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任务
上午十一点零三分,杨慕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远处的地平线被太阳烤的焦灼,距离报告到达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他们有十个人,三辆车,中间那辆后座。秃头穿衬衫的就是了。”
杨慕月检查着自己的手枪,听到的其他人点点头。这边人数上劣势,去掉污点证人的工作总是见不得光的,回去的人少一半这种情况、也是很常见的。
“你分明就是二当家……现在还是当家了,”一个戴帽子的年轻小弟走近,“他们怎么会叫你和我们一起干这个?”
被搭肩膀的人头也不抬:“一直是我们干,不是吗。换了人领头你们习惯么。”
“换了谁我都不奇怪,”大家心知肚明,这种事只有没家没室的人出。或者去买个大一点的保险,供孩子老人救急,反正最后会被处理成意外的。至于挺过来的,也是赚了,立了功自然往上爬,不再想回头蹲这种事。
他望了一眼年轻的头,他们很少把她当个头子——冲锋的时候比谁都快,功绩什么的却也从来不提。飙车喝酒的时候更是只不过像个朋友。
一阵沉默,还有几分钟目标就要来了。
“……晚上去喝酒吧,“他架好枪说,”有人催着找你呢,这阵子你一直不来。”
杨慕月眼睛眯起望向前方,手里上了膛,表情比往常凝重许多。
“不了……我这段时间难得地没什么空闲了。”
“杨慕月为什么还活着?”
隐秘的包厢里面,一个穿着夹克衫的年轻男人喝了口茶,随身带着的手提包装着吃饭的家伙。在头目的手下被亲自训练长大,统连帮的人叫他枪手K。
相比坐姿随性的男人,对面的陆君仪神色一如既往地谨慎。
“一把换掉杨家的血脉还好说,但是杨舟云还活着。我现在暴露身份换一个无实权的二当家,对他们有什么坏处?”她抱着手臂,“他安排我来不是为了杀一两个人的。”
“他?你还记得老大?“枪手露出轻蔑的笑容,”我看杨家两个对你有情有义,特别是那个小的,跟你说话总是开开心心的、还特意去提醒杨舟云私下给你准备礼物,只怕是、”他瞧着陆君仪的眼睛,又喝了一口茶。“真把你当义姐了?可怜我们的头,呕心沥血培养你那么久,就派一个任务,孩子却抛之脑后、变了别人家的白眼狼。”
那双杏眼隐藏的怒气咄咄逼人,过了会儿,却又一笑了之。
“我可没有忘。我说了成败不在那一两个人,杨慕月是被杨舟云之前隐晦的意思推上临时当家的地位的,现在做掉她,就会逼迫红城以众人意见参考、换上一个好头子。”
“你是有把握,还是不愿意出手?”
“我的确不愿意出手。现在总头目一事定夺草率,各派别不服。那五个人谁没有两个儿子,梁的大外孙在餐饮也混得不错,杨舟云这几年想把资产往面上转型、缩紧灰黑色地区的活动,基础行业的利润是最先受到影响的。外敌太暴露会统一枪口,但若是从临时头目身上累积不满,开这一枪的是他们自己一个小头目、或者能叫他们相信是他们自己人动的手的话,形势就大不一样。”
她看了一眼对面,那人抽着烟静静地听:“组织里主要两个人负责暴力活动,剩下的多是资产和法务运作。白最近管控街区吸引了大量街头青年、那一支最年轻,莫的结构最稳健。我打算先弄开白,莫从上一辈开始就跟着杨,我会去试、但估计很难做多少。如果下个月动手的话,我预期红城这边人可以降到三千,核心地区枪械一百四十。父亲现在有多少人?”
枪手K抖了抖烟灰。除去他作为一个扰人的监视者的身份外,陆君仪向来也不喜欢这个人,他讲话总是怪异,笑也笑得阴险决绝,只有在举枪杀人的时候露出真正享受的表情。
他开口讲话,露出比上次更加消瘦了的牙龈,眼睛突出得像是蝙蝠。
“他……不多……”他抬头吐烟,“但是够了。”
“你作为传话人,话可以再说得清晰点。”陆君仪很不满,“不知道我们的人数,配置,背景,训练情况的话我没办法有针对地调离,或者你怕我屈打成招,至少我需要知道我们准备是否妥当。这不是屠杀游戏,父亲计划了一辈子,这场混斗开始之后不成功便成仁。”
“小丫头,这就是游戏,”他咳咳地笑,“冲上去扣动扳机就完事了。谁死谁活看上天的意思,那边乐意打的全死了,我们就赢了;反之我们这边愿意打的全死了,就输了。不到生死关头你永远不知道一百个帽子下面装的是什么东西,而我们这边,很简单,一个不愿意打的都没有。”
“我实在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器重你。”
他讲话颠三倒四,开枪几乎是爱好,年纪轻轻却看起来就没有什么自己的生活,语气中都不甚敬重她的父亲,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看见他就觉得这人半只脚踩在土里、还得意洋洋。
陆君仪眉头皱的更紧,对方并未生气,反倒大笑起来。
“你老子,哈哈哈……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多少年没有见过他了?嗯?现在就是走在街上,你认得出这么一个小老头?”
“他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当然记得他的样子。”她说,“我们一直通电话,我也清楚他的声音。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不盼望回去……他答应过我这件事结束我们就能、团聚。”
枪手K摇头。
“天天在他跟前,我有时候都觉得他变化太大。”
没等陆君仪开口问他是什么意思,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便消失在包厢外。
“快点动手吧,等你回去自己见见他。”
离开了一人的包间之后,穿过毒辣的阳光,又不得不回到巡逻密布的红城大宅。她胸怀罪恶地想到春风中的杨慕月,专注而温柔的眼睛,从不会行色匆匆。亲切到令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