手帕！」倏地風起，把Anna未抓緊的手帕吹進墓碑後方的森林，「等等。」三步併兩步的追去，突如其來的狀況也驚醒Elsa跟在Anna後頭，甚至希望身為亡魂的她能比Anna快的去抓到那條手帕時，一直彷彿在遠方的聲音，此刻卻從心中的最深處發狂叫囂：

──既然這麼想死就讓她重新活過，讓她嚐嚐什麼叫做愛人不在身邊，讓她知道愛人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時的感受，讓她明白看見愛人是別人的愛人或妻子時，那種心臟撕裂叫囂的痛是什麼痛！！

「抓到了！」跳起、抓住手帕，Anna總算在跑了好一段路後拿回手帕，「幸好沒飛走，這可是Elsa最後送我的禮物…」

「叩囉…喀拉喀拉……」一陣躁動，底地下傳來了不祥的聲響，卻來不及確認是什麼東西發出時，「啊！！！！」一聲慘叫，Anna腳下的土地迅速坍方。

「Anna！！」Elsa驚叫，並迅速撲向Anna抓住她的手，一瞬間，Anna掛在懸崖邊，Elsa則用盡所有力氣的一邊抓著對方的右手、一邊拉住旁邊的樹藤以維持自己不會跟著摔落，「你千萬不要放手啊…Anna…我一定會救你上來的…」再次抓緊對方的手。

「…什麼嘛…已經出現幻覺了嗎……看來我離死亡已經不遠了……」Anna笑，Elsa逆光的身影讓她不相信眼前的畫面，「不過…能在死前看見Elsa也算是種幸福吧……」右手開始無力，漸漸抓不緊對方的左手。

「不行…我不允許你這樣死去……」從不做粗重工作的身體出現疲乏，唯有堅定的意志讓Elsa能繼續用拉傷的手抓著她最重要的人，「不是說會派騎士長來保護嗎，為什麼都沒有人出現呢…Sherry你們在哪裡……」

『就算Elsa真的很傻，她依然是我的姐姐、我的女王、我深愛的人，我不准你動她一根汗毛。』

Anna…

『喔？是嗎？不准我動她一根汗毛啊…可是呢，我親愛的Anna公主，你這麼保護你的Elsa，你的Elsa卻似乎不怎麼愛你、不怎麼想要保護你呢，不是嗎？』

『她並沒有像你一樣保護你讓你不被別人動一根汗毛，所以比起這麼有愛的你，我是否該先從你身上砍下去，然後讓Elsa感覺到你的灼熱鮮血，才明白什麼叫做後悔莫及呢？』

不、不可以、我不答應你這樣做…

我不答應任何人讓Anna受傷…

我不准……

「我不允許！！」低啞嘶吼，Elsa瞬間從床上坐起，猛烈的魔法攻擊立刻讓周遭出現尖銳的防護刺，不但彈開了差點砍到身上的長劍，也讓在場的所有人震攝啞然。

「…不可以…不可以動……我的妹妹…我的Anna…」聲音仍虛弱無力，對於再次改變的場景，仍處於恍惚間、不明白眼前狀況的Elsa，唯一記得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嚇傻在懷中的公主好好抱緊、好讓她不再受任何傷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