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禁

第20章 幻梦之书(2)

夏洛特跟随着阿尔忒弥斯,走进瓦瑟尔曼大学富有盛名的安妮·瓦瑟尔曼大楼。


已故的安妮·瓦瑟尔曼夫人是创办人特伦斯·瓦瑟尔曼爵士的结发妻子,这栋大楼是大学建成之时,瓦瑟尔曼爵士献给她,向她表示自己永恒爱意的礼物。身为探险家的瓦瑟尔曼爵士虽然有着建校的热情,却没有持续运营一所大学的耐心,在瓦瑟尔曼大学成立后的二十年内,都是安妮·瓦瑟尔曼夫人看顾着学校的方方面面。


安妮·瓦瑟尔曼夫人在她看顾学校期间所做出的一个重要决定,即是将她认为极为重要的两个院系,历史系与数学系,迁入以自己命名的大楼之中。她的鼎力支持为这两个院系招揽到一众志向远大的青年才俊,时至今日,瓦瑟尔曼大学的历史系和数学系仍然位居世界前列。


在安妮·瓦瑟尔曼夫人的影响下,历史系和数学系也成为了瓦瑟尔曼大学最早开始聘请女性教授和招收女性学生的院系。在拉博尔市争取女性投票权的运动中,她们一次又一次地成为论辩中的有力论据和积极参与者。


此时,一位身穿朴素的棕色衬衫和黑色长裙,抱着一叠书本的女学生匆匆走下大楼前厅的楼梯,与夏洛特和阿尔忒弥斯正好撞了个照面。


“啊,下午好,德雷克教授,您带了一位客人来。”女学生与阿尔忒弥斯显然相识,停下脚步,恭敬地向法师行了个礼,礼貌地说道。


“阿黛尔小姐,”阿尔忒弥斯微笑着答道,“是的,这位是来向我短期进修的夏洛特·巴克小姐。巴克小姐,这位是亚历珊卓·阿黛尔小姐,今年安妮·瓦瑟尔曼奖学金的获得者,数学系的明日之星。”


“请不要这样挖苦我,德雷克教授,我要学的还很多哩。”阿黛尔小姐难为情地红了脸,“夏洛特·巴克小姐,难道您是《闲情逸报》的那位撰稿人?”


夏洛特轻轻地点了点头。


“噢,我很喜欢您的文章!我去过您推荐的爱洛斯餐厅,真是一次难忘的体验。不过,您怎么对数学感兴趣起来了?”


“一位记者总不能老写餐厅评论呀,”夏洛特搬出预先想好的托词,“我想写一些介绍拉博尔市本土人文风情的文章,瓦瑟尔曼大学数学系是一个不错的题材。”


“那真是太好了!”阿黛尔小姐激动地说。她看起来想要来拥抱夏洛特,或是想热情地握她的手,但手中的书本阻碍了她的动作。于是她只能重重地点了两下头,说:“如果您需要我的任何帮助,尽管来找我!抱歉,我现在必须去图书馆......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用餐吗?”


夏洛特询问地看向阿尔忒弥斯,阿尔忒弥斯淡淡地点了下头。于是她回答道:“当然可以。”


阿黛尔小姐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夏洛特松了一口气,饶有兴味地说:“我倒是头一回在一天之内遇到两位喜欢我文章的读者。”


“您对自己过于缺乏信心,巴克小姐,这实在是毫无必要。获得力量的第一步得是您自己相信自己已经拥有它。”阿尔忒弥斯道,“不少人认为阿黛尔小姐缺乏数学家理应具备的沉静,但若非如此,他们半瞎的眼睛绝看不见阿黛尔小姐的才华。”


“我听见她叫您德雷克教授。”夏洛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这是您的姓氏吗?”


“很遗憾,人类社会尚且沉溺于它自建的规则,要想获得恰当的身份,我必须有名有姓。但这姓氏并不比我的名字真实多少。我想阿比盖尔曾经告诉过你,一位法师的真名,除了她自己和她的塔,谁都不能知晓。”


“真名里蕴含着法师的全部本质,贯穿全部空间和时间。是的,她向我解释过一些。但我一直好奇,为什么只有法师具有这一特性。”


阿尔忒弥斯微微一笑,“您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只有我们法师如此在乎自己的真名,是的,但变形种也有不可遗忘的真名,低等血族还必须避讳长老尊名。万事万物各有各的本质,巴克小姐,依我看来,只有人类过于混沌,不能辨清自己在世间的位置。若是寻常生活,浑浑噩噩倒也罢了;但谁也不能确保怪事永远不会来敲门。”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洛特一眼。


“不管华尔特小姐向你宣传了什么,我能教你的其实只有这个:辨清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一旦你能了解自己,就能掌握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恰在此时,阿尔忒弥斯停下了脚步。她伸出手,在旁边办公室闪着黄铜光泽的门锁上轻轻一弹,锁内便传出咔哒的一声脆响。


夏洛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发觉她竟然能朦胧地感受到,在法术实现的那一刻,某种隐秘的丝弦被触动了。但她能抓住这一瞬间的感受,却不能触及那意想中的丝弦,更遑论模仿触动它的那股力量。而这举动后的暗示着驱使夏洛特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门边的姓名牌,她发现这扇阿尔忒弥斯堂而皇之解锁走入的门上,写着的实际上是一位斯蒂凡·奎恩教授的名字。


“阿尔忒弥斯!我的朋友,请告诉我你带来了好消息。”办公室里的奎恩教授看起来并不在意自己办公室的大门被人用法术轻巧撬开,反而热情地招呼起来。这会儿他正拿着一碟巧克力蛋糕大快朵颐,唇髭上沾着几粒蛋糕渣,配合他胖胖的身材,时髦又轻浮的骆驼色斜纹西装,看起来更像是个甜品商人而非历史系教授。


“暂时还没有,但我带来了一位帮手。”阿尔忒弥斯回头示意夏洛特走上前来,“这位是夏洛特·巴克小姐,她非常好心地志愿前来做一些传统的调查工作。”


“噢,《闲情逸报》的巴克小姐!”奎恩教授激动地放下蛋糕,跳出他那张舒适的扶手椅,绕出办公桌,来到夏洛特面前,热情地握住她的手,摇晃了两下。


“我非常喜欢您的文章!真是太妙了,我尤其喜欢您对佳飨酒店那道翻转菠萝派的梦幻描述!啊,您还高尚地愿意调查我这里发生的罪恶,真是教我感激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忽然,他脸上的激情消散了,随之升起的是浓浓的疑惑,“等等,您这是……您刚被浸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巴克小姐的私事。但的确因此,她近期会跟随我学习一段时间。帮助你暗中调查《幻梦之书》的下落,算是她的课余作业。”


“噢……”奎恩教授迷茫地摸了摸自己柔软的下巴。他先前以为阿尔忒弥斯是想借助普通人的目光来抓住《幻梦之书》的外形,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被浸染者处于普通人类与超然界生物之间的叠加态,倒是具备吸引同样具备非定然性质的《幻梦之书》的可能性,只不过阿尔忒弥斯强调巴克小姐会跟随在她身边,怕是她已经认为嫌疑人就在学校内部。


奎恩教授缓步走回办公桌后,拿起蛋糕又吃了几口,这才犹疑地说:“阿尔忒弥斯,这未免有点儿……”


阿尔忒弥斯静静地看着奎恩教授,偏不替他说完接下来的话。奎恩教授为难地呻吟两声,仍是没敢正面说出来阿尔忒弥斯怀疑同僚这回事:“唉,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可不能让教务长知道,否则我又要挨骂了。”


“你执意把书留下,要自己先研究出个名堂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被教务长骂?”阿尔忒弥斯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得到的果然又是一阵唯唯诺诺的敷衍。斯蒂凡·奎恩学识渊博,法术却并不高强,就是因为他总不能摆脱这套软弱的态度。


她转而看向夏洛特,道:“你有什么问题需要问他吗?”


夏洛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她明白自己现在只能挑最紧要的、非奎恩教授不能解答的问题来问。她知道要是阿比盖尔在这里,或许会耐心周到地把奎恩教授逼问到恼羞成怒——倒也不失为一景——但她毕竟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最好还是留有余地。


“麻烦您大概讲一讲,您发现书籍丢失的过程吧。”


“唉,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我打开保险箱,就看到它不见了。之后无论用什么法术都没能检测到书籍的存在,于是确认它的确是丢了。”


“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吗?譬如,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将书籍锁在保险箱内,打开察看的频率如何,以及为何如此。”


“好吧,我希望我能解释得清楚。”奎恩教授深吸一口气,说:“保险箱是为了保存这些书籍特意定制的,可以对书籍携带的超自然特性加以克制。由于《幻梦之书》难以捉摸的特性,自从我将它带回拉博尔后,就一直存放在保险箱里,隔三岔五都会拿出来研究。不过上个月,我的研究终于有了突破,于是我拍下一系列照片作为参考,不再取用原本,以免它的存在影响实验精度。直到上周五,我意识到要想把这一项研究做得完整,需要查阅书籍另一部分的内容,这才重新打开保险箱,然后就发现它不见了。”


夏洛特点点头,“那么您通常将保险箱存放在什么位置呢?”


奎恩教授忽然一笑。面对夏洛特迷惑的目光,他略显得意地说:“您没有发现吗?它就在您眼前呀。以被浸染者与超然界的关系,我想您应该是能察觉到的。”


夏洛特的目光认真地扫过眼前的所有陈设。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正常,但旋即她又想到,对于超自然的事物,大约不该用普通人的感官来辨识。她努力回忆先前阿尔忒弥斯用法术开门时自己的感受,试图找到正确的感知方式,忽然,她好像在书桌脚下歪斜堆叠的书山里看到了一只黑色的保险箱。她走过去,试探地摸了一下,指腹传来的触感也不像是书籍。她大着胆子推了一下,竟然真的将一叠书直接推了出来,它在落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失去了书籍的伪装,变成了一只看起来很精巧的保险箱。


“没错没错,您真是一点就通。您瞧,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得在一只保险箱里找书,却不知道其实应该在书里找保险箱。”奎恩教授笑得更灿烂了,双手轻快地摩挲着,显见地认为自己这主意非常高明,“而他们越是那样想,就越不可能找到。”


“但是如果有人察觉到你可能使用幻术,一眼就能看到它。”阿尔忒弥斯当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您先前提到,这保险箱是定制的,可以克制超自然特性,那么,用来撬锁的法术是不是也会失效?”


“这取决于施用法术的方式。不过,绝大部分我知道的可以开锁的法术,都不能在这只保险箱上生效。不过我听说窃贼通常是高明的锁匠,他可以使用什么撞匙之类的工具开锁。”


可是夏洛特没有在锁孔上发现任何被物理撬锁过后的痕迹。要是这起案件交给一位普通的警探,他一定会怀疑奎恩教授监守自盗。


想到这里,夏洛特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于是她问:“保险箱中还存放了其他书籍吗?”


奎恩教授摇了摇头,“自从决定自己研究《幻梦之书》后,我就将其他珍本还给了图书馆。”


夏洛特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窃贼其实没有在这里开锁偷东西,他只是换了一只保险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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