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亡命之辈

第17章 亡命之辈

雪，又开始下了。

细密的雪沫被狂风卷着，从庇护所石缝间嘶嘶地灌进来，很快就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石室内，血腥气尚未散去，与尘埃和冰冷的石头味道混合在一起，凝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绝望。

玲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瞳孔依然因震惊而微微扩散。指尖下意识地触碰脸颊，那里还残留着几滴温热粘稠的液体——是洪明的血。它们正迅速变得冰冷，如同她此刻的心跳。

视野前方，是洪明伏倒的、不再有任何生息的尸体，像一座突然崩塌的山。而在更远处，那个由良维的痛苦与执念、被契主恶意扭曲而生的“存在”，正悬浮在半空。

它——或许该称为“她”——依旧保持着小女孩的大致轮廓，通体呈现出一种虚幻而不祥的半透明黑红色，仿佛由凝结的血与暗影构成。那双燃烧着怨恨火焰的眼睛，空洞地“凝视”着玲，纤细的、由纯粹恶意凝聚而成的手指间，还缭绕着丝丝缕缕未曾散去的生命能量。它似乎在品味着刚才那瞬间的杀戮，发出一种极轻的、如同玻璃摩擦般的嬉笑声，在这死寂的石室里令人毛骨悚然。

良维的呜咽声将玲从呆滞中惊醒。

她猛地转头，看到良维正挣扎着想要爬向她，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绝望，泪水混着脸上的污迹淌下，却因仪式反噬和脱力而无法移动分毫。

那怨灵也被这动静吸引，燃烧的瞳孔缓缓转向良维，歪了歪头，似乎对这个“创造者”产生了新的、更浓厚的“兴趣”。

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玲的脑海，带来了刺痛的清醒。

她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多强，不知道炼金行会的人何时会找到这里。她只知道，必须立刻离开！

“走……”玲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她连滚带爬地冲到良维身边，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架起。

她的动作惊动了那怨灵。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唳叫，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黑红色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再次扑来！

玲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本能驱使着她拖着良维向出口的缝隙猛冲过去！就在那冰冷的恶意即将触及后心的瞬间，她几乎是抱着良维，狼狈不堪地滚出了石缝，重重摔在外面的雪地里。

噗！

怨灵的身影撞在洞口无形的古老符文之上，被一层微光短暂地阻隔了一下，发出愤怒的嘶鸣。它似乎无法立刻突破这最后的庇护所结界，但那阻隔显然无法持久。

风雪立刻如同饥饿的野兽般扑了上来，几乎将两人淹没。

玲甚至顾不上摔疼的身体，奋力将良维从雪堆里拖出来。“能走吗？”她急促地问，声音在风中破碎。

良维脸色惨白如纸，艰难地点头，试图依靠自己站立，但双腿软得如同棉絮。颈侧的灰线因刚才的冲击和怨灵的靠近而再次剧烈灼痛起来，她闷哼一声，几乎又要栽倒。

玲毫不犹豫地将良维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撑住她大部分的重量。“跟着我！”

她甚至来不及为洪明哀悼，来不及收取任何物资，只能凭借着模糊的方向感和求生的欲望，拖着良维，深一脚浅一脚地扎进茫茫风雪之中。

身后的嘶鸣声和符文破碎的细微声响，是催命的符咒。

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降至极低。天地间只剩下灰白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已被吞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积雪没至大腿，冰冷的风如同刀子般割在脸上，吸入的寒气刺得肺叶生疼。

良维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玲身上，让她喘息得如同风箱。但玲咬紧了牙关，手臂死死环着良维的腰，没有丝毫放松。她能感觉到良维身体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能听到她压抑痛苦的吸气声。

“放……下我……”良维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你自己……走……”

“闭嘴！”玲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语气打断她，甚至带着一丝怒意，“别再说这种话！”她将良维的手臂抓得更紧，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

她们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身后的嘶鸣声似乎被风雪声掩盖，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庇护所所在的冰壁。

最终，玲体力耗尽，脚下一软，两人一起摔进一个背风的、被积雪半掩的岩石凹坑里。

凹坑很小，勉强能容纳两人蜷缩着挤在一起。玲剧烈地喘息着，胸腔火辣辣地疼。她第一时间不是检查自己，而是慌忙去查看良维的情况。

良维蜷缩着，身体冷得像冰，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上结满了霜晶，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恐慌再次攫住了玲。她手忙脚乱地搓着良维冰冷的手和脸颊，试图给她一点温暖，却收效甚微。

犹豫了片刻，玲一咬牙，解开了自己早已湿透冰冷的外袍，然后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良维紧紧抱进怀里，再用外袍将两人一起裹住。肌肤相贴，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她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试图用自己残存的体温去温暖对方。

“别睡……良维，别睡……”她在良维耳边反复呢喃，声音颤抖着，不知是冷还是怕，“看着我……和我说说话……”

良维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在她怀里微微动了动，发出极轻的、梦呓般的声音：“……对不……起”

“不许道歉！”玲打断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滴在良维的额头上，迅速凝结成冰，“……不需要你道歉……我只要你活着……”

良维不再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回抱住了玲。两个身影在狭小的雪坑里紧紧相拥，依靠着彼此那点微弱的体温，对抗着整个世界的严寒与恶意。

风雪在坑外呼啸，如同无数亡灵的哀嚎。

风雪在坑外呼啸，如同无数亡灵的哀嚎。坑内，只剩下两颗紧靠在一起、剧烈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