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还差一刻钟到十一点。

离开地下殿堂后，阿比盖尔通过怀表确认了时间。尽管她知道地下的时间规则受到了扭曲，但也没料到现实时间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夏洛特估计已经担心坏了，阿比盖尔有些焦躁地意识到，得先给她报个信。停尸房的管理办公室里一定配有电话，借用一下不会太难。

“Indicium。”

和超自然打交道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在一些琐事上能够省心。法术召唤出的光点顺着走廊向深处飞去，阿比盖尔不紧不慢地迈步跟上。故技重施打开管理办公室的正门，她惊讶地发现西奥多·马洛倒在办公室桌边的地上，人事不省。

“马洛先生？”阿比盖尔蹲下身，用力晃了晃西奥多的身体，没能起到什么效果。她苦恼地挠了挠头，心想该不会要去楼上找一位医生，可要真找人来，该怎么解释她是第一发现人？大晚上来停尸房幽会？这恐怕对双方的名声都不大好。

或许……

阿比盖尔忽然有了个想法，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后，依次拉开所有抽屉。果不其然，在某一只抽屉里，她发现了一瓶嗅盐。阿比盖尔拿着嗅盐凑近西奥多的鼻腔，漫长的两秒钟之后，昏倒的停尸房看守睁开眼睛，难受地挥手扇向鼻尖的刺激性气体来源。

“晚上好。”阿比盖尔躲开了西奥多的袭击，将嗅盐原物归还进他的衣兜：“你怎么搞成这样？”

“我怎么搞……”西奥多花了一点儿时间才弄清状况，他从地上爬起来，熟稔地打开橱柜，拿出一瓶用深色瓶子装着的酊剂，皱着眉毛一饮而尽：“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位炼金术士副院长吗？我按你所说的方式打了电话，正要去找你，他袭击了我。”

“安东尼·霍布斯？”阿比盖尔大胆猜测道。

“对，你怎么知道？”西奥多搔了搔眉毛，疑惑地问：“你见过他了？”

“长话短说：他现在不再是个麻烦了。”阿比盖尔停了一下，轻啧一声，又道：“事实上，整件事都已经结束了，你以后不必再千方百计地去找鲜活肾脏了。”

“原初恶魔……？”

阿比盖尔耸了耸肩。

“说来话长。如果你真想知道，改天我再告诉你吧。这会儿已经太晚了，我该回家去了。”

西奥多转过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也是大吃一惊：“怎么已经这么晚了？！”紧接着，他苦笑着摇摇头，显然是已经想到了答案。略考虑了一下，他说：“那么，明天晚上，我在黑猫小姐餐厅请你吃一顿饭吧。听说那家餐厅菜色不错，你可以边吃边告诉我，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真是吃饭吗？”阿比盖尔指指西奥多手边的酊剂空瓶，问：“还是别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西奥多耸耸肩，旋即又叹息道：“天啊，我现在是真想喝点儿烈的。那恶魔不见了，我以后该怎么办呢？我那些法术……”

“别担心，你没那么容易跑掉。会有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找上你，珍惜你现在的休息时光吧。我能借用一下这里的电话吗？”

“当然可以。”

阿比盖尔走到桌边去，拿起电话听筒，就要拨号。当她手指触碰到拨号盘时，预见再一次山呼海啸般袭来。但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预见的图景：一张残忍的脸，一把闪亮的尖刀，粗陶花瓶里眼熟的鲜花，和夏洛特惊恐的表情……

“你没事吧？”西奥多看到完全停滞的阿比盖尔，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猜测这或许是先前冲突的后遗症，习惯性将手伸向自己的草药包，打算先给她来个安神术。

没等他将想法付诸行动，阿比盖尔就恢复了动作。她紧皱双眉，迅速地拨打了一个号码，“您好，我要报案。有人意图谋杀圣玛瑞安医院312号病房内的病人。……那位病人可是在议会街工作的人物，您自己掂量掂量是否相信我。晚安。”

“谋杀？”西奥多抓准了关键词，惊讶地问。

“别问，我们没有太多时间。”阿比盖尔将电话听筒放回原位，语速罕见地飞快：“对方有刀，你这儿有什么武器吗？”

难道侦探不是都在身上藏着一把枪吗？

西奥多挠挠头，将疑问塞回脑海，走到壁炉边，扔给她一根拨火棍。阿比盖尔手握拨火棍，扬了扬眉毛，什么也没说，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期待一个平时和尸体打交道的野路子法师从办公室角落里翻出一把枪来确实不怎么现实，这根棍子总归真能打破那歹徒的脑袋。就算不能打破他的脑袋，也至少可以打折他那条拿刀的胳膊。

对暴力的构想淹没了阿比盖尔的脑海，令她腾不出理智来思考一些深入的问题：夏洛特为什么会到医院来？那拿着尖刀的歹徒，又是为什么闯入医院行凶？预见告知她的，究竟是什么时候的未来？

阿比盖尔什么都没想，因此，当她仅仅凭借满腔情绪冲上五层楼，一脚踢开312号病房房门时，看见的并非凶手行凶当时，而是夏洛特和刘易斯小姐双双惊疑的回头。

“晚上好。”见是阿比盖尔，夏洛特很快露出微笑，向她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阿比盖尔有些尴尬地回应她。她现在醒悟过来，自己可能是来早了。为了缓解气氛，将大家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来，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既然你已经完成了询问，我完全可以来问刘易斯小姐几个问题，做一期关于事业女性的专访，总归比又去探访餐厅有趣。”夏洛特耸耸肩，道：“看来这主意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好。”

“不不不，这是个好主意，打坏主意的是别人。”阿比盖尔道：“某个疯狂的闯入者……”

恰在此时，西奥多喘着粗气撞进312号病房。

“不是他，他是……”

“马洛先生。看来侦探小姐很轻松地找到了你。”刘易斯小姐抿了抿嘴唇，意味不明地说。

西奥多花了一些时间来厘清现场状况。他在上楼时猜到阿比盖尔方才的紧张是因为预见到了危险，然而眼下312号病房中显然气氛安定，刘易斯小姐的存在更是让他头脑一蒙。

“没错，这位就是西奥多·马洛先生，一位正处于人生分叉口的野路子草药法师。”阿比盖尔为夏洛特介绍：“我们今晚刚刚成为朋友。”

“难道他不是取走刘易斯小姐肾脏的真凶吗？”夏洛特疑惑地问。

“噢，这么说你都知道了。”赶在阿比盖尔开口之前，刘易斯小姐抢着说道。

阿比盖尔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刘易斯小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道：“是的，你所必须隐瞒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但你不该一点儿都不说，这座城市差点遇上大麻烦。”

刘易斯小姐唇角露出一丝安心的微笑。她很高兴阿比盖尔没有在夏洛特面前揭露她，这证明她愿意替她保守身份。她正要反驳阿比盖尔，忽然瞥见一团黑雾从半打开的窗户中飘荡进来。

那仿佛带着血色的黑雾无一处不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因此刘易斯小姐下意识地尖叫了出来。

“不！”夏洛特惊恐又愤怒地大喊。

受刘易斯小姐的叫声警醒而转移目光的她恰巧看见了一个人影从黑雾中走出，那位衣着纯黑的不速之客猛地攫住阿比盖尔，将一把尖刀刺入她的胸腔。

鲜血没能喷溅出来。阿比盖尔手中的拨火棍虽然迟到了片刻，但又狠又稳地击中了凶犯的左腿，疼痛令他不小心松开了握刀的手，凶器造成的压力暂时性地抑止了血液的流失。西奥多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他冲上前去，手中的尖头拨火棍刺向凶犯的腹部。

“哈哈！”凶犯大笑着躲开了西奥多的一刺，信手捉住拨火棍，轻松地将它弯折一百八十度，“没用！哈哈哈！”

真要命。阿比盖尔痛得紧皱双眉，一边缓慢地拔刀，一边用逆转时间的方式一点点恢复伤口，却还是不得不分出多余的精力来忍耐那狂妄得意的笑声。

“砰。砰。砰。砰。砰。”

夏洛特终于从手包中取出防身用的转轮枪，完全顾不得思考，她朝着凶犯的方向一口气射出枪中所有的子弹。

五声枪响后，凶犯的得意破碎了。

他痛苦地叫喊起来，双手探向射入口，徒劳地只是摸到满手鲜血。那血虽然刚从血管中涌流出来，却已经红到发黑，还带着一股奇怪的腥味儿。

阿比盖尔在这时候明白过来。他是个该死的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