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我猜你大概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样的状况吧。”
为了验证换生灵的肾脏是否造成了法阵失效恶魔脱出,阿比盖尔施展了一个简单的圣焰咒。白色的火焰从她掌心迸发而出,但大约五秒钟之后,它便猛地摇晃了一下,熄灭成一缕火红的烟。白色圣焰靠着神圣规则燃烧,突兀熄灭,说明由神明建立的宇宙规则在这里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只能意味着那只被困住的原初恶魔正在渐渐脱出封印。
西奥多·马洛有些恼怒地瞪了阿比盖尔一眼,道:“你可以捐献一颗肾脏,让我试试现在将法阵再度补全还能不能有用。”
“如果你能确保成功,倒也不是不可以。”阿比盖尔说:“但你要只是试试,那还是让它在我肚子里多呆一会儿吧。说真的,你的长辈们,或者那位驱魔猎人,都没有留下过如何应付恶魔脱出的教导吗?”
西奥多摇摇头。从小到大,关于这件事,他所受到的唯一教导就是绝对不能出错,出错了会有无法承担的后果。至于法阵没能按时补充原料后应当如何补救,甚至原初恶魔究竟会对世界造成怎样的伤害,他都一概不知,只能想象。
阿比盖尔没有顾忌西奥多的感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想不到在刘易斯小姐的秘密身份后,竟然会隐藏着这么大的危机。她曾经在书籍里读到过关于原初恶魔的内容,它们与深渊恶魔或是魔鬼都不相同,并非混乱与恶意的化身,而是受现世感染而失去纯粹理性的天使。仅有纯粹的才能承载纯洁的,在堕落的那一刻,天使的神性受到扭曲,它们便从宇宙规则中剥离下来,飘落进无所不包的混沌。尽管如此,原初恶魔仍然能借用甚至曲解规则的力量,这使得很难通过普通的暴力或是法术来和原初恶魔对抗。
“你先带我去封印法阵的具体位置看看。”
原初恶魔是精于规则的生物,要想困住它们,法阵的构造必须极其严谨。阿比盖尔曾经读过一些符号学和象征学方面的书籍,她心想也许能从法阵的构造中发现被困恶魔的弱点,或是补救法阵的方法。
“去看看就能有用吗?”西奥多怀疑地问。
“不去看看,怎么能知道什么有用?”阿比盖尔耸耸肩。
“去了说不定会死,甚至生不如死。”西奥多指出,“城里藏着的老怪物可不少,他们应该不会对一位原初恶魔出现的事实置之不顾。我们只需要想办法通知他们就行了。”
“你对老怪物的道德水准期待过高了。”阿比盖尔微微一笑,哂道。她现在已经怀疑柯丝坦夫人其实在知道刘易斯小姐受袭时就已经判断出真相,故意将问题交到她手中。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阿比盖尔并不十分担心前方的危险。要是柯丝坦夫人认为她完全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是不会像这样做的。
敢做这种表态,大概是有点背景,也许和她一起真能解决问题。西奥多这样想着,打开手中的皮箱,从夹层里取出一只皮袋子,珍重地捏出一把草药粉末,洒向走廊口的防护屏障。
草药粉末在撞上那道无形屏障的瞬间消失,在一个眨眼后,阿比盖尔眼前的景象发生了改变。原本通向走廊的地方被一道砖墙挡住,墙上用红色颜料绘制一个复杂的符号,符号下方如同剑刃一般的锋芒指向新出现的更下一层的楼梯。
“这也是当时那位驱魔猎人做的,”西奥多解释道:“将仅有的入口隐藏在世界的缝隙中,只有焚烧特定的草药做仪式才能打开。防护屏障是我自己的主意,首先在于实质性地焚烧草药有引起火灾的危险,用草药魔法解除屏障时意象上的燃烧同样有效果,还更安全;防护屏障同样也会吸引别人的目光,让他们以为这是主要的防御手段,不能意识到解法是草药仪式。”
“平时没什么人会来这里拯救恶魔吧?你看起来被憋坏了。”
“……侦探总像你这样多话吗?”
“我真希望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惜像我这样的侦探可是独一份哪。”阿比盖尔故作惋惜地开了个玩笑,然后正色道:“墙上这符号也是那位驱魔猎人绘制的吗?”
西奥多点点头:“应该是吧,至少在我父亲让我知道这条路的时候,这符号就已经在墙上了。”
阿比盖尔微微皱眉,仔细地分辨符号的构成。她能感觉到用来绘制符号的颜料带有灵界气息,这意味着它事实上是一个法术。这个法术符号的基础是经典的灵网印痕,这是七个世纪前由一位苦修士在某处岩洞中发现的神迹,用处是将溢散的自然能量网罗成结构分明的灵力——后来证明,灵力正是觉醒法师们用来沟通超然界的所谓法力。所有范式法术都是通过法力来发动的,以灵网印痕作为符号基础,相当于为潜藏的法术时刻准备着燃料。
但是,这种设计思路未免过于正统了。从阿比盖尔目前所知的信息来看,那位封印了原初恶魔的驱魔猎人,擅长的是需要付出祭献的仪式法术,而非以法力介导的范式法术。这真的也是那位驱魔猎人的手笔吗?
“有什么问题吗?”阿比盖尔注意符号的时间太长,西奥多忍不住问道。
“这是一个法术。”阿比盖尔说:“虽然我并不能完全弄明白,但它是一把剑,剑锋对着楼梯下面。”
“用来对付那恶魔的?”
“看起来像,但要想完全斩杀原初恶魔,这样的一把剑远远不够。”阿比盖尔摇摇头:“更糟的是,法术剑锋的爆发会严重影响医院的地基,造成的威胁恐怕不会亚于一场海啸。”
西奥多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都是我的错。”
“在这里绘制这个符号的人没有考虑过医院里其他人的死活,所以都是他的错。”阿比盖尔安慰他。毕竟,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纰漏呢?拉博尔市十万居民中,可能也就隐藏着一两位换生灵,偏偏就让西奥多懵懵懂懂地撞上了一位。若非如此,一切隐患都不会暴露,他们都能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以防万一,我们暂且分头行动。”阿比盖尔想了想,从衣袋中取出纸笔,写下两个电话号码递给西奥多:“我先下去看看情况,你去找一部电话,帮我打两个电话。一个电话是黑猫小姐餐厅的订餐电话,你得先告诉他你要订一个柯丝坦夫人制作的印花巧克力慕斯蛋糕,然后将情况告知接电话的人。另一个电话不会有人接,你需要在接通的第七秒后,将情况对着话筒说出来。”
这两个电话大概就是这位侦探的底牌了。西奥多感到手里的纸片沉甸甸的,满载着责任的重量。他认为要不是侦探不熟悉医院内的构造,断不会将重任交托给他。
“我打了电话就立马下来帮忙,你可千万小心。”
“别担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阿比盖尔说这话是有所自信的。在被灵界浸染后,她获得了时间的青睐,而生死大抵是个时间问题。理论上来说,如果阿比盖尔及时回溯自身时间,她就绝不可能死去。虽然将理论转化成现实尚且需要诸多努力和代价,但有这一道后盾在,阿比盖尔的确不容易死。事实上,与死亡暧昧不清的关系是超自然生物所共有的缺陷,大部分的麻烦都是因之而起。
自学成才的施法者西奥多·马洛先生并不能理解这一点,他认为阿比盖尔只是在逞强。因此他悄悄地捏起一撮草药,默念一条精魂法咒,以阿比盖尔为目标施展了一个守护法术。
他希望这能起到一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