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银铃 
第23章 循星而去
第23章 循星而去
绝对的黑暗，持续了漫长到令人心慌的数息。
唯有彼此紧握的手，和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是确认对方存在的唯一途径。冰冷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固体，压迫着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埃的陈旧味道和一丝绝望的寒意。
玲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另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行囊，布料发出窸窣的轻响。很快，一点微弱的、新的光芒亮起——那是最后一小截备用的萤石树脂棒，光芒比之前那支更加黯淡，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昏惨惨的光晕重新涂抹出废墟的轮廓，也照亮了良维近在咫尺的脸。她的脸色依旧不好，但那双金色的瞳孔已经重新凝聚起焦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玲，里面混杂着未散尽的余悸、依赖，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这光撑不了多久了。”玲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沉睡的死寂，“我们必须走了。”
良维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地又瞥向那面刻着爪痕的墙壁，随即迅速移开，落回玲的脸上。“……方向，记住了吗？”
“嗯。”玲的回答简短而肯定。那幅刻在黑曜石薄片上的星图，每一个线条，每一个符号，都已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那片星辰坠落的凹陷之地，是她们唯一的目标。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予她们短暂喘息、却又带来更深恐惧的古老废墟，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向那道被冰雪半掩的出口。
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感觉像是从一座坟墓爬向了另一片冰封的炼狱。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寒意更加刺骨，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无孔不入地扎向裸露的皮肤。短暂的地底停留让身体对寒冷更加敏感，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将本就单薄的衣物裹得更紧。
玲根据记忆和来时的印象，仔细辨认着方向。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试图透过厚重的云层找到一丝星辰或太阳的痕迹来校正方位，却一无所获。最终，她将目光锁定在西北方一片地势更为崎岖、隐约可见巨大黑色岩壁轮廓的区域。
“那边。”她抬手指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良维没有任何异议。此刻，玲的判断就是她的方向。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压下体内那因离开废墟而再次开始隐隐躁动的灰线，迈开了脚步。
路途比想象中更加艰难。离开了相对平坦的冰原，她们进入了被远古冰川撕裂过的区域。地面布满了冰缝、滑溜的冰坡和突兀崛起的锋利岩石。风在这里被扭曲成诡异的哨音，穿梭在嶙峋的怪石之间。
玲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小心地探路，不时回头伸出手扶住踉跄的良维。大多数时候，她们沉默不语，节省着每一分体力。只有在遇到特别难行的地段时，才会有简短的、气喘吁吁的交流。
“当心，下面很滑。”
“抓住我的手。”
“从这边绕过去。”
简单的几句话，承载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托付。
在攀爬一道近乎垂直的冰壁时，良维脚下猛地一滑，碎石和冰碴簌簌落下。她惊呼一声，身体向下坠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下去时，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攥住！玲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另一只手死死抠进冰壁的缝隙里，脸色因瞬间的发力而涨红。
“抓紧我！”玲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良维借力稳住身子，心脏狂跳。她抬起头，看到玲因用力而紧绷的侧脸，和那双写满紧张却绝不放松的眼睛。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超越了感激，更加复杂，更加滚烫。
她终于爬了上去，两人瘫坐在冰壁顶端，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竟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一种在绝境中滋生的、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休息片刻后，她们继续前行。天色逐渐变得暗淡，那截树脂棒的光芒也愈发微弱。
终于，在光线即将彻底消失前，她们爬上了一座较高的冰丘。
玲向远处眺望，心脏猛地一跳！
就在远方，在地平线的尽头，一片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环形凹陷映入眼帘。它不像自然的山谷，更像是什么庞然巨物撞击后留下的疤痕。凹陷的边缘是参差不齐的黑色岩壁，而凹陷的中心，在暮色四合的天光下，隐约可见无数嶙峋的、闪烁着微弱的、非自然星芒的结晶簇！
它们如同散落大地的星辰碎片，静静地躺在巨坑之中，散发着幽蓝、淡紫、银白的神秘光泽，与周围死寂的冰雪世界形成了诡异而震撼的对比。
星陨之地。
她们找到了。
“希望”如同那些地下的星芒，在无尽的黑暗与疲惫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震撼地闪耀起来。
玲激动地反手抓住良维的手臂，指向那片奇迹般的景象。
良维望着那片遥远的星芒，眼中也倒映出璀璨的光点。她感到颈侧的灰线平静了许多，仿佛被那奇异之地所吸引。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极不和谐的、金属摩擦冰面的尖锐声响，伴随着几声冷酷短促的指令，从她们侧后方的冰谷中隐约传来！
玲和良维脸上的喜悦瞬间冻结。
她们猛地回头，只见下方不远处的冰谷中，几个穿着白色“吉利服”、身影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呈扇形，无声而迅捷地向着她们所在的冰丘包抄而来。他们手中持有的，是炼金术驱动的、闪烁着幽蓝能量的弩箭与奇形刀械。
炼金行会的肃清小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终究还是追了上来。
前路是希望的星芒，身后是迫近的利刃。
