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七观测站
第20章 第七观测站
西北方的风,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尖利,带着一种打磨冰刃般的唿哨声,持续不断地切割着裸露的岩石和旅人早已麻木的神经。地势开始明显抬升,积雪之下,是坚硬光滑的冰层和嶙峋的怪石,行走变得愈发艰难,每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还伴随着滑倒跌落的风险。
玲紧握着那枚冰冷的徽章残片,仿佛它是通往生路的唯一路引。她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前方和地面,搜寻着任何可能存在的、人类或非自然形成的痕迹。良维沉默地跟随,大部分精力用于对抗自身的虚弱和脚下湿滑的路面,但她能感觉到玲身上那种近乎偏执的专注,这让她也不由自主地凝聚起残存的力量。
希望虽微,却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在绝境的冻土下顽强地维持着一丝生机。
她们沿着冰崖的底部艰难前行。巨大的冰壁高耸入云,呈现出一种历经万古的、沉默的蓝黑色,表面覆盖着千年不化的冰层和悬挂的冰锥,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然屏障,冷漠地俯视着下方两个渺小如蚁的生命。
就在玲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认为那枚残片或许只是某种无意义的巧合时,她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处异常。
在一面尤其陡峭的冰壁下方,堆积的雪沫和碎冰似乎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弧度,与周围风蚀形成的尖锐线条格格不入。她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那里……”她低声说,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良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起初并未看出什么。但很快,她也注意到了——那雪堆的轮廓过于规整,像是一个被半掩埋的拱形结构的顶端。
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
越是靠近,那异常越是明显。拨开表层松软的积雪,下面露出了人工修凿过的黑色岩石,以及——半扇几乎与岩壁融为一体、被厚厚冰层彻底封死的、巨大的金属包边门扉的残骸。
门扉大部分已经坍塌,被后续的冰雪和碎石掩埋,只留下一个勉强能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黢黢的缺口,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刻在冰崖的脚踝处。缺口边缘的金属扭曲变形,覆盖着厚厚的冰甲,显然曾遭受过巨大的暴力破坏。
一种混合着尘埃、冰冷金属和某种陈旧能量残余的、难以言喻的气息,从那个缺口中幽幽散发出来。
这里就是目的地。或者说,是目的地残存的一部分。
没有标志,没有名称。只有破败和遗忘。
玲的心沉了下去。这并非她想象中的庇护所,更像是一座坟墓的入口。
良维看着那漆黑的缺口,金色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这被暴力摧毁的入口,勾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回忆。但她没有退缩。
“……进去吗?”玲的声音带着犹豫,看向良维。缺口内部一片漆黑,死寂无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良维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颈侧的灰线似乎因靠近这处遗迹而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痒。她点了点头:“外面……撑不了多久了。”
的确,天色正在迅速变暗,风势也有加强的趋势,留在外面,无异于等死。
玲从行囊中取出最后半截用于照明的、掺了微弱萤石的树脂棒——这是洪明遗物中找到的。她用力敲击了几下,树脂棒发出一种朦胧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绿色荧光,勉强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
她率先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爬进那狭窄的缺口。冰冷粗糙的岩石擦过她的后背,带来一阵寒意。
缺口后面,是一条向下倾斜的、人工开凿的甬道。空气瞬间变得凝滞、干燥,充满了浓重的尘埃味,仿佛千百年来从未被搅动过。脚下是厚厚的积灰和少量从顶部裂缝渗入、冻结实的冰雪。
玲站稳后,立刻回身,帮助良维也爬了进来。
树脂棒的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微不足道,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和两侧布满刻痕的石壁。那些刻痕并非自然形成,而是某种古老的、抽象的文字或图案,大部分已被岁月磨损得难以辨认。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光芒微弱地铺展开去,隐约照出这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厅内一片狼藉,随处可见倾倒的石制桌椅、散落的碎片、以及一些无法辨认用途的、锈蚀严重的金属仪器残骸。墙壁上曾有壁画,如今也只剩下大片大片的剥落和污渍。
大厅中央,有一个凸起的平台,上面似乎固定着某个大型仪器的基座,但主体部分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几根断裂的、扭曲的金属支架,倔强地指向空中,如同某种巨兽死亡后留下的骸骨。
死寂。彻底的、绝对的死寂。
这里不像避难所,更像是一个文明死亡后,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玲举着树脂棒,缓慢地移动着,光芒扫过废墟。失望如同冰冷的雪水,缓缓浸透她的心脏。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废墟和……
她的脚步突然停住。
光芒照到了大厅最内侧的墙壁。
那里,相对完整地保留着一幅巨大的、用某种暗色金属镶嵌而成的徽记。
徽记的主体,正是一片舒展的羽毛。羽毛的造型优雅而流畅,带着某种古老的、非人的技艺感。而在羽毛的下方,刻着一行清晰的、她们不认识的文字,但其下方,却用大陆通用语标注着一个数字——
VII。
第七。
羽毛……第七。
与那枚残片,与玲模糊记忆中的记载,完全吻合。
第七观测站。
她们找到了。可找到的,却是一片被毁灭的遗迹。
就在玲望着那徽记出神时,一旁的良维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痛苦的吸气声。
她正看着大厅另一侧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散乱的、似乎是实验日志的皮质册子,早已腐烂发脆。但吸引她目光的,是墙壁上几道深刻的、绝非自然形成的爪痕——巨大、狰狞,带着一种疯狂的破坏欲,甚至撕裂了部分金属镶边的墙裙。
那爪痕的形态……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熟悉感。
与此同时,她颈侧的灰线,再次清晰地、灼热地搏动了一下。
仿佛在回应着这片废墟中残留的、某种同源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