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无标题

並肩坐在些許搖晃的高速巴士內，距離抵達目的地還有約莫一小時的車程。楠田像個孩子般雀躍的凝視著窗外稍縱即逝的風景，南條拿起相機悄悄的將這一幕收進快門裡。

「南ちゃん，我們是第一次這樣一起出來玩吧?」收回專注凝視著窗外的視線，楠田用尾指勾住南條垂放在腿上的手「恩。平時小楠要練琴還要打工，我也忙著趕期末作業，確實很難有這樣的機會。」南條低下頭看著楠田的動作，索性翻過手掌與她十指交扣「所以說，今天不管玩什麼南ちゃん都要陪我。」楠田用另一隻手的食指戳著南條的臉頰露出了小惡魔般的微笑「咦?雲霄飛車也是?鬼屋也是?」南條回想自己最後一次去遊樂園已經是六年前的事，雖然當時沒有真的坐上雲霄飛車，但看著那扭轉彎曲的軌道就足以讓人感到不適。「恩。難道南ちゃん會害怕?」「我...才沒有。」「剛才動搖了喔，南ちゃん的眼神。」

為了消磨剩下的車程，楠田從背包裡翻出隨身聽，接上耳機後分了一只給南條，並按下隨機播放。兩人緊握的雙手依舊沒有鬆開，側頭倚著對方的身體，安靜的聆聽。從蕭邦的幻想即興曲到德布西的月光，由慷慨激昂到抒情浪漫，最後跳回昨晚楠田曾聽過的李斯特Liebestraume No.3，此時南條的心中突然浮現出一個疑問。

「小楠，可以問一個問題嗎?」南條摘下耳機遞還給楠田「嗯，怎麼了?」按下暫停鍵，楠田隨意的將耳機線纏繞在隨身聽上「伯母有跟妳說過為什麼會替妳取『亞衣奈』這個名字嗎?」回想著楠田太太告訴自己的那些往事，南條思索著幾個關鍵點「沒有耶，南ちゃん怎麼突然問這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好奇。」「什麼事?」楠田疑惑的側過頭盯著南條「這個...不重要啦。」閃躲掉楠田投射過來的目光，南條用指腹搔著自己的耳鬢「南ちゃん好奇怪。」「小楠，遊樂園要到了喔。」

這座位於富士山腳下的遊樂園在國內外都極富盛名，即使距離開始營業還有一點時間，等待入場的遊客們早已排列出一小段人龍，買好票後兩人也隨著隊伍準備進入園區。「等一下先去玩這個，然後再來是這個!」楠田興奮的指著遊園地圖上一座座看起來驚悚刺激的雲霄飛車，雀躍的安排著行進路線。「小楠...這根本是雲霄飛車巡禮。」南條一想到要先經過冗長的列隊考驗再坐上可怕的機械設施就覺得雙腳無力。「來遊樂園就是要玩雲霄飛車!南ちゃん我們出發吧!」「好...」

被安全桿和安全帶固定在遊樂設施的座椅內，南條看著身旁的楠田正開心地晃著懸空的兩條腿，自己卻只感覺到一陣由腳底蔓延上來的恐懼。大聲放送著的注意事項已經連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像待宰羔羊般任由運轉中的大型機具將自己推向未知的去處。「哈哈哈~南ちゃん!這椅子會轉耶!」眼前高度沿著軌道逐漸攀升，楠田的情緒也跟著高漲「阿，好高...好像越來越緊張了，閉上眼睛會好一點吧。」內心這麼想著，南條默默闔上眼。感受著自己的身體隨著晃動的座椅急速俯衝、翻轉接著恢復平靜。「哈...還以為自己要死掉了。」重重的吐了口氣，南條無力的垂掛在座位上「好好玩!南ちゃん我們等一下去玩那個。」楠田興奮的指著另一座遠遠就能體會到它可怕威力的雲霄飛車「好，但是在那之前我們先去玩些比較和緩的遊樂設施吧。」

「小楠，看這裡。」跨坐在以穩定速度移動著的旋轉木馬上，南條舉起相機從取景框內看著楠田。她澄澈透亮的眼神和天真無邪的笑容在旋轉木馬的襯托下構成一幅充滿童趣的夢幻景象。

南條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甜美的惡夢。肉體在承受各種高速擺盪和旋轉凌虐的同時，內心亦被楠田溫暖的笑顏治癒。

「南ちゃん，我想吃冰!」兩人坐在戶外用餐區的座位上，楠田開心的指著不遠處掛著鮮豔招牌的攤車「好，我去買。」南條撐起身體準備走向攤車時卻被楠田一手拉了回來按到椅子上「我自己去就好，南ちゃん有想吃什麼嗎?」楠田站在南條身後彎腰環著她的脖頸「小楠自己去沒問題嗎?不然我跟妳一起去。」「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南ちゃん累了吧。」楠田心疼地撫著南條雙頰，明明昨夜當了一整晚的墊背，今天還是毫無怨言的陪自己玩了一個早上的激烈遊樂設施。

這個人，真的很寵自己呢，但有些時候我也想被妳依賴，即使是對我任性一回也好。

「那幫我買一杯咖啡。」南條蹭著楠田的手背說。

秋日午後的陽光映著楠田漸漸遠去的單薄背影，南條趴伏在餐桌上看得有點出神，意識在疲勞的逐漸侵蝕下變得模糊。就在即將闔眼的前一刻被後方傳來的低沉嗓音喚醒。

「南條さん。」

抬起頭轉過身，南條看見一個身形略為高大的男子朝自己走來。明明對那人的長相有印象，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南條站起身，仰頭看著男子，兩人的身高差讓她徹底被埋沒在對方的影子底下，而她並不喜歡這種略顯弱小的感覺。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男子推了下由鼻樑上滑落的粗框眼鏡，彎腰湊到南條面前。「只是有點意外，居然會在期末前這麼重要的時刻在這種地方遇到南條さん。」嘴邊漾起一抹冷笑，男子現在的表情讓南條感到格外反感。

「沒什麼好意外的吧，谷原さん。」後退一步倚著餐桌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南條這才想起對方是自己班上的同學，谷原夏。

「看來南條さん對期末已經做好充分的準備。那...個人畫展呢?」谷原用略帶嘲諷的眼神看著南條「為什麼你會知道?」南條的雙手因為太過緊張而不自覺地緊握「我親耳聽到的，在教授的研究室門口。」「原來那天一直跟蹤我的...」「是我。」原先就疲憊的身軀在對方的言語和被擾亂的思緒雙重夾擊下變得更加虛弱，南條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胃部正在翻騰。「但是...為什麼...」「班上第一的妳，是永遠不會注意到不管再怎麼努力都超越不了妳的人的。」谷原拿下眼鏡，用衣襬擦了擦稍顯厚重的玻璃鏡片，無奈卻又帶點嫌惡的語氣刺激著南條緊繃的神經

「我並沒有刻意追求什麼。」南條淡淡地說著一直以來的自己都是這樣，全心全意的專注在喜愛的事物上，沒有必要解釋太多。

「就是這種態度才讓人更加討厭。」谷原雙手抵著桌子將南條的行動限制住「吶，你知道謠言在學校裡散播的速度有多快嗎，南條さん。」南條靜靜的撇過頭看著遠方，沒有任何回應「妳很快就會知道了。」谷原鬆開囚困著南條的雙手，退回他原先站著的位置整理著微皺的衣角

幾個同班女生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朝著谷原揮手。「谷原君，快來這邊。」「學校見，南條愛乃。」

頹喪地坐回餐桌椅，胃微微抽痛著，南條皺起眉頭趴伏在餐桌上深深吐了口氣。「這種感覺...好噁心。」

「南ちゃん，我回來了。這個給妳。」楠田一手端著香草巧克力冰淇淋另一手遞給南條一杯冒著霧氣的熱拿鐵「謝謝。」接過熱咖啡捧在手中，南條享受著迎面而來的暖暖熱氣「南ちゃん的臉色好差。是身體不舒服嗎?」楠田坐到南條身旁摸了摸她的頭「沒有喔，我沒事 。」看見楠田後那種被複雜情緒圍繞的不適似乎也跟著煙消雲散「真的?」「恩。」南條吹涼咖啡後喝了一口又皺起眉頭

「好甜。」南條將咖啡遞到楠田面前「欸?明明說了不要加糖的。」楠田毫不猶豫的喝了一口「好苦!臭南ちゃん竟然騙我。」為了沖淡口中的酸苦咖啡味，楠田挖了一大杓冰放入口中「哈哈哈哈，小楠真的是螞蟻呢。」「哼。」

徐徐涼風迎面而來，南條像隻慵懶的貓咪般瞇起眼睛，她牽著楠田的手，指向遠處緩緩轉動著的摩天輪。「小楠，我們等一下去坐那個。」「好。」

昏黃的夕陽襯著壯麗的富士山，兩人乘坐著的摩天輪車廂逐漸上升，楠田靜靜的看著遠方，南條則不發一語地用寵溺的眼神注視著楠田。

好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不用面對即將來臨的短暫分離，也不必擔心未來會遇見什麼樣的恐懼。但時間是不會為誰駐足的。

「一起合照吧。」

反轉過手中的相機，在按下快門的那一刻，楠田輕柔的吻上南條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