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次钟鸣

第九章 第二次钟鸣

时间在倒悬之城内仿佛被拉扯得无比漫长，又似乎流逝得飞快。

简易的防护结界微弱地闪烁着，将中央区域与神殿其他部分的阴冷死寂稍稍隔开。洪明家族的成员们沉默而高效地忙碌着，修复被炸裂的咒阵基盘，重新埋设闪烁着微光的符文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近乎凝固的压抑，每一次工具与石块的轻微碰撞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长老的脸色依旧难看，但他强撑着身体，用那仅存的独眼死死盯着“时之泪”光团下蛰伏的阴影，以及神殿顶部那倒悬的、嵌入了钟舌的巨钟凹槽。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计算着那不祥的倒计时。

洪明守在良维和玲身边，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的目光在两人苍白的面容和远处契主的阴影之间来回扫视，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能感觉到，脚下这座诡异的城市正在积蓄着某种力量，如同沉睡的巨兽即将苏醒，那无形的压力让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玲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痛苦中漂浮。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余波仍未散去，但另一种更清晰的感觉逐渐占据上风——冷。一种深入骨髓、冻结血液的极致寒冷，仿佛将她抛入了极北冰洋的最深处。

这不是她的感觉。

是良维的感觉。通过那几乎被撕裂、却仍未完全断裂的共感链接，良维那冰封了数十年的、毫无生机的内心严寒，正不受控制地渗透过来。

在这片冰冷的黑暗中，玲却“看”得更清楚了。她看到一个小女孩在雪地里拖着锁链独行，看到她蜷缩在兽穴里舔舐伤口，看到她在下水道的火光下第一次成功施展幻形术时那破碎而扭曲的笑容……那些画面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带着彻骨的温度和情绪，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她忽然明白了良维那句“别靠近那火，会烧死你”的真正含义。那火，是良维对自己的憎恨，是她无法摆脱的罪孽灼烧，是她宁愿独自承受也不愿玷污他人的、最后的、扭曲的温柔。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见的嗡鸣，自神殿顶部的钟舌传来，如同某种庞然大物苏醒前的呼吸。

长老猛地抬头，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来了！第二次钟鸣要来了！所有人，退回咒阵核心！快！”

洪明家族的战士们毫不犹豫，立刻放弃手头的修复工作，迅速退回到以长老为中心、刚刚勉强修复的小型咒阵范围内。洪明一咬牙，左右手同时伸出，一把将依旧昏迷的良维和玲拦腰抱起，粗鲁却迅速地将她们拖入咒阵的保护范围。

几乎就在他踏入咒阵的瞬间——

“铛——！！！”

第二声钟鸣，悍然炸响！

不同于第一次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冲击，这第二次钟声更加宏大、更加狂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愤怒与毁灭的意志！实质般的音波如同海啸般从巨钟凹槽中奔涌而出，肉眼可见地扭曲了空气，狠狠撞击在神殿的四壁和黑曜石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个倒悬之城剧烈地摇晃、震颤！无数碎石和冰晶从穹顶和墙壁簌簌落下！

“稳住！”长老声嘶力竭地大吼，双手结印，残存的守钟咒阵爆发出最后的光芒，艰难地抵挡着音波的直接冲击。光幕剧烈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破碎。

而更可怕的变化，发生在“时之泪”光团之下。

那蛰伏的契主阴影，在钟声的刺激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狂喜与暴虐的尖锐嘶鸣！它的形体疯狂暴涨，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迅速凝聚、变得清晰、变得……具有某种令人窒息的实体感！

阴影收缩、塑形，最终凝聚成一个约三米高、类人的形态。它通体呈现出一种黯哑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漆黑，体表覆盖着类似角质和熔岩裂纹的诡异纹路。它的头颅上没有五官，只有一道不断开合、滴淌着阴影物质的竖口，而它的胸口，那道裂开的竖口变得更大，从中伸出的不再是丝线，而是无数条如同实质的、末端带着锋利骨刺的阴影触手！

它成功了。在第二次钟鸣与“时之泪”能量的双重作用下，它终于凝聚出了足以干涉现实的、近乎完整的化身！

“吼——！”化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阴影手臂猛地一挥！

轰！

一道凝聚了极致负能量的冲击波狠狠砸在守钟咒阵的光幕上！

咔嚓！

光幕应声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缝隙！主持咒阵的长老和数名家族成员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金纸！

“不好！”洪明目眦欲裂，将良维和玲往身后一推，咆哮着拔出重剑，赤钢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红芒，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主动冲出了濒临破碎的咒阵，一剑斩向那化身挥来的另一条触手！

金铁交鸣的刺耳声响爆开！洪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剑身上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被狠狠震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残破的墙壁上！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化身那没有五官的面孔“转向”咒阵中昏迷的良维，胸口竖口张开，发出充满贪婪和渴望的精神咆哮：“……容器……归来！”

它无视了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洪明，迈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让地面震颤，直直朝着良维和玲的方向冲来！无数阴影触手如同狂舞的毒蛇，率先射向目标！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玲猛地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危机感和对良维强烈的担忧，如同强心针般强行冲散了她的虚弱和昏迷！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一个翻身，用自己尚且虚弱的身躯，死死护在了依旧昏迷的良维身上！

同时，她一直紧紧抓在手中的圣典，感受到了主人拼死的意志，自动翻页，爆发出最后残存的、却无比纯净的圣光！

“圣光壁障！”

一面并不厚重、却凝聚了她所有信念与剩余圣力的光盾，瞬间撑开在她与那漫天袭来的阴影触手之间！

嗤嗤嗤——！

阴影触手猛烈撞击在光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光盾剧烈摇晃，瞬间布满了裂纹，显然无法支撑太久！

玲咬紧牙关，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在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震散。但她没有退缩，棕色眼眸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决绝光芒。

她不能退。身后，是她即使知晓了部分残酷真相，也无法放下的人。

第二次钟声的余波仍在肆虐，契主化身的恐怖威压笼罩全场。

绝境，似乎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