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雨夜

风宅内，坑中的柴火烤着室外透入的湿冷空气，莱迪亚微瞇起眼舒适地窝在石坑炉前的椅子上，口中哼着小曲，手指边在扶手上点着节拍。

突然砰的一声，正对面的木门被粗鲁的打开，冷风挟着细碎的雨水吹入，莱迪亚惊得从椅子上跳起，从摆在小圆桌上的剑鞘中抽出钢剑指向门口。

只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莱迪亚松了口气，放下手上的长剑说“嘿，查雅。男爵大人呢？没跟妳一起回来吗？”

站在门前屋檐下的查雅，正在挤压双掌间的长发辫，一滴滴的水从发梢渗出，她闻声抬头，被浓密睫毛网住的水珠瞬间滑落，如一层雾铺散上青色的眼眸，使莱迪亚看不清她眼中蕴含的情绪。

查雅的手停顿了一会，随后她眨眨眼微笑说“晚点就回来了，别担心。”

莱迪亚点点头，转过身摆弄起架子上的锅具说“妳们吃过了吗？我去煮点苹果卷心菜汤。”

“噢！谢谢莱迪亚，妳可真贴心。不过先等会吧。”查雅指了指自己因为逛了一圈地下而沾满尘土与血迹的头发和衣服说“我需要烧开几锅热水来清洗铠甲和身体。”

莱迪亚视线移到查雅还在滴水的发丝，水珠不断滑过白皙的颈脖，领口布料被沾湿了一大片，她愣一楞随即放下烹煮食物的锅子，拿起一旁角落边的两口铸铁锅，微笑说“让我来帮妳吧。”

查雅接过莱迪亚手上沉重的大锅摆至屋檐外后，笑着将穿着单薄的莱迪亚推入温暖的屋内“给我吧。别出来了，雨水会打湿妳的衣服。”

在等待雨水盈满锅内时，查雅一个人静静站在门口，她抬起头遥望远处的城门，暗沉的天色模糊了时间，道路两旁架起的火盆早已被雨水浇熄，远处唯一的光源只剩城门处卫兵手上高举的火光。

今天会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暗夜，查雅垂眸想道，心里头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一会后，查雅将装满水的大锅抬入屋内，钩在铁架上，在底部添了几根木柴，白烟顿时不断地升起，火势烈烈的劈哩着木头，铸铁的锅子一下就被烧得滚烫。

“莱迪亚，麻烦妳帮我看着锅子，我出去一会。”查雅向坐在石坑边的莱迪亚打了声招呼后，转身推开木门走出风宅。

查雅奔进雨幕中，凌乱的浏海卷曲地贴在额前，急奔的速度让斗大的雨水如针扎在脸上，当穿过只剩半扇门通行的城门口时，查雅与吉娜肩并肩擦身而过，那剎那，两人宛如素不相识的路人，只是偶然的交错，查雅停下脚步，转身回望吉娜不斜视的前行，恍然间印入眼中的她，只是一个陌生的背影。

哗啦大雨中，查雅亦步亦趋地跟在吉娜身后。

吉娜推开风宅的木门，看也不看就砰的一声，应声关上，让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查雅被彻底关在屋外。

查雅在门口踌躇不前，犹豫着想走往战友团的基地或是推门进入，最终她还是拧干垂在身后的长辫，默默走进了风宅。

风宅中，吉娜正笑着与莱迪亚说话，吉娜一见查雅进入屋内，便默不做声，低头脱下身上残破的装备。

“都回来啦。”莱迪亚笑容满面的走到查雅的身边说“刚刚烧的热水混着冷水，水温刚好。我分了三桶，一桶泡脏衣物，两桶洗澡用，快去吧。”

“谢了，莱迪亚。”查雅一手提起一个大木桶，一个放入附魔室边的小隔间，一个则提到厨房的餐桌边，她转身回到前厅站到吉娜的身旁说“我到后面的厨房洗吧，附魔室边的小隔间就留给妳了。”

低头解开手护甲系带的吉娜，一句话也不说，与查雅之间挪开一大步，抱起摆在地上龙鳞甲，踏着木楼梯走到二楼主卧室。

“妳们这是怎么了？” 莱迪亚惊疑的看着两人间的互动。

查雅摇摇头没说话，脱下所有的护甲，只留一身细麻布衣裤，进了厨房坐在长木椅上，低垂着头将解开发辫后如波浪般的长发浸入温水中，仔细洗去发丝间的灰尘脏污。

吉娜手上抱着干净的换洗衣物走下楼梯，在狭小的风宅中，只有木楼梯做为厨房与前厅的相隔，厨房对面就是附魔室与空于出来做沐浴室的隔间，所以吉娜势必绕不开她暂时不想见到的人。

吉娜轻声踏在廊道的木地板上，眼神复杂的瞥了一眼低头洗发的查雅后，推开木门进入隔间中。

梳洗过后，查雅翻出行囊中预备的干净衣裤换上，清爽的走到石坑前与莱迪亚相邻而坐，手中的棉布擦着湿润后软塌塌的金发。

“吉娜的轻甲破损严重，要送回到厄伦德大师那里修复，中间这一段耽搁前往霍斯加高峰的时间，我要试着去神殿求取祭坛之力。如果能成功，也算旅途中的一份保障。”查雅放下手中的布，出神地望着前方，一头半干半湿的金发，柔柔的贴在脸颊边，她眼底闪烁着跃动火光的背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与平时稳重胸有成竹的她回然不同。

“这几天就拜托妳看照吉娜了。”查雅转头看向莱迪亚，便瞬间收敛起从硬壳缝隙中漏出的情绪，一个温和的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

“当然，她是我发誓过要效忠的男爵。”莱迪亚拿起长木杓搅拌着身前汤锅中的食材，脸上挂着自信满满的微笑说。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毕竟莱迪亚是一位可靠的战士。”查雅将调皮散落至胸前的发丝一手撩至耳后，笑着称赞道。

在查雅与莱迪亚两人互相调笑的谈话中，吉娜的出现，又让屋里的气氛变的诡异。

吉娜默默坐莱迪亚的另一侧，她的视线刻意忽视查雅的所在位置，彷佛那里只有空气存在。

被两人夹在中央的莱迪亚，左右为难的看了看，左手边是一脸平静的查雅，右手边是表情淡漠的吉娜，沉闷压抑的氛围下，让不明俩人情况的她，暗自缩回口里劝解的空话。

三人用完晚餐后，查雅弯腰收拾起肮脏的护甲，不经意的向莱迪亚问“今晚我能到妳的房间挤挤吗？”

正当莱迪亚要开口答应时，吉娜冷淡的话语插了进来“让给她吧，主卧室是双人床，莱迪亚搬过来跟我睡。”

说完，吉娜便在木阶梯上嗒嗒的踩着重重的脚步声，上了二楼，丢下面面相觑的莱迪亚和查雅。

深夜，屋外不断呼啸的风伴随寒雨飒飒地拍打在窗边，此时屋内一片万籁俱寂。

“莱迪亚，妳有完全信任的人吗？”寂静的黑暗中，吉娜躺在温暖的床铺上，倏然开口，她的轻声慢语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中异常清晰。

吉娜只听见躺身旁的莱迪亚轻笑地说“要说完全相信的话，也许是我的盾和剑吧。”

“噢！当然，男爵大人在某些意义上是不同的。我发誓以生命保护的您的一切。”莱迪亚以为吉娜是在试探她的忠心又连忙补上一句说。

“妳能完全信任怎样的人呢？”经历过今日事情后，吉娜近乎固执地想从别人那得到一个说法。

“在他旁边酒醉后还能醒来，战斗时背后能放心地交给他。”吉娜三番两次的问到有关信任一词，莱迪亚在想也许是吉娜和查雅两人遇到了类似的危机，她笑着回答道“信任很难，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来验证，也许几年或更久。”

吉娜顿时不发一语，从莱迪亚的话想到自身，许久后才叹息般的轻喃一声“我懂了。”

屋里仅留下平稳的呼吸声，窗外的声响也逐渐平缓。

拨去云雾的夜空，月光静静的流泻在未干的雨露上，几道黑影跃入城墙。

今晚是一个不平静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