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银铃

第4章 永昼之壁与倒悬之城

第四章 永昼之壁与倒悬之城


列车喘息着停在雪原尽头的备用月台。再往前,铁轨像被巨斧劈断,断口之外是一道幽蓝裂谷。极光在天穹流淌,仿佛诸神把一条发光的绸带揉碎,丢进了深渊。列车喘息着停在裂谷前站。

洪明已先一步抵达,红布重剑插在一旁。良维和玲跳下月台,靴底踩碎薄冰,发出清脆的“咔啦”声。洪明把重剑往肩后一甩,剑鞘的红布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极昼裂谷,倒悬之城,永昼之壁——”他喘着白雾,“三个名字,同一座鬼地方。记住,城门只开七分钟,错过就再等七天。”

玲把圣典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悄悄攥住良维的斗篷下摆。

良维没有回头,只是把斗篷的兜帽又拉低了一寸,只露出几缕淡绿的发尾。她掌心的灰线在雪光下显出更深的青影,像一条蛰伏的小蛇。


城门是一道倒悬的拱门,石匾朝下,字迹却诡异地正对他们:

“欲取时之泪,须以死者之忆为匙。”

良维伸手触碰,冰凉的石面立刻亮起银纹。记忆如潮水涌来——火海、哭喊、乌尔达的女儿——却在最锋利的瞬间断裂。

石门无动于衷。

玲上前,指尖点在句末。圣光自她掌心溢出,像温暖的水波,却同样被弹回。

洪明啧了一声,把重剑往地上一杵:“两位小姐,我只会劈门,不会开锁。”

就在此时,门侧的两尊无面石侍忽然活了。石制的喉结滚动,发出砂纸摩擦的声音:

“生者之忆,亦可为匙。然记忆一旦献出,便永归此城。”

玲与良维对视一眼。

“我来。”玲轻声说。

良维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几乎留下指痕:“不行。”

石侍抬手,一道透明水镜悬在三人面前,镜中映出玲的记忆:

七岁,母亲牵着她在灰雾城的花田奔跑;

十二岁,第一次用神术治愈受伤的雏鸟;

十六岁,在教堂钟楼下把面包递给流浪的半精灵少女……

画面最后停在昨夜:

雪夜列车,银铃轻响,良维把毯子悄悄往她那边挪了一寸又一寸。

水镜边缘浮现倒计时:00∶06∶59

“够了。”良维猛地伸手,掌心灰线暴起,强行切断水镜与玲的联系。镜面碎成光屑,石侍动作一滞。

洪明抓住两人后领,低喝:“跑!”

倒计时归零,城门轰然闭合,铜钟逆走的指针骤然停止。整座倒悬之城开始缓缓下沉,像巨鲸没入深海。雪崩般的碎石从头顶砸落,三人踩着不断崩塌的浮空石阶,一路向下狂奔。

最后一刻,良维回身,指尖弹出一缕幽绿魔力,化作锁链缠住一块下坠的石匾——匾上嵌着一枚指甲大小的水珠,正是“时之泪”的微缩碎片。

她将碎片按进玲的掌心,低声道:“欠你的,以后还。”

随即纵身跃出城门。


三人跌进柔软的雪窝,头顶的倒悬之城已沉入极光深处,只剩一圈淡金色的涟漪。

玲摊开手,碎片在掌心发出柔和的光,像一盏不会熄灭的灯。

洪明喘着粗气,把重剑往雪地里一插,剑柄的红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趟算白跑?”

良维摇头,指尖轻触碎片,灰线竟安静了几分。

“碎片虽小,够做引子。”她望向裂谷尽头,极光在那里汇成一道光门,“真正的‘时之泪’在城底,被倒悬之城的倒影托着。要取,得先让它再升起来。”

玲握紧碎片,轻声说:“那就让它再升一次。”

洪明耸耸肩,把重剑往肩后一甩:“行,反正我这条命已经卖给这趟旅途了。”


夜幕彻底降临,极昼裂谷却亮如白昼。三人搭起简易雪帐,火炉的光映在冰壁上,像一座小小的水晶宫。

玲把圣典垫在膝上,用圣光一点点温着铜壶。良维坐在对面,把斗篷铺成垫子,让玲的脚能离火炉更近一些。

洪明识趣地抱着剑守在帐外,背影被极光拉得老长。

水开了,姜糖的味道混着蔷薇干在空气里弥漫。玲把杯子递给良维,指尖碰到对方冰冷的指节。

“碎片只能撑三天。”玲低声说,“三天后,倒悬之城会再次升起,我们必须回到那里。”

良维把杯子捧在掌心,雾气在睫毛上结成细小的水珠。

“如果三天后我失控……”

玲用指腹轻轻按住她的唇,声音轻得像雪落:“那我就用圣域把你绑在身边,直到你清醒。”

良维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银铃。铃声清脆,像一句无声的回应。

帐外,极光忽然大盛,像无数光羽从天而降。

玲把额头抵在良维肩上,轻声说:“这一次,我们一起进去,再一起出来。”

良维没有回答,只是悄悄把两人的毯子往中间挪了一寸又一寸,直到肩膀相贴。

极夜的风在帐外呼啸,帐内却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银铃与圣典的光交织在一起,像一颗小小的恒星,照亮了这片冰天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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