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红卫人（中）

阳光烈烈，雪漫城外的西部平原上。

“到底在哪啊！”吉娜一屁股坐在大石块上，望着前处平坦的草地，她泄气地撑着下巴说“早知道把关在地牢里的那人拉来指路。这么大的地方，谁知道哪个洞口才是他说的骗子老巢。”

从清晨时刻出城寻找，如今时间以至响午，查雅与吉娜仍一无所获，主导这次任务的吉娜，心中的急躁可想而知。

立于身后的查雅，看着吉娜出发前被打理柔顺的披肩黑发，此刻反映了主人烦躁的心情，张牙舞爪地凌乱着，查雅伸手压下她头顶翘起的毛发，以指代梳，帮她在脑后扎起一个简单利落的马尾辫。

“终于想到了？”查雅笑盈盈的调侃着吉娜。

吉娜身体后倾靠在查雅的身上，仰望她头盔下棱角分明的脸庞，对自己第一次主动接下任务却因准备不足的缘故，而让两人遭遇找不到目的地的窘境，吉娜不甘又无奈地说“查雅，妳有什么办法吗？难不成我们就要这样中途返程？”

“我们现在大概在这里。”查雅气定神闲地从腰包中掏出地图，整张摊开在吉娜的面前，以西部哨塔为定点，指尖往左边挪上一小段距离后点了点，指明现在她们所处的地方，接着又往左边横跨了一大段距离，圈起一个圆说“而骗子老巢的位置在这，我们需要再往西边走上一段路。”

“妳早就知道了？却一个耗费早上的时间，跟在我后头转。”吉娜惊讶的挑了挑眉，语气中含着一丝埋怨。

查雅似笑非笑，头盔下半藏在阴影的一双青色眼眸，深沉如黑夜，流转着意味不明的光泽。

“等我们走到了附近，再用洞察术探测。就能知道洞口在哪了。”查雅不接吉娜暗藏指责发泄情绪似的问话，她顺手解下背后的行囊，坐在草地上说“先停在这吃点东西，等会还要走上一段路。”

“查雅，妳是怎么知道骗子老巢的位置？明明昨天我们一起去地牢打探，才得到那么模糊的一句话。”吉娜闷闷不乐地扳开手上的面包，夹上牛肉干和奶酪片后，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

“黎明时，我去了趟地牢。手里带着一张地图和一顿香气四溢的大餐。要知道被关在地牢里，只会被给予稀少的食物维持生命。”查雅眨了眨眼，笑着说“一顿热腾腾的食物，对关在里头饿疯的人来说，只要敲打一番，大部分人什么话都说的出口。更何况他之前就暴露了藏身位置，再说详细点就能换到一顿饱食，为什么不做呢？”

吉娜嚼着口中的食物，点了点头，心想反正接下来的路程，都交给查雅处理就好，自己还是乖乖跟在后头，安心当个小跟班吧。

休息半响后，查雅与吉娜起身收拾，走往西边，途中远远射死了几只在草地上游荡的苔原蜘蛛，绕过强盗团的荒废壁垒、几只巨人与猛玛象组成的营地，两人来到一处小山丘旁。

查雅手中释放的洞察术，在地上显示出的浅白色法术路线，明确地指向了小山丘的背后。

两人利用崎岖不平的地形，隆起的小土坡或是丛生的杂草当作遮掩，从背后绕了一大圈，最终藏身在洞口远处的大石块后，眺看入口处的动静。

查雅第一眼看见的是，洞口前的地面上插着三根木椿，最高的木杆上飘扬着多处破洞、褪色的红色烂布，其余两根木头似人死去的躯体，插着两颗戴着头盔的新鲜人头，鲜红的血从腐烂的内部渗出，流淌在木质表面的红血与斑驳的黑褐色污渍，正恫吓着来人。

而此刻入口处只有一位穿着皮甲的女诺德人在放哨，她无趣地抱着胸，眼睛无神地望着远方，丝毫没察觉到远处的窥探。

查雅卸下背后的短弓，搭上钢箭，拉满弓弦后松开，尖锐的箭头穿入，皮甲间毫无防护的侧颈，女诺德人痛苦掐着无法呼吸的喉头，双手沾染上汩汩流溢的鲜血，最终在石壁上留下怵目惊心的血掌印，倒卧在地上了无声息。

查雅与吉娜在原地等待了一会，无人出来察探动静，两人便悄声走进黑幽的洞穴中，一探究竟。

黑暗中，通道如斜坡，下方传来模糊的火光与谈话声，查雅与吉娜屏息，更加放轻了脚步，无声地前行，两人分别藏于洞口两侧，从外探入。

石柱边，架起的火盆中燃烧着木柴。

昏黄的火光，照亮火盆边摆着的方桌，正坐着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我不喜欢那些红卫人在外面躲着，看起来会出乱子。”粗旷的男声，烦躁的抱怨。

“憋住吧，那些人可是付了钱。等找到目标，他们自然就会离开，到时还有更多的金币。”另一人声音中含着畏惧，听不出一丝得到大量金币的喜悦，语意强烈的想让那群人快点离开他们的巢穴。

这让查雅心里对强盗口中那群的红卫人提起万分的警惕。

听见前方的谈话内容，吉娜心中一喜，她们真的找对了地方，接下来只要把凯马图除掉，就能完成萨蒂亚的委托。

“真是麻烦。”石窟中，男人嘟囔地碎念着，一把抓起桌上的长剑，站起身准备巡逻。

卒然间，锋利的冰锥刺入他的胸膛，粗圆的冰柱将胸口开了一个大洞，喷溅出的热血落在冰块，冒出丝丝白气，还未站起的他，瞬间瘫坐在木椅上，痛得想呼声尖叫时，另一支箭羽涉入喉头，他的口中发出喀喀声响，咕出阵阵无声的血泡，最终身体无力软烂在椅子上，黯淡的眼仰望顶部掉落的粉尘。

坐尸体身前的人，手还来不及搭上剑柄，转瞬间，尖细的箭尖，噗的一声，从后刺穿脖子，未尽的余力，让他卧倒在桌上，像是在放哨时，偷懒趴睡在桌上的模样。

查雅悄声走入宽敞的洞窟，潜藏在阴影中探看了一圈，才回到洞口边，朝吉娜气恼地压低声量说“吉娜！妳太着急了。”

吉娜吐了吐舌，语气有些调皮说“抱歉，太兴奋了。忍不住想试试新学的法术。”

“兴奋？？”查雅不自觉地提高声量，一脸古怪地凝视着吉娜的脸。

吉娜被查雅专注的眼神，盯的背脊一凉，小心的轻声问“查雅，有什么不对吗？”

查雅摇了摇头，转过身，背对吉娜，平淡地说“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查雅与吉娜钻入仅一人高，勉强可以两人并肩而行的通道中，不一会儿，下一个石窟出现在眼前，这里的空间比上个石窟大上两倍，在几根石柱边，数个点燃的火盆台照耀下，显的灯火通明。

查雅从外望进，首先注意到右边，在没有阶梯的高台上，有个人提着弓走动，他的脸庞轮廓如猫科动物般，身后毛绒绒的尾巴如勾子，警惕地翘起，是一位猫人在上面把守，这可不太妙阿，猫人种族在黑暗中的视力比白天时还要清晰。

查雅将视线转往高台下，石窟内宽广的空间，摆上了两张长餐桌，最多可供十五个人一同用餐，减去之前处理掉的三人，最坏估计至少还有十到十三人聚集在这里。

查雅数一数出现在视野中的人，除了高台上的猫人，还有四个人活动在她可见的范围，其他人可能藏于通往高台的另外一个石窟。

穿着铁质镶钉重甲的诺德人腰系着长剑坐于长桌前，背对着洞口，长相如蜥蜴的亚龙人穿着法术长袍坐在诺德人身前，后背重斧身着革质皮甲的兽人正端着盘子走动，蹲在篝火前烤肉的女红卫人穿着皮甲，武器是背上的猎弓与腰际上的匕首。

两个弓箭手，一个盾剑重甲战士，一个法术师，一个双手重斧轻甲战士，藏于阴影中的查雅，脑海中快速转了一圈战术。

敌明我暗的情况下，查雅有把握在一瞬间击杀两个难缠的弓手，并在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转换位置，杀死需要法术蓄力还未开启结界术的亚龙人。

自己被发现位置后，用短弓快速击射数箭，插死手拿重斧慢于档格的兽人，再施放冰霜符文冻住直冲自己的盾剑战士，用些许轻伤甚至毫发无伤赢得这次胜利。

『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黑暗中，查雅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眼中闪烁着暗光，瞥向藏于另一侧的吉娜。

吉娜内穿增快法力回复的布衣，外搭全套龙鳞甲，顶级的铠甲上还附有毁灭法术减少消耗与增加伤害的效果。

『外在的利牙与护甲已准备妥当，是时候用鲜血浇灌，磨砺她那意志不定的心。』

有意考验吉娜一番的查雅，朝吉娜比出五根指头，保留因为激烈打斗声可能惊动到外头，而临时加入的人数，她又指了指轻甲兽人与重甲诺德人，示意那两人交给吉娜处理。

吉娜点了点头，双手闪起石肤术的法术光泽，为两人添加一层法术护甲的保护。

一霎间，战斗一触即发。

高台上，警惕的猫人，毛绒的耳尖一动，纵身往后一跃，躲过破风而来的箭支，却在半空中不躲过紧接而来的钢箭，他被戳穿咽喉与胸膛，接连两箭将猫人的躯体钉入身后的石壁上，片刻后，承重不了的箭支从中断裂，尸体滑落高台。

砰的一声，随着跌落的尸体，篝火前的女红卫人，也应声倒地，箭支插入她的后脑勺，无力的身体向前倾倒，翻倒烤肉架，火舌连同刚刚的烤肉，尽责的窜烧起新加在柴火上的肉体。

视线正对洞口的亚龙人，瞬间反应过来，当左手蓄积起结界术的同时，眨眼间，钢箭已串入咽喉，喉头不断冒出血沫，他倒地挣扎，如蜥蜴尖锐的指甲，撕裂了颈侧的皮肤，身后的鳞甲尾巴左右快速摇摆，扬起大量尘埃，剎那后终是归于平静。

面对几息间就结束的交战，诺德人愣了一会，接着大吼一声，抽出腰际长剑，冲往洞口边的吉娜，挥砍在结界术的薄膜上，重击的力道划破了结界，平砍在吉娜的左手臂上，在龙鳞上留下一道白痕。

吉娜第一次感觉死亡直面自己，中间仅相隔了一张薄纸的距离。

眼前刺穿护盾，险险划过鼻尖前的冰凉钢剑，吉娜似乎能闻到上头散发着洗也洗不掉的腥味。

『查雅！她在哪？』胆怯的心，不断在脑海中发出尖叫。

战斧侧身砍过，重击敲在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吉娜只是被轻削过肩侧，那力道却已震得她右手发麻，勾勒法术的精神被疼痛打断。

眼角的余光偶然瞥见查雅，她只是静静站在另一头的洞穴前，或许是在欣赏自己挣扎的姿态。

吉娜在战斗中恍惚的下场，是重斧与长剑齐齐砍来，来不及闪躲，法术护甲只抵挡了一会，锋刃便势如破竹地破开她胸前的铠甲，露出里头的麻布衣。

求生欲本能促使吉娜跑动起来，绕着圈吃力地闪躲两人的围剿，右手蓄积的火球术，一次一次地丢向怎么打也打不中的诺德人与兽人，希望一次次的破灭，绝望地等待起最后力竭前的攻击。

『自己为何会如此不堪一击。』

吉娜边跑边望向远处的查雅，她蠕动的双唇似乎在说什么，一次又一次不厌倦的重复着，模糊不清到清晰刻入她的眼中。

“冷静下来，吉娜。妳可以战胜。”

站在远处的查雅，看着吉娜一次次惊险的闪躲，十指不自觉用力掐入肉掌中，血液顺着掌纹滴落在地。

『自己也许该放弃这次的考验。』

查雅想维持冷硬的心，却渐渐被破开外壳，柔软处如被蜜蜂蜇的疼痛，她缓缓抽出短弓瞄准起疯狂追砍吉娜的两人，准备着任何时刻将弓弦上的箭射击而出。

突然间，情势有了变化。

查雅放下短弓，畅快的笑了起来，将第一次经历蜕变的她，默默印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