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灰雾城的银铃
第一章 灰雾城的银铃
不知走了多久,她总算瞧见了有人类居住的城市。良维把兜帽拉得很低,只露出几缕淡绿色的长发。城门处盘查的卫兵正打着哈欠,对她递过去的通行木牌左看右看。那木牌上烙着“见习魔法师”的烫金纹,却带着一点焦黑的痕迹——像是被大火舔过。
卫兵拨弄良维的通行木牌,嘟囔一句:“又是奥藏历 1207 年制的旧烙纹,北境打完仗都五年了,还没换新版?
良维现想了一套说辞。“叔叔,如你所见,我就是一见习魔法师,口袋里的钱不够用了,干粮也吃光了,便想着来这城里找些自己能干的活儿赚些钱买些东西罢了,您既然从事守城的工作,说明您心善,想必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女子在野外挨饿死罢。” 语罢,她摆出一副可怜的态势<(QwQ)>
“哎,算了!下一个。”卫兵懒洋洋地喊道。看来他并未对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产生怀疑。
良维接回木牌,向那男人道谢。她迈过护城河吊桥,靴子踏在新铺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声。
灰雾城以终年不散的薄雾闻名。雾像一条柔软的灰纱,把城墙、钟楼、风车都裹得朦胧。良维抬头,钟楼塔身弹孔累累,却仍准时敲响;钟声穿过薄雾,像在提醒人们:时间仍在往前走,哪怕城市还没从上次战争里缓过劲。城门上方,一只银铃随风叮当作响。那声音让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听过这个声音 ——就在那一场大火之前。
“啊呀,饿了好几天了,先去吃一顿正常的饭吧。”她自言自语道。
“三枚铜格尔,一碗豆子炖羊肉沫。”
“两枚铜格尔行不行,就光一碗豆子,肉我自己带来了。”
“客人,您这是为难我……”
良维摸摸衣兜,把一小撮银粉拍在柜台上。那是魔族炼金用的星屑,在人类市集至少能换五碗豆子炖羊肉沫的钱(大约17枚铜格尔)。
旅店的老板娘眼睛一亮,把银粉拢进袖中,转身从后厨端出了冒热气的陶碗。
“三枚铜格尔算公道啦,搁在战后头两年,这点星屑连一碗汤都换不到。看在您第一次光临本店,肉给您挑了最大块的!快吃吧,快吃吧。”
那肉块的确切得很大,漂浮在浓稠的汤汁里。良维用木勺舀起一块,吹了吹——烫,却带着真实的温度。这可比她这一路上吃食物味道的好一百倍,不!一万倍都不止!
她吃得很慢,像在数每一粒豆子。吃到第三口时,门口的风铃又响了。
“抱歉啊,小店人有点多,想吃什么自己点啊!”老板娘头也不抬地喊。
“我只是找个人。”一个清脆的女声回答。
良维的勺子停在了半空。那声音像雨点落在干燥的草叶上,带着一点不合时宜的温柔。
她回头,看见一个棕发少女站在门口。少女穿着浅棕色的旅行斗篷,腰间挂着一把短剑,剑鞘上缠着褪色的红丝带。她的眼睛也是棕色的,却比头发更亮,仿佛把炉火的暖色都藏在里面。
少女的目光掠过拥挤的大厅,最后停在良维的桌上。
“请问,”她说,“您就是接下‘灰雾城下水道除魔’委托的那位魔法师吗?”
良维把斗篷的帽檐又拉低了一点。
“也许罢。”
“太好了。”少女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微微的笑,“我是玲,灰雾教堂的见习牧师——这次委托的发布人之一。”
良维没说话,只是继续吃那碗豆子。
玲在她身边找了个座位坐下,声音放得更轻:“听说您……一个人解决了北境的‘无头骑士’?”
良维把最后一口汤喝完,用袖口擦了擦嘴。
“谣言。”
“但您确实很强。”玲的指尖在剑柄上摩挲,“下水道的魔物伤了好几位守卫。我们需要帮手。”
良维抬头,第一次直视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恳切。
“报酬。”良维说。
“三十银格尔,外加教堂的治愈卷轴一张。”玲顿了顿,“还有……如果您愿意,可以在教堂的客房免费住到委托结束。”
良维想了想,把空碗推到一边。
“行,成交。”
灰雾城的下水道比良维想象中干净。石砖铺就的拱顶通道里,只有浅浅一层积水,散发着霉味和淡淡的血腥。玲举着一盏铜灯走在前面,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据说是一只‘噬影魔’。”玲说,“它会在黑暗中咬掉人的影子,被咬的人会在三天内失去灵魂。”
良维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她的右手搭在腰间的短剑上——那是从某个傀儡身上拔下来的,剑刃缺了一角,却足够锋利。
“你不怕?”良维问。
“怕。”玲回答,“但总得有人来做。”
通道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门。门上刻着早已模糊的圣徽,一半被腐蚀得看不清。玲把手放在门上,低声念了一段祷词。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门里面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噬影魔”扑出来的那一刻,良维几乎没看见它的形状——只有一团比黑暗更黑的影子,边缘像锯齿。玲的铜灯晃了一下,光线被咬掉一块,发出“嗤”的声响。
良维拔出身上的剑。
短剑划破空气,带起一道淡绿色的光——那是她指甲缝里残留的幻形魔法的碎屑。影子发出一声尖啸,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
玲趁机举起灯,把最后一点灯油泼向空中。火焰“轰”地炸开,照亮了整个房间。
良维看见那团影子蜷缩在角落,形状像一头幼狼,却长着无数只眼睛。她冲上前,剑尖直指影子的心脏——如果它有心脏的话。
影子发出最后一声呜咽,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火光里。
玲长出了一口气,膝盖一软,差点跪倒。良维伸手扶住她。
“谢谢。”玲的声音在发抖。
良维没回答。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里有一面破碎的镜子,镜面上还残留着一点银色的光。镜子里映出她的倒影:淡绿的长发,精灵的尖耳,以及一双在火光中显得过于平静的金色眼睛。
良维松开玲,把镜子踢进水里。
“走吧。”她说。
玲却拉住她的斗篷,声音轻得像雾:“那面镜子……是圣器残片。能映出灵魂的本相。你……”
良维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别信那破镜子。”
回到地面时,灰雾城的钟声正好敲响九点。雾比来时更浓,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漂浮的星。
教堂门口,老神父拄着拐杖等她们。
“辛苦了,孩子们。”他慈祥地笑着,却在目光掠过良维时,微微皱眉。
玲把任务报告递过去,神父看完后点点头:“噬影魔已除,酬劳稍后送到客房。至于这位……”
良维抬眼,与老人对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瞬的锐利。
“……是精灵吗?”神父问。
玲抢答:“是半精灵!良维小姐救了我好几次,她是好人!”
神父沉默片刻,最终叹息:“愿主宽恕我的多疑。客房已备好,请自便。”
良维微微颔首,转身走向走廊。玲跟在她身后,小声嘀咕:“对不起,擅自替你撒谎了。”
“无妨。”良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本就不是精灵。”
玲怔了怔,却没追问。
夜深。
良维躺在客房的硬板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隔壁床的玲呼吸均匀,似乎已熟睡。
窗外,银铃随风轻响。
良维起身,赤足走到窗前。月光穿过雾气,落在她手心,像一层冰冷的霜。
她摊开手掌,指尖还残留着噬影魔的黑烟。那烟在她掌心扭曲,化作一张模糊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裂开的嘴。
“……骗子。”那嘴无声开合,“你杀不了我。”
良维合拢五指,黑烟消散。
她回头,望向玲的睡颜。少女的眉头微皱,像是梦见什么不安的事。
良维走过去,替她把滑落的毯子拉好。指尖无意中碰到玲的发梢,柔软得像春天的草。
“……对不起。”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床,褪去身上的衣物躺下,闭眼。
银铃再次响起,比先前更轻,像一声遥远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