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闲聊

我摆弄着手腕上那根手绳，站台前落叶的颜色和它相似。

不同的是我会紧紧抓牢它，不像随风飘扬的枯叶，离我渐行渐远。

哧——地一声，公共汽车停下，乘客们从后面下车。今天安谣星同学不会来，我得独自踏上熟悉的旅程。

这到没什么关系。

早晨六点，远处天空还未露出鱼肚白，安谣星同学就已给我发来消息。

“今天我得提前到学校去了。”

“诶？为什么？”

三十分钟后才苏醒的我，揉着眼角用另一只手操控手机回复消息。自然，她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好吧，也许是早晨值日之类的杂事，提早到达学校也是常有的事。既然这样不如打起精神，我深呼一口气，忽略下车的乘客，向前探头往公共汽车离开的相反方向盼望，期待下一辆车早点到来。

早一分钟也好，甚至一秒。

分手后的生活变得简单，学校，安谣星同学，回家。三者形成稳固的形状，牢不可破。要问可能破坏这种平衡的存在，我觉得会是子沐。

结果，她就藏在我身后，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她是何时下车，耳畔就已传来熟悉的声音。

“早上好呀。”

我有些吃惊，转过身和她对视三秒，还愣着不知晓该做出何种表情。子沐只是在笑，嘴角微微上扬的微笑，好像皮肉没动，有些瘆人。

“......呃，早。”

是我的错觉吗？此刻万籁寂静，身着白色连衣裙、披发的少女正一步步走向我，脚上那双黑色帆布鞋发出细微的啪啪声，我得屏息凝神才听得出那是脚步声，而不是我紧张的心跳。她已经来到跟前，稍微抬起一点头，用无光的眼瞳凝视我，仿佛在质问：“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子沐的气场让身边的空气变得稀薄，呼吸也变得困难。路人的咳嗽声、落叶的沙沙声、车流穿过的飞驰声，此时完全消失殆尽。鼓膜仿佛失了效，心脏依然运作，咚咚跳动震击着，通过骨传导将声音输送至脑中，响彻不绝。

“喂，这么紧张干什么？”她狐疑地看着我：“是因为——”声音刻意拉长，“太久没见了吗？”

面前这个人不像我认识的子沐，无形的压迫感来自她身上，身后似乎不断发出黑褐色的光辉，让人感到恐惧从而不自觉地向后退。

“啊、啊......应该是吧。”

子沐嘴角飘过不经意的笑，她没有把视线移开：“我想听听你的选择。”

选择？原来如此吗。特地搭乘公共汽车而不是地铁就是为了获悉我的选择吗？倒也是子沐一贯的作风，明明表现成不在乎的样子，却比谁都要在意。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傲娇吧。

人行道下积攒的些许落叶，被期盼中的公共汽车消散。为了更好聆听我的选择，子沐摆出“请”的姿势，让我往双人位靠窗的位置坐，自己很自然地在我身旁坐下，对我投来聆听者的目光。

我知道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可现实并不是这样。

“我......”

“安谣星对吧？”

话语仍含于口中，子沐却用食指竖在我的唇上堵住它们。她笑嘻嘻的样子好像很开心，使我猜不透。

“也对啊，毕竟我来晚了呢。”

子沐若有所思地点头，此刻，她又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了。

耳边的车窗微微开启，呼呼的风声传到鼓膜中，我觉得可以逃避眼下的审判，去往自然的世界里翱翔一会，穿过黎明晨光照耀的昏黄梧桐叶群，随着它们飘扬而下，又上升，枝杈分隔的形状让我的想象有些难以跟上飞驰的车速，以至于忘记了子沐还在和我进行对话。

小臂被不知名的东西碰了碰，像是人的指头。啊，身边除了子沐还会有谁。

“你在听吗？”

“啊！有的！”

我狡辩似的脱口而出，她却是一副狐疑的表情。

“那你重复一遍我刚刚说的话。”

“......呃......你刚刚说的......是......是。”

“嗯——？”

子沐的语气愈发沉闷，有生气的味道。

“刚才在想安谣星的事情吧？”

老实说，没有。

“嗯。”

但我想撒谎。

“唉，真是的......”她叹气，眼神充满无奈：“我刚刚在说‘喜欢你’呀，还问你可不可以和我交往什么的......”

交往？现在？那是表白？在公共汽车上？而我当时正发呆。

“子沐......交往这事没这么简单，”我试图安定她开始激动的情绪，“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是安谣星嘛，可你们分手了呀。”

她的话让我一愣。

“你怎么知道......？”

“安谣星告诉我的。”

“诶......？”

安谣星同学在做什么啊？把我们分手的事情告诉子沐，不就相当于当着她的面说：我和陈瑶结束啦！你的机会来啦！

“就算你喜欢她，也不过是你的单相思而已嘛，况且，你们也没有再次交往吧？”

“没有。”

“很好。”

她点点头，再次向我抛来期望获得接触的右手，掌心朝上，充满期盼：“所以，我可以追你吗？”

诶？不是交往吗？怎么变成追求了？而且追求与不追求，是她的自由吧？

“呃呃......”

啊！不行！如果同意的话，子沐就会无限地对我献殷勤，无时无刻想留在我身边，就像我想待在安谣星同学身旁那样......结果就是——离成为安谣星同学身边特殊的那个人又远了一步。

“不可以......”

“唉，果真如此呀。”

不过，子沐好像没有特别难过的样子，仿佛手中拥有神秘武器，能够将我一招制胜。

“你是守信用的吧？”

“嗯嗯。”

我不晓得她在讲些什么。

“那你做出的承诺也会一一遵守吗？”

“当然。”

我下意识在回答，没有完全思考。

“那——”

当子沐开始拉长首字的尾音，一股不祥之兆即刻笼罩了我，仿佛置身雷雨交加的积雨云，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一点光。

所以我下定决心，只要是关于交往方面的事情，我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通通拒绝。

“周末到学校来陪我学习吧？可以吗？”

唔，这倒是意料之外呢。

“啊，我应该有空。”

“你肯定有空呀，我已经问过了，你们美术系的学生这个周末没有加练，算是正常的双休日，而且你这个大宅女平时也不会出门，又被安谣星分手了......”

说到安谣星同学的时候，子沐故意放缓语气，悄悄向我这边瞧了一眼，试探我的反应。还好，我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意识到她提及安谣星。

已经习惯安谣星同学这个称呼的我，感觉曾经的安谣星变得遥远。

无论是陈瑶还是安谣星，都获得了新的开始。

“所以，你绝对没人约，起码在这个周末。”

“啊啊，太武断了吧，有可能我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之类的呢。”

“嗯......”她用食指点点下巴，说道：“特殊情况到时候再说。”

哧——公共汽车在校门口稳稳停住，我和子沐并行走入校园，值日生们早已打扫干净大理石地面的主干道。

我们在道路交叉处分别，朝霞散发饱含暖意的光线，晃进了我眼睛里。

咦？她在说什么？有说什么吗？嘴唇一张一合的样子好像是说了什么，却又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就跑开了，是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侧耳倾听，子沐那句抛出的话语终于触动鼓膜。

“这是最后一个惩罚了哦，不可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