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火焰。

在法师经典教程《现世奥秘》里，读者可以学习到，在这个世界上至少存在三十种火焰。它们依赖不同的助燃物质，呈现出各式的独特品貌，但全都迷人又危险。

大部分施法者对火焰魔法怀抱敬畏。法术破坏力越强，越要求施法者法力雄厚控制精确，并不是所有施法者都能达到这一标准。玩火自焚，不是普通人的特权，对于施法者而言，操控火焰的危险有着更广泛也更令人畏怖的外延。

阿比盖尔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将火焰法术作为攻击手段，此刻即使是看着那一小团在盖尔·加里森的身上肆虐的青色火焰，其中所释放的躁乱也令她感到不安。

令她更加不安的是，这不是她所造成的火焰，而缺失的草药气息提醒她，火焰同样不可能来自西奥多。理智告诉她刘易斯小姐早已没有施展这等暴烈法术的能力，但情感令她不愿意相信夏洛特走上了与她类似的道路。

“快停下！赶快停下！”盖尔·加里森惊惶地叫号着，尽管他已尽力通过扑打翻滚来消灭身上的火焰，但那火焰不为所动，只是粘附在他身上，痛苦且残忍地消耗着他。他能够感到构成自己的本质正在不可逆转地失去，而他连将过程稍加延缓都做不到。

“瞧呀，那小鸟啄去了恶血的脓疮，现在谁才是那个软弱的家伙？”刘易斯小姐甜蜜地说。盖尔·加里森的失序意外地令她获得了某种满足，她迫不及待地吮上他所蒙受的痛苦。

“你们不能杀了我！长老会不可能放过你们！”

西奥多生气地笑了，“你杀死那些被害者的时候，倒没有想过人类会找你的麻烦，嗯？”

阿比盖尔没有理会他们，她的目光担忧地看向夏洛特。合租人兼记者眼下的状况并不算好，她脸色十分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仿佛所有的活力都灌注进了那双浅蓝色眼睛，成为她愤怒目光的燃料。

根据她自己的经验，她知道这会儿的夏洛特并不好受。另一个世界骤然在她眼前揭露真相，而她不得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了保命纵火伤人。这火焰在消耗盖尔·加里森的同时，也在吞吃夏洛特的意志。如果夏洛特不能稳定地解除这个法术，最终火焰所焚烧的，就不会只是区区一个吸血鬼了。

阿比盖尔知道自己必须得帮助她，也只有自己可以帮到她了，哪怕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真的做到。

“夏洛特，夏洛特，你还能听见我吗？”阿比盖尔穿过病房，来到夏洛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双手。这双手不合时宜地冰凉，阿比盖尔忍不住握得紧了一点儿，似乎这样能帮助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她。

夏洛特眨了一下眼睛。她现在就像被吊在悬崖边的盲人，只能感受到危险而无法确切地衡量危险，所以不得不付出一百五十分的努力。

“你现在还能收回火焰吗？”阿比盖尔问。

夏洛特从牙缝里逼出一个字眼：“不。”

“你听我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你要慢慢地放开这火焰，让自己休息，好吗？”

青色的火焰在盖尔·加里森的身上抖动了一下，忽然烧得更为剧烈了。夏洛特痛苦地皱紧眉头，吞下险些脱口而出的呻吟。

阿比盖尔的太阳穴不详地痛了起来，她集中精神，不去看时间向她做出的暗示。

夏洛特的精神太紧张了，愤怒、恐惧、质疑，复杂的情绪在名为心灵的海洋里来回翻搅。以至于她无法放开火焰，这足够有效的攻击手段。阿比盖尔能够理解她，可是依赖于武器的最终结果，通常是成为了武器的奴隶。她需要让夏洛特自然地抛弃杀意，这样才能使火焰安稳熄灭。

“别，亲爱的，你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惩罚了，再继续下去你会杀死他的。”阿比盖尔说：“你不会希望杀死他。”

“他会杀了我们。他已经杀了很多人。”

青色的火焰再度摇晃了一下，这一次它似乎变得更大了一点儿，给夏洛特和盖尔·加里森造成的痛苦也更为强烈。

“但你不会因此杀了他。”阿比盖尔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你的母亲不是这样教导你的。”

这话成功了。夏洛特咬了咬牙，懊恼地叹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突然放松，向后瘫倒进阿比盖尔的臂弯里。她看向后者的眼睛，嗔怪地摇了摇头。阿比盖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轻轻放到地上，顺手拿走了她的转轮枪。火焰在这一过程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盖尔·加里森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们，目光里满是愤恨。他恨不能现在就把她们全都杀了，可是那该死的火焰烧毁了太多他的能量，以至于他现在难以使用血族能力，只比得上一个普通的人类。

一个普通的人类，面对持有枪支的对手，最好的反应是呆着不动。他用自己仍然留存的人类经验做出判断。可是阿比盖尔阻止了自己被火烧死的命运，她真能开枪吗？

“也许你还没有明白。”阿比盖尔拿着转轮枪，枪口随便地垂向地面，“你今晚本该死在这里。出于保存血脉的理由，血族不能杀了你，因此柯丝坦夫人才想方设法把我牵引到这条道路上来。”

盖尔·加里森冷冷地哼了一声。

“但我也许是她的侦探，不是她的杀手。”阿比盖尔道：“上来之前我报了警，我会把你交给警察，让法律来决定对你的惩罚。抓到真凶，也算不枉费专案组那么长时间的辛苦工作。”

“交给警察？”吸血鬼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笑着说：“你这是在向我提供血食吗？”

“你要是认为没有警察能对付超自然生物，那就大错特错了。先前你只是被血族长老会给保护起来了而已，被别人抓住扭送，这不在保护范围内。”

“可是警察不也只能杀死他吗？像吸血鬼这样的长寿种，关押几十年不过就打了个盹，不是吗？”西奥多提出疑问，收获阿比盖尔投来的一道奇怪目光。

“怎，怎么了吗？”

“没什么，你是一位自学成才的草药法师，我本来以为你具备超常的想象力。”阿比盖尔说：“他当然不会被关押到普通的人类监狱。依据我曾经听说过的一些故事，我猜他会被交易给一位对吸血鬼很感兴趣的觉醒法师，在有限的刑期内作为他的实验材料。”

盖尔·加里森震惊地瞪大双眼。实验材料？这是什么？这怎么可以！

“不，不，你不能这样做，我可不是什么材料……”

“别担心，这只是我道听途说的而已，不一定是事实。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你的罪行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说不！”盖尔·加里森愤怒地大喊一声，冲向阿比盖尔，一把抓住她，锐利的牙齿扎进颈部蓬勃跳动的血管。

他的计划简单又有效：阿比盖尔显然是这四人中的领导者，吸光她的血液不仅可以恢复自己，还能扰乱对方，以便之后自己逐个击破。

新鲜血液的味道在一瞬间充盈他的口腔，但下一秒就改变了味道。吸血鬼面色扭曲地放开阿比盖尔，朝地上呸呸吐出一点深绿色的液体，不明白怎么会是这样。难道她其实不是人类吗？

“这是……”阿比盖尔惊讶地看向西奥多。那深绿色的液体显然和草药法术相关联，不过她不知道西奥多的动作可以这么快。

“噢，这是我先前向你施加的守护法术。”西奥多迷惑地抓了抓头发：“我还以为没有成功呢。”

阿比盖尔明智地决定现在不是一个适合剖析法术的时候。

“我本想尽力避免，但你着实没给我更多选择。Incarceratus。”

银色的锁链从空气中延伸出来，绑缚住盖尔·加里森的手脚，然后将他虚悬在半空中。盖尔·加里森在整个过程中一动不动，似乎时间在流逝的过程中忘记了他，让他成为了一个可以被随意挪动的定点。

阿比盖尔跪倒在地，痛苦地咳嗽和干呕了好一阵子，心里清楚自己这回真的是超越了极限。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她想，我可真的只是个半吊子侦探而已啊。

312病房的门在此时被人一脚踢开。

“都别动，警察！”

他们说警察总是来得太晚，这话当真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